太阳从东方升起, 日光穿过云层, 驱散山谷里的薄雾, 驱不散百里朝华心头的阴霾。
他想到一种可能性,脸色从苍白转为阴郁,一双深邃阴鸷的眼睛, 透过白绫沉沉地盯着宋夭夭,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启禀少谷主,方才有人送来了这个。”正在气氛沉寂时,一名黑衣侍卫狂奔而来,跪在郁锦玄面前, 双手呈上一个盒子。那盒子表面雕着精致的花纹,搭扣上锁了一把小铜锁。
“是谁送过来的?”薛红泪问。
“回薛姑娘的话,那人自称是天下第一当铺的掌柜, 曾受人之托, 要将此物亲手交给毒王谷少谷主的手上。”
天下第一当铺,这是个当铺的名字, 不是所有的当铺都称得起“天下第一”的名号, 这家当铺已有几百年的历史, 每一任的掌柜都非常神秘。
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不是绝当,进了这家当铺,除非是物品的主人来赎,谁也抢不走物品。因此江湖上有谁得了宝物, 暂时无力保管,就会想出将宝物典当,约定期限来赎回的办法。
薛红泪奇怪道:“毒王谷不曾与天下第一当铺有过什么交易,是不是送错了?”
侍卫答道:“属下已经反复确认过,那掌柜的再三保证,绝不会送错,这盒子就是送给少谷主的。他说,十五年前有个姑娘,花了一百两黄金,将这个盒子寄存在当铺里,与他约定好,十五年后的今日,由他亲自将盒子送到毒王谷。”
“可知盒子里的是什么东西?”薛红泪又问。
侍卫摇头:“属下不敢私自打开,那掌柜的亦不知,因为盒子的主人曾说过,除了少谷主,谁也不许打开这个盒子。”
薛红泪转头看郁锦玄,一脸担忧:“少谷主,怕是有诈。”
郁锦玄的目光落在那面盒子上,顿了一顿,将盒子拿到手中。
薛红泪上前一步:“少谷主,还请三思。”
百里朝歌亦道:“薛姑娘说得对,这盒子有蹊跷,少谷主还是小心为上。”
百里朝华眉头微皱,一言不发,满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叮当小声问道:“公子可是知道其中的玄机?”
“十五年前我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终日被锁在药池里,除了毒王谷,江湖无人知晓我的存在,若是有人真的能算计到我的头上,这个人必定不是凡人,既非凡人,要想害我,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郁锦玄失笑,两指握住铜锁,用力一扭,“啪嗒”一声传来,铜锁应声而开。
郁锦玄打开木盒子的盖子。
几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只盒子上,薛红泪神色紧张地盯着盒子,仿佛下一瞬,盒子里就会弹出各种各样要人命的暗器。
只是所有人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暗器,倒是郁锦玄的眼神变了。
他看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猛地转头看地上宋夭夭的尸体,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庞上,表情一寸寸裂开来,布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少谷主。”薛红泪的声音将郁锦玄的神思唤回。
郁锦玄将盒内的东西取了出来,那是一枚血色玉佩,雕成了凤凰的形状,一眼看过去,犹如一只腾飞的火凤凰。
百里朝歌等人看不出来这玉佩有何玄妙之处,能值得郁锦玄如此反应,薛红泪的脸色和郁锦玄一样的变了。
他们没见过凤凰缠丝佩,自然不知道,郁锦玄拿出来的不是别的,正是被宋夭夭抢走,消失在湖底的凤凰缠丝佩。
“怎么会这样?”这是薛红泪今日的第二次失态。
百里朝歌温声问道:“可是这玉佩有什么不妥?”
“实不相瞒,这玉佩是毒王谷里的东西,只是不小心丢了,如今寻回,失了礼数,叫几位笑话了。红泪,别让客人在风里站着,请几位进屋吧。”郁锦玄的神色很快恢复正常,将凤凰缠丝佩纳回袖中。
“几位,请。”薛红泪道。
既是毒王谷的东西,又是小小一枚玉佩,与百里氏无关,百里朝歌便不再将心思放在上面,与毒王谷的合作才是要紧事。
自从他的身份暴露后,扶鸾一直在追杀他和百里朝露,他必须尽快与毒王谷达成合作,对付花神教。
唐星谣走在百里朝歌的身侧,脚下突然扭了一下,百里朝歌伸出手,扶住她的胳膊,柔声道:“小心,星谣。”
唐星谣抬眸,对上他那张俊朗不凡的脸,面上泛起几许桃花色:“我没事,二公子。”
“都说过好几遍了,叫我的名字即可。”百里朝歌无奈地叹了口气。
“朝歌。”唐心瑶脸颊透着一股炙人的热度,小声唤了一句。
几人跟着薛红泪离开。百里朝华沉着一张脸,走在最后。叮当随侍在他的身侧,担忧地望着他。
百里朝华的情绪不大对劲。
他的周身罩着一层阴冷的气息,比这深秋的凉风还要阴嗖嗖的。叮当如今对百里朝华是又敬又怕,虞芳铃的死蚕食了百里朝华最后的温柔和良善。
虽然叮当没有亲眼看到,但是船上的幸存者都在说,是百里朝华亲手杀死了他的妻子。他走火入魔,连自己的妻子都没有认出来,杀了无数人的灵犀剑,最后要了虞芳铃的命。
叮当记得他见到百里朝华时,他握着灵犀剑的那只手是抖的,满手都是血,那血是他自己的,他掌心被灵犀剑的剑刃割裂开来,流了很多血。
也许只有杀戮和鲜血,才能暂时让他忘记痛苦。
那一天,魔教教徒大半折损于他的灵犀剑下,也是从那时起,灵犀剑百里朝华的名字,令所有魔教教徒闻风丧胆。
百里朝华的确是濒临走火入魔的边缘,他的喉中隐隐尝到了一股腥甜的气息,他将这股腥甜的气息压回喉中。
百里朝歌不识得凤凰缠丝佩,他识得。
约莫在十五年前,他见过这块血色的玉佩,这块玉佩太过出众,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一模一样的玉佩。
这个玉佩一映入眼底,那个红衣女子和十五年前的记忆,尽数涌入脑海中。
百里朝华七岁那年,拜了一个女子为师,那女子身穿红衫,他记不大清楚她的模样了,依稀记得她很美,那一袭火红色的衣裙,像是无边天际里燃起来的晚霞,给百里朝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受了伤,是百里朝华救了她。她提出教他武功,教的竟是百里家已经失传的,无双剑法的最后一剑。
百里朝华多方猜测她的身份,曾偷偷装睡,观察她的所作所为。有一天夜里,她拿出一枚血色玉佩,那玉佩的色泽红得浓烈,就好像有血色流淌于其中,又因是凤凰形状,被她托在掌中,映着烛火,仿佛随时会翱翔九天而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百里朝华对这段记忆模糊了,再次看到这枚玉佩,他还是一下子将它认了出来。
方才听郁锦玄和薛红泪的对话,凤凰缠丝佩应该是被“宋夭夭”抢走,跳进了湖中,此刻应该在湖底的淤泥里躺着。
百里朝华很清楚,抢郁锦玄玉佩的那个人不是宋夭夭,她只是借了宋夭夭的身体,宋夭夭已经死在他的手里,这普天之下能借尸还魂的,他只见过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他的结发妻子,虞芳铃。
她回来了。
她在宋夭夭的身体里复活。
她没有来见他,反而来毒王谷抢郁锦玄的玉佩。
既是她抢走玉佩,将玉佩送回来的反而是当铺的人,还言明必须十五年后的今日送过来,只能推测出一个可能性——十五年前那个教他武功的“师父”就是虞芳铃。
她早已知道十五年后的自己,会因为某个特殊的原因,必须抢走凤凰缠丝佩。抢走凤凰缠丝佩本非她的所愿,她用完凤凰缠丝佩,想将凤凰缠丝佩物归原主,又怕被郁锦玄追踪,所以偶然一次回到十五年前,用这个方式,把凤凰缠丝佩还给了郁锦玄。
这样一来,郁锦玄根本没法去追踪十五年前的她。
百里朝华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嘴角勾起的一抹弧度,藏着几许不为人知的偏执。
原来,刘婶是她,青儿是她,小虞是她,芳铃是她,就连他的师父,还是她。
在七岁的时候,她就已经陪在他的身边了。
这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她不停变换着身份,不止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可是,为什么她已经回来了,却不肯与他相认呢?这次明明不一样,他们已经对着天地和明月,结为生生世世的夫妻。
她复活的瞬间,与他近在咫尺,只要她出口唤他的名字,他一定会欣喜若狂地将她拥入怀中。
为什么……不肯与他相认?
百里朝华五指收拢,指甲掐着掌心处昔日的伤疤,任由剧痛漫开。只有身体上的痛苦,才能压住心头凌迟般的痛楚,让他不至于陷入癫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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