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子,你看,今夜的月色真好。”虞芳铃抬手指了指天上的明月。
百里朝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着天幕上的明月。今夜天公作美,万里无云,只有一轮清亮亮的皎月挂在中天。
百里朝华看着天上明月的时候,虞芳铃在看他,那一瞬间,就好像所有月色都汇聚到了他的眼底。
他右眼下方缀着的那颗血红色的泪痣,浸透了月色,说不出的妖冶动人。
波光粼粼的湖心,映着琉璃般的月色,夜风拂过水面,月影碎裂的瞬间,从水底钻出数道人影,手中擎着寒冽的剑光,刺向百里朝华。
虞芳铃心头一凛,抽出腰间短刀,挡在百里朝华身前。
楚瑶兮的兵器是箫中剑,她可不敢用,就将箫和剑都留在了花神教,只带了一柄短刀。
这把短刀削铁如泥,倒是不比别的兵器差。
刀剑撞上的瞬间,那名黑衣杀手冲虞芳铃眨了眨眼睛,虞芳铃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些人都是扶鸾派过来的。
她同样回了一个眼神。
杀手会意,与她过了几招后,假装不敌,尽数跌入湖中。
虞芳铃将短刀插进腰间,走到百里朝华身后,推着他的轮椅快步离去。
二人回了医馆后,虞芳铃手脚利落地收拾出一个包裹,蹲在百里朝华面前,温声道:“七公子,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得赶紧离开这里。”
仇人在眼前不但无法手刃,还要像条丧家之犬拼命逃亡。百里朝华的脸色隐隐泛着铁青之色,搭在扶手上的手不由得攥紧。
过了一会儿,他微微点了一下脑袋,哑声道:“就照你所言。”
“那就先委屈七公子了。”虞芳铃假装没有看见他紧握成拳的手,站起身来。
已经是深夜,医馆的人大多数已经休息,诊金付过一次,虞芳铃又留下一锭银子,推着百里朝华离开医馆。
赶车的老马出自花神教,老马通灵性,说不定会将他们的行踪泄露给扶鸾,所以将百里朝华安置在医馆后,虞芳铃就把老马卖了,换了一匹新马。
虞芳铃套好马车,将百里朝华背上了车,自己拿着马鞭赶车。
这几个月以来,她用过很多人的身体,一旦接收她们的记忆,连带着她们的技能也一起接收,赶车这种小事不在话下。
马车载着虞芳铃和百里朝华,连夜离开小镇,天色快亮的时候,抵达一处不知名的村落。
茅草搭出来的屋舍隐匿在碧野中,农夫多忙碌,天色还未亮就起床开始劳作,烟囱之中白色的炊烟袅袅腾空,泛着露水的空气里飘来饭菜的香气。
虞芳铃一夜未眠,不由得打了个呵欠,脸上露出几分疲倦之色。她将马车停在一处农舍前,推开竹子编织成的门,走向院中。
一名穿着粗布衣裳的农妇正弓着腰身喂鸡,虞芳铃取出一锭金子,走到她身前,轻声道:“大婶,我和兄长从很远的地方过来,一直没有找到歇脚的地方,不知您这里可有空房屋,借我和兄长住上几日?”
百里朝华伤势还未痊愈,赶不得远路,这里地处偏僻,几乎没什么外人,是个适合养伤的地方。
至于扶鸾派来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人,虞芳铃眼底一黯,等百里朝华能下地行走,她再找个机会解决他们。
农妇一看见虞芳铃手中的金子,眼睛晶亮,连连点头:“有的!有的!”
虞芳铃走到马车前,掀开车帘,猝不及防与百里朝华的目光撞上。百里朝华端坐在车厢内,看样子也是一夜未睡。
虞芳铃取出轮椅,推着百里朝华进入院子。
农妇收了金子,见到戴着面具的女子和坐着轮椅的青年这样奇怪的组合,也只当没看见,热情地引着他们:“姑娘,对不住了,我们家屋少,就腾出这一间,您二位暂且将就着,实在不行,我和我家那口子搬出来,去厨房凑合几日。”
“多谢大婶,不必了,有的住我们已经很满足了。”虞芳铃笑道。
农舍简陋,屋中只有一张木板搭出来的床,农妇给他们收拾出一床打着补丁的被子。
虞芳铃将被子铺在床上。
农妇又给他们端来两碗粥:“二位一定还没吃饭吧?家里也没什么吃的,只有这清粥白菜,二位先填肚子,过几日我家那口子会去镇上一趟,到时候二位有什么想吃的,尽管提。”
虞芳铃道了谢,端着粥,喂着百里朝华喝下。
百里朝华还伤着,正是需要好好养身体的时候,断不能少了营养。虞芳铃喂他喝完粥,找到农妇,又给她一锭银子,托她相公给她带些药和食物回来。
农妇忙不迭地应了。
她也瞧出百里朝华身体不大好,见虞芳铃出手大方,中午的时候,把家里的母鸡下的蛋煮了给百里朝华补身体。
虞芳铃和百里朝华就这样在农舍住了一段时日。
百里朝华的伤势恢复得很好,这叫虞芳铃彻底放下心来。待百里朝华可以下地行走,她便带他回一趟百里山庄,彻底了结他的心愿。
至于《无双剑谱》……
虞芳铃有些苦恼,以百里朝华如今的状况,一时半会只怕都无法再握剑,她的任务期限只有三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了一个月。
算了,听天由命吧。
虞芳铃叹了口气,走到门边,正欲推门,却从门缝里看到百里朝华坐在轮椅上,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壶。
那茶壶是瓷的,壶口处破了一个口子,茶壶里的水还是虞芳铃今早新灌的,天气逐渐转热,想必茶壶里的水很是滚烫。
百里朝华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颤颤巍巍握住茶壶的手柄。
虞芳铃收回推门的手,停下脚步,屏息凝神地看着门内的百里朝华。
百里朝华的手抖得厉害,茶壶在他的手中抖动着,茶盖撞击着壶身,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的额头青筋凸起,额上隐约可见一层晶莹的汗液,寻常人轻易便可拎起的茶壶,在他的手中却犹如千斤重,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握住了它。
虞芳铃没有动,百里朝华曾是天之骄子,他一定不愿意将自己的狼狈暴露在外人面前。
她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百里朝华手中的茶壶,唯恐那一壶滚烫的茶水都泼进他怀中。
百里朝华额上的汗液越渗越多,抬起胳膊,将茶壶微微倾斜。
在虞芳铃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瞬间,一道清亮的水柱从壶嘴倾泻而出,缓缓注入茶盏中。
百里朝华松了一口气,虞芳铃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百里朝华倒了半杯茶,小心翼翼地将茶壶放回原处,端起茶盏,送到唇边,浅啜了一口。
虞芳铃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百里朝华抬起头来,看向她。
虞芳铃举着手中的拐杖,欢喜地说道:“七公子,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这两根拐杖还是今天刚削出来的,百里朝华恢复得好,已经可以下地缓缓步行一段路,不过老大夫曾叮嘱过,他伤及经脉,恢复期不可多行路,百里朝华必定不肯终日靠轮椅度日,虞芳铃这才想到给他准备一副拐杖。
这拐杖是农妇的相公帮忙削的,树是虞芳铃选的,拐杖还散发着木头的清香。
“七公子,试试吧。”虞芳铃将拐杖递给百里朝华,双目灼灼地看着他。
百里朝华颔首,抬手,接过拐杖,借着拐杖的支撑,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着。
虞芳铃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背影,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百里朝华趔趄一步,虞芳铃冲上前,双手还未触及他的胳膊,百里朝华又及时稳住身形。
他抬起头来,看了虞芳铃一眼,惨白的面颊上覆满汗珠,冲她微微一笑:“我没事。”
又过了几日,百里朝华已经可以靠着拐杖从屋内走到院中,虞芳铃考虑到百里朝华恢复得差不多了,开始准备启程回百里山庄的事宜。
但在启程之前,她得先解决花神教的派来的小尾巴。
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浓烈的黑暗笼罩着大地,虞芳铃睁开眼睛,悄然起身,走到床前,抬手在百里朝华胸前点了几下。
百里朝华立时睡得更沉。
虞芳铃打开屋门,走出了院子,一路行到田野上,自袖中摸出一支信号弹。
轰然一声,信号弹升上天空,化作绚烂的烟花,片刻后,数道黑色的人影急掠而来,汇聚到虞芳铃的身前,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见过右护法大人,大人急召属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虞芳铃清点了一下人数,共有九人,她微微抿了下唇角:“可是教主命你们跟随?”
“正是。”
“还有其他人吗?”
“都在这里了。”
“很好。”虞芳铃话音刚落,抬袖挥出一掌,这一道掌风刚好扫到九人。
他们没有料到虞芳铃会出手,根本没有防备,被掌风扫得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虞芳铃走到他们身前,摸出短刀,想一刀了结他们的性命,斩草除根,下手的时候,却犹豫了。
照理说,这里是一个游戏世界,这些人也只是一串数据而已,她杀他们,只是在杀一串数据罢了。可是,真的下手时,整只手都在抖。
这个世界做的太真实了。
那日救百里朝华,杀人是出于无奈,今日这些人对她没有恶意,她杀他们,是滥杀无辜。
虞芳铃收起短刀。
不能杀他们,也不能放了他们。虞芳铃抬手,封住了他们的穴道,将他们拖到树丛里,用草木遮挡住。这个穴道能封住四个时辰,四个时辰,足够她带百里朝华逃跑了。
虞芳铃回去时天色已经大亮,她解开百里朝华的穴道,不多时,百里朝华悠悠转醒。他自重伤后,变得嗜睡许多,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升起,也并未起疑。
用过早膳后,虞芳铃与农妇夫妻道了别,套好马车,扶着百里朝华上车。
此去行程不远,约莫两日时间就能抵达百里山庄。
百里朝华手腕和脚腕的伤口都已经痊愈,只是目前不能走太远的路,提太重的东西,更不能动武。
两日后,虞芳铃驱马停在百里山庄门前。
百里山庄被焚毁,只剩下一堆废墟和一片断壁残垣。当日她进百里山庄,这里还是金碧辉煌,谁能想到屹立百年的武林世家,一夕之间成了这副模样。
虞芳铃深吸一口气,撩开身后的车帘,温声道:“七公子,到了。”
百里朝华拄着拐杖,缓缓地下了马车。
他抬起头来,望着眼前这座今非昔比的百里山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如同这里不曾是他的家。
虞芳铃注意到,他抓着拐杖的两只手,手背青筋凸起,指甲泛着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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