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是芍药的,众侍女一愣,停下手来,朝着芍药看去。芍药立在门口,她的身边还站着一道人影。
站在她身边的白衣少年,正是朝华苑的主子,百里朝华。
看到百里朝华,侍女们都吓呆了,连忙跪倒在地。虞芳铃趁着她们不注意,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
百里朝华皱眉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芍药颔首,走到虞芳铃身边,蹲在她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片刻后,她站起身来:“回七公子的话,她昏过去了。”
“扶回屋中,请个大夫过来。”百里朝华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芍药瞪了跪在地上的侍女们一眼,侍女们俱有口难言,谁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巧合撞上百里朝华。百里朝华虽然没有责罚她们,却也没有叫她们起来,她们自是不敢乱动,都垂着脑袋,老老实实跪在院子里。
大夫很快入府,虞芳铃怕被看出端倪,假装先醒了过来。大夫替她把过脉,叮嘱几句,留下一瓶治外伤的药。
虞芳铃的确挨了几下,她拿起大夫留下的药瓶,撩开长袖,指尖沾了点药膏,抹在伤处。
挨上几拳,换一身轻松,值得。
这伤可比她以前拍戏受的伤轻多了,没戏拍的那几年,她几乎什么角色都接,有些打女的角色要求真身上阵,她眉头不皱一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有一次直接从斜坡上滚了下去,浑身都是擦伤,也没见掉一下眼泪,连导演都佩服她心性坚韧。
其实倒不是虞芳铃有多坚强,而是她的痛觉异于常人,别人感觉到十分疼痛,之于她而言,也不过是微微疼。
她的痛觉,比旁人迟钝不少。
尤其是她现在用的是陆曼青的身体,陆曼青是个死人,她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虞芳铃正发呆着,屋门“吱呀”一声轻响,缓缓朝两边打开。百里朝华从屋外走了进来,虞芳铃连忙放下药瓶,起身见礼。
百里朝华停在床前,看了她一眼:“伤势如何?”
“多谢七公子的关心,伤势已无大碍。”虞芳铃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
“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百里朝华眉头轻皱,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想听真话。”
真话大概就是虞芳铃不想干那些脏活累活,她想让百里朝华知道她被欺负着,为她主持公道。若是她直接找百里朝华告状,无凭无据,不但没有效果,诬告她人,反而会让百里朝华降低对她的印象。
她就是想让百里朝华亲眼瞧见一次,她是如何被欺负着。她连续观察了几日,发现每次百里朝华都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故意激怒侍女们,引发了此次的群殴事件。
为了让她的伤势看起来更逼真一些,她还偷偷去了百里朝华的书房,拿了一些他的印泥,抹在唇角,造成吐血的视觉效果。
事实上,她的计划成功了,群殴她的那些侍女们此刻还被罚跪在院子里。
当然,这些真话虞芳铃是不敢说的。她想了想,答道:“是我不好,与她们发生了口舌之争,引发众怒。七公子,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什么口舌之争?”
“她们说……说我进府别有用心。”虞芳铃仰起头来,“非但如此,她们还联合起来排挤我,将所有的脏活累活都丢给我做。”
虞芳铃没有说假话,那些话是侍女们编排的,排挤她也是侍女们做的,百里朝华不用去问话,也该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
“那你进府是别有用心吗?”百里朝华忽然问道。
“我……”虞芳铃犹豫着,面色微微一红,“如果我照实说,会被逐出百里山庄吗?”
“如若不违反百里山庄的规定,自然不会。”
“觊觎七公子的美色,算违反规定吗?”虞芳铃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百里朝华一怔。
虞芳铃羞涩地垂下脑袋:“其实她们说的也没错,我曾在长安街头见过七公子一次,我……仰慕七公子的风采,故意借惊马一事,赖在七公子的身边。”
就连府中的侍女都能猜到,她惊马一事可能是自导自演,百里朝华如何想不到。她来历不明,别有用心,以百里山庄如今在江湖上的位置,必定要对她的身份进行仔细地盘查。
她这个身份可经不起盘查,不如顺着侍女的猜测,承认自己对百里朝华有爱慕之心。爱慕百里朝华,贪图百里朝华的美色,算不得什么大罪,没理由会被逐出百里山庄。
百里朝华的眼底透出惊讶之色,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的确是来兴师问罪的,问的却不是斗殴之罪,而是她混入百里山庄之罪。
他查过虞芳铃的身份,虞芳铃并不是长安街头的乞丐,没有人知道她从何而来,她来了之后,就混入了乞丐群中。
很显然,那一天街头惊马是她故意的。她费尽心思,混入百里山庄究竟为何。
如今魔教花神教愈发壮大,在各大门派都会安插奸细,百里朝华担心,虞芳铃是花神教安插进来的奸细。
虞芳铃见百里朝华半天不说话,眼中露出惊惶之色:“难道觊觎七公子的美色,真的违反了百里山庄的规定?”
百里朝华一脸无奈:“并没有这个规定。”
虞芳铃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百里朝华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他沉默片刻,盯着虞芳铃嘴角残留的一点殷红,终是没忍住:“下次若再被欺负,直接告诉我便是,不用去我的书房偷我的印泥,也不必白挨一顿拳头。”
虞芳铃:??!
见她一副震惊的表情,百里朝华笑了,眼底泪痣鲜艳欲滴:“我并非无所不知,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糊涂蛋。”
朝华苑里的那些肮脏事,丫头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没空理会罢了。
少年眉间总似堆着雪,这一笑,彷如春风化雪,百转风情。
虞芳铃看呆了。
这是十六岁的百里朝华,少年纯净如水,眉眼间俱是清冽之色。
她想起百里朝华青年时期的立绘,脸还是那张脸,甚至可以说,成熟给他的五官增添了魅力,但是他的眉眼间再也不见少年时期的清澈明媚。
他到底遭遇了些什么,才会变成后来那副模样。
“七公子,幽兰回来了,她带回来一封三小姐的信,说要亲手交给您。”虞芳铃正在发呆的时候,芍药的声音在屋子外头响起。
幽兰是百里朝云的贴身侍女,当初一同跟着嫁入韩家,是百里朝云最信任的心腹。百里朝华一向同这个三姐关系最好,百里朝云若遇着什么难事,也只同这个弟弟说。她叫幽兰回来,还带了一封信,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百里朝华闻言,转身踏出了屋子。
虞芳铃从床上起身,追到门口,瞧见百里朝华站在树影中,拆开幽兰带来的信。他眉眼间的笑意在看信的过程中一点点消失,看到最后,眉心紧紧皱起,堆满不悦。
百里朝华离开了百里山庄,在他收到百里朝云那封信后。
大抵是他离去前下过命令,他走后,朝华苑的那些丫头不再排挤虞芳铃,也不再将脏活累活都丢给她做。
她们换了种新方式来表达对虞芳铃的不满——冷落她。
她们不愿搭理虞芳铃,虞芳铃刚好落得个耳根清净。
百里朝华让芍药给她安排的是打扫庭院的活,正是万物蓬勃生长的季节,院子只有零星点落叶,虞芳铃扫完落叶,擦完角落里的灰尘,基本上就没什么事做了。
没什么事做,她就坐在院子里那棵梧桐树后面的浓荫里,合起眼睛养精蓄锐。
朝华苑的这棵梧桐树有好些年头了,树身需要两名孩童手拉手合抱才能抱住,虞芳铃往树后一躺,借着树身和旁边的怪石遮掩,不特意绕过去,根本不会发现她躺在那里。
“七公子昨日看完信就走了,是去找三小姐了吧?”
“可不是嘛,若问这个世上最关心三小姐的,莫过于七公子了。”
“七公子平日里对谁都冷冰冰的,唯独对三小姐关怀备至。这就奇怪了,七公子和三小姐也不是一个母亲生的,怎么关系就这么好呢?”
“听闻七公子幼时曾落过水,多亏三小姐出手相救。那会儿正是寒冬腊月,三小姐也因此落了个手冷脚冷的毛病。”
“原来如此。七公子生母难产而死,从小到大,也只有三小姐关心过他,七公子如此,倒也可以理解。”
两名侍女坐在树下八卦着,根本不知道,树后还有个虞芳铃。
虞芳铃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头顶从树隙落下的阳光,暗道,原来百里朝华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那两名侍女八卦完百里朝华与百里朝云的关系,又开始八卦百里朝云的婚事。百里朝云嫁韩朗,算是下嫁,这几年韩朗出人头地,当上武林盟主,总算为百里朝云的眼光正名。
两名侍女八卦的却不是百里朝云的眼光,而是百里朝云与韩朗之间那段纠缠不清的爱恨情仇。
关于这段八卦,虞芳铃知道得比她们还清楚,她用的这具身体陆曼青,正是八卦的风云人物,百里朝云与韩朗爱恨情仇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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