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鸾番外:浮生一梦
马车摇摇晃晃, 在宽阔笔直的街道上行驶着, 扶鸾坐在车内, 正在闭目养神。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侍剑掀开车帘,问:“怎么回事?”
扶鸾睁开眼睛, 看着马车外。
一名女子挡在马车前,抓着车夫问:“你见过七公子吗?你知道七公子去了哪里吗?”
车夫将自己的袖摆从她的手中抽回:“什么七公子?快放开我,还要赶路呢。”
“百里山庄的七公子,百里朝华。你真的没见过他吗?”女子眼含期待地问。
扶鸾疑惑道:“百里朝华?”
侍剑回道:“大概是个疯子,属下只听闻过百里山庄六小姐,未曾听说过什么七公子。”
一旁的楚瑶兮道:“瑶兮倒听说一件事, 百里无风以前曾宠幸过一个女子,那女子的眉眼酷似他的旧情人,后来女子怀有身孕, 百里无风极为高兴, 孩子未出生,就给他取了一个名字‘朝华’。只可惜, 后来那女子难产, 孩子未能降临人世。百里无风深感悲恸, 破例让那未出世的孩子上了族谱,进了祖坟。这女子约莫是受了什么刺激,在哪里看到这个名字,记下了。”
“原来是个疯子。”车夫赶紧挥开女子,继续赶路。
马车摇晃行驶着, 扶鸾若有所思,轻声呢喃了一句:“疯子?”
不被理解的,世人都统称为疯子,他在世人的眼中,约莫也是一个疯子罢。
这么多年来,他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红衣仙女,在月光里越走越远。无论他怎么追,始终无法抓住她的影子。
就是因为这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他心魔丛生,竟无法突破神功的最后一重。
他不是疯子,是什么?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侍剑掀开车帘。车前,有一童子等候,恭声道:“教主,家师已恭候多时,请随我来。”
扶鸾今日要见的,是个大夫,但不是个普通的大夫。普通大夫医人,他医心。
扶鸾跟着童子,踏入一间雅室。室内燃着一炉幽香,白发医者端坐于桌前,微微一笑:“扶鸾教主,请坐。”
扶鸾依言在他面前坐下。
“教主心中有什么苦楚,不妨说出来吧。”
这位老前辈从前在江湖上极有名望,心中也没什么偏见,凡是来求医的,有缘者,皆一视同仁。
扶鸾在江湖上嚣张惯了,到了这位老前辈面前,不自觉敛了几分锋芒,垂眸道:“我一直在做一个梦……”
扶鸾这个梦不长,因重复了太多遍,他很轻易就能将梦中所见原原本本复述出来。
听完扶鸾的心魔,老前辈抚了抚雪白的长须:“教主所言,老夫大抵明白了。教主这么多年困于这个梦境,以至生出心魔,无法突破心中迷障。”
扶鸾皱眉道:“我从未见过什么红衣女子,实不知这心魔从何而起。”
“教主相信前世吗?”
扶鸾一愣。
老前辈叹道:“有因必有果,教主所说的红衣仙女,是教主心中未消的执念。若要破除这心魔也简单,只需帮教主了却心中这桩夙愿。”
“若真是前世执念,因缘都散了个干净,如何了却?”
“教主请看。”老前辈指了指桌上的一炉幽香,扶鸾尚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觉眼前一黑,意识便沉入无边黑暗中。
昏过去之前,他最后的念头是:被算计了!
该死的老头,他明明闻出那不过是炉普通的幽香,到底怎么动的手脚。
老前辈垂眸看了一眼扶鸾,意味深长地说道:“年轻人,好好睡一觉吧,你的梦境会告诉你答案。”
……
……
扶鸾再次睁开眼睛,怀中抱了个女子,女子一身红衣,和梦里见到的那火一样的颜色重合了。
她满脸血雾,瞪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
扶鸾卷起袖子,擦着她脸颊上的血,不一会儿,一张白净的面颊呈现于他的视野中。
这张脸极美,如同雾中的桃花,雨后的夕阳。扶鸾的心底,好似被什么给狠狠撞了一下。
“十五年,原来你说的十五年,是这个意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口中发出。
在女子的身后,是一片血污,断臂的侍剑,以及被灵犀剑钉入地面的百里朝华。
扶鸾对这个场景既熟悉,又陌生。他当机立断,不再理会百里朝华,抱着怀中的女子足尖一点,掠入月色里。
他点了女子的睡穴,将她带回了花神教。
他将她搁在自己的床上,坐在床畔,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睁开眼睛,再露出那双清亮的眼眸。
她的眸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她压了下去。她缩到了床角,镇定地说道:“教主,你要找的那个人,是我的小姨。她嫁去了东瀛,我带你去找她。”
“我找的那个人,不是你小姨,而是你。”扶鸾笃定地开口,伸出手,在她震惊的眼神中,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入怀中,“做我新娘,芳铃。”
说着,他又低声念了一句:“芳铃,原来你叫芳铃。”
“你怎么知道……”虞芳铃微微瞪大眼睛,眼底透出震惊之色。
“别胡思乱想,做我的新娘就好。”扶鸾的脑海中突然多了很多记忆,那些记忆都是他的,他十四岁就遇见了虞芳铃,但是他没能抓住她,从此以后,她成了他梦里再也抓不住的一抹影子。
这一回,无论如何,他都要抓住这抹红影。
扶鸾说完这句话,就起身离开,身后的虞芳铃愣了一会儿,突然爆出一句:“你大爷的,什么叫做你的新娘,你练的是断子绝孙的武功!”
扶鸾脚底差点打了个滑。
婚事在筹备着,扶鸾担心虞芳铃会逃跑,派人守在屋子外面。起初虞芳铃还想尽办法逃跑,过了几日后,虞芳铃不再执著于逃跑,而是奇怪地总念叨着一句:“S级任务,居然是S级任务,只要跟他结婚,得他一世真心就能离开这个世界了。可是为了离开,真的要出卖自己的节操吗?”
扶鸾听不懂那些话,他只听懂了“离开”两个字,于是,虞芳铃门外的守卫又多了一重。
成婚的前夕,虞芳铃派人给他送来一则口信,要求见他一面。
扶鸾命人给他套上新裁的衣裳,收拾得妥妥当当,双手负在身后,风度翩翩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听说你要见我。”
“要我嫁你,也可以,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虞芳铃仰起头来。
“说说看。”
“我知晓你练的乃是一门灭绝人性的神功,我想要的夫君是一个知冷知热的凡人,若要我嫁你,神功和我之间,只能选择一个。”
扶鸾笑道:“我已入了这万丈红尘,自是再做不了那高高在上的神。”
“我要的聘礼,非金非银,更非珠玉,我要的是你的一世真心,你可能做到?”
“不要金银珠宝,只求一颗凡人的真心,有意思。”扶鸾低声念叨着,“虽然我不知何为真心,但我可以试试。”
“那么,一言为定。”虞芳铃眼底泛着极亮的光芒。
到了成亲这日,扶鸾披上红色的婚服,站在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一身红衣眉目间隐隐泛着喜悦之色的青年,似他,又不似他。
他平日里在镜子里所见的自己,总是冷冰冰的,眉目间没有一丝感情,纵使笑着,也只是勾一勾嘴角,并无多少真正的笑意。
他抬起手,抚着左眼下方的那块疤。那是块突然多出来的疤,有了那些记忆后,脸上就长出了这块疤,他的记忆告诉他,他的这块疤是为虞芳铃留下的。
她曾说过,有了这块疤,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她都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后来,他专门打造了一张牡丹面具,覆在脸上。他想,他这块疤是专属于她一个人的。
“教主相貌生得俊,一块疤无伤大雅,况且奴婢瞧着,夫人也不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夫人瞧中的是教主这个人。”旁边伺候的嬷嬷见扶鸾摸着脸上的疤,以为他是在介意这块疤,不由得奉承了一句。
扶鸾笑骂:“多嘴的奴婢,夫人岂是你们能随便饶舌的。”
嬷嬷见他虽然骂人,却无动怒的迹象,并不惶恐,只垂头道:“是,教主,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话间,吉时已到,嬷嬷提醒着:“教主,该去接您的新娘子了。”
他的新娘子。扶鸾觉得这句话当真是动听,比那世上任何好听的话,都叫人开怀。
鞭炮声震耳欲聋,烟花“嘭”的炸开。
扶鸾走到虞芳铃身前,虞芳铃和他一样,穿着一身艳烈的红衣,这红衣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嫁衣。
穿着他叫人给她裁的嫁衣,嫁予他为妻。
喜娘将红绸塞到扶鸾的手中,笑道:“教主,牵着您的新娘子。这一生一世的路还漫长着,可要千万抓好了。”
扶鸾握着红绸,红绸的另一端,是虞芳铃。她在他的牵引下,来到红烛高烧的喜堂。
鲜花满目,宾客满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暖橘色的烛光,映着重重花影,花影间,是念念不忘的梦中人。这一回,他终于抓住了她。
……
……
侍剑站在屋外,神色焦急地不断往屋内张望,锦帘垂下,掩去扶鸾的身影。他担心道:“教主进去这么久,不会出事吧。”
楚瑶兮道:“这位老前辈是得道高人,不会行那小人之事。”
说话间,之前领他们入门的那童子走了出来,对侍剑和楚瑶兮道:“师父说二位可以进去了。”
侍剑连忙踏入屋内。
楚瑶兮冲童子微微颔首:“多谢。”
道完谢后,楚瑶兮抬步进入屋中。锦帘重重,迎风飘展,重帘深处,扶鸾伏在桌上,风拂起他紫色的袖摆。
桌前的一炉幽香已经焚尽,扶鸾双目阖起,深陷梦中,嘴角扬起一抹幸福的弧度。
侍剑跪坐在扶鸾身边,轻声道:“教主,教主醒醒,教主快醒醒。”
扶鸾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眼底透出些许迷茫,竟多了几分烟火气。
“教主,您没事吧?”侍剑见他这副神情,不由担忧问道。
扶鸾揉了揉眉心,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何处?”
“教主,您不记得了吗?这里是老前辈的住处,您是来求医的。”
“求医?”扶鸾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熏炉上,心神晃了一晃。
“教主,您怎么睡过去了?”
“我睡了多久?”扶鸾若有所思地问。
“您进来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原来只过了一个时辰。”扶鸾叹了一声。
短短一个时辰,在那个梦境里,却是渡过了漫长的一生一世,从青丝如墨,到满头白发,从相对成双,到子孙满堂。
扶鸾微微失神着,脑海中依稀浮起几分梦影。凡人所求,恩爱一世,白头偕老,原来如此。
不管是真是梦,他与她,做了这一世夫妻,总算偿了这经年来的心愿。从今往后,红尘莽莽,于他,再无念念不忘。
过了一会儿,扶鸾站起身来:“走吧。”
“这就走了?教主,您的病……”侍剑犹豫。
“老先生高明,已经除去我的心魔。”扶鸾转身离去,背影融入天光,衣袂飘飘,似要登仙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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