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钟, 容昭走进石莲路上的一家五金店。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旁边摆着一张小桌子, 桌子上放着两盘菜,一盘青椒土豆丝, 一盘红烧排骨, 两碗米饭, 看起来正在吃晚饭。
刚出锅的米饭带着一股甜甜的米香, 家里做的总是比外面餐厅里的好吃。容昭已经吃过晚饭了,还是忍不住被那股米香吸引。
周烨走后, 他不是在外面吃, 就是吃自己做的烧糊的饭。
容昭往货架里看了看“有铲子吗”
老板放下手上的碗筷“你要做什么用的, 是种阳台花的还是在院子里翻地的”
容昭“翻地的。”
老板指了指里面“那个大货架后面, 塑料盆旁边就是。”
说完拿起碗筷继续吃饭,一边大声喊在外面玩滑板车的小孩“赶紧过来吃, 不吃就凉了。”
容昭走到货架里面,从几种铲子中拿出来一个最大型号的。说是最大, 其实也没有多大,跟一个成年人的脸差不多大。
容昭拿着铲子,扫了扫墙上的付款二维码付钱。
老板好奇闲聊道“这是要种什么”
容昭“种树。”付好钱, 容昭从五金店里出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背着一个黑色的背包, 手上拎着一个装着铲子的黑色塑料袋。
老板家的小孩滑着滑板车过来, 仰头看着容昭“哥哥, 你拿着铲子还穿着黑色的衣服, 是要去盗墓吗”
“不是。”容昭不会哄小孩,丢了两个字就走了。
小孩滑着滑板车跑得快,呼啦呼啦地追上容昭,天真无邪道“哥哥,我也想去盗墓,你等我也换身黑色的衣服,跟你一块去。”
“墓地里有鬼,还有人的骨头,但我一点也不怕,你等我一下,我换衣服很快的。”
容昭被吵得头疼,想着怎么把这小孩赶走。
好在五金店的老板跑了过来,拽着小孩的胳膊“什么鬼啊骨头的,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赶紧吃饭去,吃好饭写作业。”
五十分钟后,容昭出现在了半山下。
他不像唐思菱那么蠢,埋个尸都能把自己暴露在监控摄像头下面。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定附近没有埋伏着的警察,这才抬脚往山上走去。
凭着记忆,容昭在一处偏僻的石堆后面停下了脚步。
大大小小的石块拥挤在一起,上面满是泥垢,有些爬着青苔,不知名的小草从石头缝中挤出来,,叶片垂在石块上,被泥土黏在一起。
容昭走到石块后面,用自己的脚步丈量了一下,停在一处杂草前。
他从背包里拿出来一双手套戴上,举着铲子开始挖土。
六年来,这是他第一次重新回到这儿。
情人节那天晚上看见内部微信群里的白骨化几个字,他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这儿发现了他亲手杀害并埋下的人。
他那时候只有十六岁,刚经历过灭门之灾,整个人处在崩溃的状态,他在逃跑的途中晕倒了,醒来之后天还是黑的,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的惨案。
他在下山的时候遇上那七名凶手中的一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跑到山下报警。
他并不是理智全无,可那个人不放过他,两人面对面相遇了。
男人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他说他喜欢他的母亲,比十八岁的小姑娘还要美味。听到自己最爱的母亲被这样侮辱,少年容昭全身颤抖,发了疯一般扑向那个男人。
家人的鲜血蒙住了他的眼睛,他躺在一个血淋淋的世界里,仇恨控制了他的大脑,也控制了他的身体,他举起刀朝着那个男人的心脏捅了过去。
温热粘稠的恶魔之血喷了他一声,随着男人的倒下,他的未来也被定格。
他注定隐名埋姓,走上一条复仇的不归路,最后被人杀死,或被法律杀死。
新翻开的土壤比表层土壤颜色深,像浸了层褐色的血。容昭把铲子扔到一旁,坐在自己挖出来的坑边歇了口气。
已经挖了快一米深了,别说白骨了,连一根毛都没挖出来。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埋尸的时候手都在抖,挖的坑也不深,没道理到现在都还没挖出来。
容昭起身,在附近看了看,不远处还有个几块乱石。埋尸的时候情绪极端不稳定,记忆很容易出现偏差,会记错地方也不奇怪。
已经到了后半夜,天就要亮了,只能等下次再来了。
容昭把挖开的地重新填好,在附近捡了些落叶洒在上面,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往山下走去。
那个男人的尸骨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他挖出来是想把这具尸骨彻彻底底地毁掉,烧成灰或者磨成粉都随便,比埋在土里安全。
顾铭的尸骨是因为之前被野狗刨开了,加上下了雨,雨水把骨头上的泥灰冲刷掉,然后被人发现。
容昭把用过的手套脚套烧掉,拿起铲子背起包往山下走去。
凌晨两点钟,月亮斜挂在天边,不算太亮,刚好能看清楚路,容昭转头往宅子的方向看了看,转身走了。
回到家,打开楼下的大门,容昭站在张姐家的院子里,看见角落里头一只废弃的花盆,走过去搬回了自己房间。
正是周烨说要偷回去种蔷薇花的那只。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容昭把花盆洗了洗,在院子里挖了点土装进去,倒水浸湿,在风口吹了吹。
花的种子是周烨网购的,收到就扔在鞋柜旁边了,连外面的快递袋子都没拆。
容昭拿起来看看,收件人容容的老公。
他把这五个小字单独剪了下来,想了想觉得不对,把老公两个字剪掉扔了。把“容容的”三个字贴在花盆上,像是给这盆花起了名字。
种好花,容昭出了门。
家人的墓地在很远的城郊,先乘的公交车,车上的不多,他找了个位子坐下,转头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
从公交车上下来,换出租车来到墓地。
不是清明节,墓地几乎没人,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容昭抱着一束菊花走了进去。
他像以前一样,走得很慢,像是饭后和慈祥的长辈一起散步。足足二十分钟才到关家所在的区域。
拐了个弯,容昭看见家人的墓碑前面站着一个人。他迅速转身,躲在一个巨大的石柱后面,转头盯着那人的背影,认出来是林洪泽。
林洪泽并没有久留,也没有说话,放下一束花就走了。
容昭靠在石柱后面,说不清楚自己对林洪泽的感情,他感谢他调查关家的案子,抓到了唐思菱。又怕他在还没有把凶手全抓住的时候先发现了他的罪行。
不是怕死,是怕自己临死也没能看见他们死。
等林洪泽走出墓园,又过了二十分钟容昭才出来。
他走到墓碑前,看着放在碑文旁的那束黄色的菊花,把自己带来的那束白色的挨着放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合葬墓,一家人都在里面。
容昭蹲下来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关清文、潘初柔、关夏、关旭。他目光柔和,像隔着时光看着温馨鲜活的四口之家。
“唐思菱,也就是唐艳死了,”容昭对着墓碑轻声说道,“加上冯明晨、王辉、无名氏男,就只剩下三个了。”
“还有个幕后策划者,等把这些人都找出来,我就下去陪你们,应该不会很久了。”
他的声音又低又柔,像一个躺在家人怀里说悄悄话的孩子。
容昭蹲累了,坐下来靠在墓碑侧面。
碑石被太阳照耀过,暖洋洋的,一点也不冷,容昭微微仰着头,看着旁边一颗松树伸出的枝叶。
“警方又印了一批通缉令,是通缉丁鹏海的,他肯定住在石莲路那边,可我找不到他,找遍了都没找到。”
丁鹏海是关家灭门案中唯一一个确认身份的,他在参与对关家人的屠杀之前就已经是个臭名昭彰的杀人魔了。
关家的案件发生之后,他就像从人间消失了一样。当年警方调动了全市大半的警力都没抓到他。
一直到两个月前,容昭从不知道真假的地下消息交易市场得知,丁鹏海曾经在石莲路一带出现过。
这就是容昭一直住在石莲路的原因。
以前周烨老问他,为什么不住局里的员工宿舍,非挤在石莲路这么个小破地方。他没有多说,也不能说。
他也不喜欢住在石莲路,等把丁鹏海那个杀人魔抓到了,肯定搬走。
容昭从墓碑前的一束菊花中拿出来一朵,放在自己手上把玩着,一根一根拔着菊花的花瓣,或丢在地上或放在指端吹开。
“我认识一个人,要是你们还在,一定带给你们看,”容昭一边低头拔菊花花瓣,往嘴里塞了一瓣,继续说道,“他挺好的,做饭好吃,就是穷了点,还有点自恋。”
一阵风吹来,将地上的菊花花瓣吹得四处飘散,容昭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墓碑前,告诉躺在墓碑里的人,也告诉他自己“我不后悔,我一点也不后悔把那个畜生杀了。”
周烨坐在一家医院楼下的花园长椅上,手上拿着一个保鲜袋,里面装着他从酒吧后门的垃圾桶里翻出来的烟头。
动用局里的检验设备会留下痕迹,为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周烨抓着吴昊来到了医院。
吴昊说这个烟头上面沾了啤酒液体,样本被污染严重,八成是验不出dna的。
周烨执意要验,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验。因为这是容昭喜欢他的证据。
结果就像吴昊说的那样,什么都没检测出来。
周烨把手上的烟头攥在手心里,验不出来又怎么样,他说是容昭抽过的就是他抽过的,他说他喜欢他,他就得喜欢他。
周烨从长椅上起身,走到路边的公交站台,一辆公交车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上去,等车门关上了才想起,这是通往石莲路的,跟他不顺路,只好走到车门边,打算在下一站下车。
他以前从来不乘公交和地铁,觉得人太多,拥挤,空气不流通,还经常没有座位。
后来习惯跟容昭一起乘这种公共交通工具,反而嫌弃车里人不还够多不够挤,没把他和容昭紧紧挤在一起。
周烨站在车门边,无意间往旁边一排的桌椅上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容昭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看着窗外,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的脸上,薄薄的皮肤绒毛将他的脸衬托得分外柔和。
周烨背过身,走到容昭身后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手上紧紧攥着那根验不出dna的烟头。
从周烨一上车的时候容昭就看见他了,也知道他一直坐在自己身后盯着自己看。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转身就走,像他说过的那样,对他感到厌恶。
可今天的天气太好了,太阳又大又亮,车内开着不冷不热的空调,又刚刚从墓地回来,见了爸爸妈妈和姐姐。
这些都是值得开心的事,他有点贪心,想要点小小的奖励。
容昭看着车窗玻璃,当车子完全暴露在太阳底下的时候,车窗里看不见人的倒影。当车子穿过树木和楼房的阴影,他就可以从车窗玻璃上看见坐在他身后的周烨了。
这一片是闹市区,楼房高大,因此投下的阴影格外多。
容昭伸出手,在玻璃影像中周烨的脸上轻轻摸了一下,又把手缩了回去。
跟容昭坐在一排的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坐在她妈妈腿上,转头问道“哥哥,你在擦玻璃吗”
容昭点了下头“嗯,在擦玻璃。”
“我这儿有纸巾,”助人为乐的小女孩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拿出来一张纸巾递给容昭,“哥哥,用这个。”
“谢谢。”容昭接过纸巾,没再去触碰车窗玻璃中那个人的脸了。
一直乘到石莲路,周烨跟在容昭身后下了车。
在这一站下车的就他们两个人,容昭再想装作没看见都不可能了,他转过身看着周烨“你是来拿你的东西的吗”
周烨没理会容昭的话,往前走了两步,举起手上的保鲜袋,指了指里面的烟头“前天晚上把我带回来的人是你,这根烟是你抽过的。”
容昭看了一眼,认出来是自己抽过的那根,只是没想到周烨竟然会去翻垃圾桶,还被他找了出来。
容昭抬眸看着周烨,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冷漠“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抽烟。”
说完,转身往石莲路的小巷里走去。
周烨上前,抓住容昭的手腕,狠狠把他往自己怀里一拉“别再骗我了,你根本就是喜欢我。不然不会去酒吧找我。”
容昭试图推开周烨,但推不开,对方的手臂像钢铁一样紧紧箍着他,他贴在他耳边“我承认我犯贱,被人骂得那么难听还厚着脸皮贴上来。”
“我爸那样骂我,我整整六年没进过家门,也从不求饶,”周烨的声音不知几时带上了一丝低低的哽咽,“你也那样骂我,已经整整三天了,容昭,求你。”
“我这辈子都没求过人,容昭,求你收回那些话,好不好”
容昭被周烨紧紧抱着,听他求着他收回那些话。
在容昭的认知里,周烨一直都是骄傲的,他从不对任何人低头,也从不表现得脆弱。
他永远都像一座高大挺拔的山,此时却弯下脊梁,一寸寸矮了下去,直到汇成一股水流,试图用自己的柔软挽留他。
周烨用自己的双唇蹭了蹭容昭的耳垂,低声道“答应我,好不好”
容昭看见远处开来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他们旁边,一个男人从车里走了出来。
看清来人的脸,容昭的瞳孔骤然紧缩,身体下意识地想要闪躲,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周烨感觉到容昭的变化,把他从怀里松开,正要说话,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那人又喊了声“周烨。”
周烨转过身,看见是苏嘉泽。
苏嘉泽走过来,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竟然真是你。”
说完看了看容昭,冲他点了下头,礼貌问道“这位是”
“我朋友。”周烨看了苏嘉泽一眼,为对方的搅局感到不满。
苏嘉泽很有眼力见地摆了下手,笑了一下说道“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浅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笑起来牙齿很白,少年感十足,一点也不像一个二十八岁快要奔三的男人。
苏嘉泽开着车子走远了,周烨双手握住容昭的肩膀,微微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继续刚才的话题,今天晚上给你烧糖醋鱼好不好”
容昭把周烨的手从自己肩上撩开,眼神被重新覆上一层冰,声音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你的行李什么时候搬走”
周烨看着容昭,声音低沉沙哑“你非要这样吗”
“我那天说得很清楚,我不喜欢男人,觉得同性恋不好。”容昭偏过头,看着旁边地上的一丛树影,终究还是没把恶心两个字说出口。
还是那句话,周烨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不能拿着同一把刀一遍又一遍地捅在他心口上。
也不能说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错在爱错了人,他爱上了一个杀人犯,爱上了一个披着一层假身份永远也见不得光的人。
容昭和苏嘉泽相识在很多年前,他可以肯定,苏嘉泽认出他来了,只是没有点破。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瞒得了天下人,总有一天会被以前的认识的人撞见。他曾想过整容,把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种样子,那样才是最安全的。
放弃整容是因为这张脸是父母给的,是他们留给他的最宝贵的遗产,也是他们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
苏嘉泽的出现让容昭再次意识到,容昭是假的,只有关旭是真的。
他连苏嘉泽是敌是友都不知道,没准人家已经开着车去公安局举报他了,不等他回到家就会有警察过来抓他。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压在他的肩膀上,掐住他的喉咙,让他连呼吸都困难。
“别跟过来。”容昭看了周烨一眼,转身往石莲路的小巷里走去。
周烨往前,一只手抓住容昭的肩膀,紧紧掐着他的皮肉。
容昭反手抓住周烨的胳膊,狠狠把他往旁边一推。周烨毫无防备,更没想到容昭会对他用这么大的力气,他被推得踉跄一下,,还没站稳就朝着容昭走去。
容昭攥了攥自己的拳头,冲周烨吼出声“说了别跟过来”
周烨从来没听过容昭用这么大的声音跟他说话,一颗本来就破碎不堪的心被振得稀巴烂,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容昭越走越远。
容昭走过小巷,拐了个弯,靠在墙边,蹲下来抱着自己的头,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等周烨走了,容昭从巷子里走出来,站在局里公交站台不远的一个广告牌后面。
这儿是石莲路的入口,也是视野最开阔的地方。
待会儿来的是苏嘉泽一个人,他就出来。要是来的警察,他就逃跑,在亡命天涯中查探其他凶手。
很快,那辆黑色的卡宴重新开了过来,停在刚才停下的地方。
苏嘉泽从车里下来,转头到处看了看。
他看起来只有一个人,容昭没有立刻走过去,他的警惕心很强,等了三十分钟之后才出来。
苏嘉泽看见容昭,朝他走了过去,走近了才敢低声叫他的名字“关旭。”
“我刚才都不敢认,”苏嘉泽不可置信地看着容昭,“你不是,你不是死了吗”
容昭抬眸看了苏嘉泽一眼,眼里的戒备和警惕几乎要化成实质变成一堵墙围在自己身前“你想怎么样”
苏嘉泽看着容昭眼里看见深不见底的抗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没有攻击性“我不会伤害你。”
“我要是想拆穿你,刚才就拆穿了,不会等周烨走了,现在才过来。”
容昭打量着苏嘉泽,似乎在考量他话里的真假,评估着眼前人的危险值“你跟周烨认识”
苏嘉泽点了下头“认识,但不算特别熟。”其他没有多说什么。
容昭确信苏嘉泽暂时不会张扬他的身份之后,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容昭十三四岁那年认识的苏嘉泽。
那时候的苏嘉泽和眼前一身名牌开车豪车的样子不同,他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人很瘦,喜欢站在篮球场边看着他们打球。
苏嘉泽跟母亲相依为命,后来,她的母亲去世,从来没出现过的亲生父亲把他接走了。
那时候的苏嘉泽从来不笑,总是穿着一身黑色,十八岁的少年老成得像个垂暮的老人。
完全不是现在明亮耀眼的样子。
“你就当没见过我,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容昭看着苏嘉泽,眼神冰冷又狠厉,“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苏嘉泽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名片递给容昭,声音柔和“你以前帮过我很多,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死了,以后有什么需要,你就打上面的电话。”
“你现在的名字叫什么”
容昭接过名片“容昭,昭示的昭。”说完转过身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回到家,容昭打开门,躺在周烨原来睡过的那张床上休息了一会,一共睡了一个小时,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做梦。
这回不是梦见自己被人提着刀到处追杀,被追杀的人变成了周烨,追杀他的人是警察,有拿着枪的,有扛着炮的,埋地雷的。
他们穿着整齐的制服,嘴里喊着,要代表正义和法律对他正法,因为他和杀人犯在一起,是同犯。
容昭从噩梦中惊醒,满头都是汗,手脚冰凉。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和窗外的夕阳。
网上说,当一个人在下午五点钟醒来,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会产生一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孤独感。
容昭在床边坐了一会,三个小时前周烨的那个拥抱,让他觉得网上说得不准。
容昭从床上下来,把周烨的床铺整齐,床单和被子平整得一丝褶皱也没有。又从衣柜里把周烨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整齐叠好,放在床头,连一条内裤一双袜子都没落下。
他走到厨房,把碗柜里周烨的那套餐具拿了出来,还有他喝水的杯子,浴室里的牙刷,他把所有能看见的关于周烨的一切都整理了出来。
又用湿抹布把整个房间擦了一遍,尤其是窗户玻璃、浴室玻璃、柜门等容易留下指纹的地方。
容昭想着,以后警察来搜查,提取不到关于周烨的任何生物痕迹,就不会认为他们的关系好,从而减轻对周烨的怀疑。
“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张姐推开门进来,“小容,你要卖废品”
容昭点了下头,指了指堆在周烨床上和地板上的一堆物品“那些都不要了,您帮我卖了吧。”
“这个床不是才给你搬来的吗,怎么就要卖了,”张姐走进来,摸了摸床单布料,“被子也不要吗,料子挺好的,也挺新的,就不要了”
容昭“不要了。”
张姐毕竟是个已婚妇女,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知心大姐一般“又跟他吵架了”
容昭随口应付道“算是吧。”
“别冲动啊小容,夫妻哪有隔夜仇,等过几天你们和好了,这些床啊碗啊,还得重新置办,不得花钱啊,”张姐蹲在地上,拿起一个碗看了看,“看这瓷,多细啊,得十几块一个吧。”
“还有这些衣服,都是新的啊,摸着怪滑溜的,在专柜买的吧,外面地摊可没这种料子。”
容昭被张姐吵得耳朵疼,干脆拿起手机和钱包“您看着卖,把这些都搬出去就行,我去吃晚饭了。”
张姐往床底下看了看,拿出来一个鞋盒子。
鞋盒子后面还藏着一个大一点的箱子,拉出来看是装微波炉的,没微波炉这么重,估计放的杂物,张姐转头喊道“小容,你确定这些都不要了吗”
容昭已经换好鞋了“都不要了。”说完走出了房门。
张姐叫了一个收二手货的人过来,把本来就是在二手市场买的床卖了,看床上的被单和被子太新了,舍不得卖,自己给收了起来,回头给娘家人用,只要小容看不见就行,就告诉他已经卖了好了。
收二手货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又高又瘦,力气挺大,很快就把这堆杂物装上车了。
张姐蹲在地上,把装微波炉的箱子打开,没想到里面还有个箱子,是个挺好看的木头箱子。
再打开,里面装着一个花瓶。
张姐把花瓶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在手上看了看“花纹挺好看的,就是有点旧,怪不得小容不要了。”
收二手货的女人已经把床放在电动三轮车上用绳子固定好了,站在院子里仰头喊道“张姐,还有东西要卖吗”
张姐拎起手上的花瓶,站在栅栏边晃了晃“这个能卖多少钱,你给估个价,我看合适吗。”
女人看了一下,想了想说道“十块钱最多了。”
张姐赶忙摆手“不行不行,十块钱也太便宜了,这么大一个,还是瓷的,说不定还是个古董呢,电视里不天天放吗,一个好几百万呢。”
女人看张姐把那花瓶拿在手上晃来晃去,瓶底差点磕在水泥栏杆上,一个不小心手没拿稳就能从二楼掉下来摔碎,哪是什么对待好几百万的古董的样子,怕是连是不是瓷的都不一定,废塑料做的还差不多。
张姐狮子大开口,直接给人翻了个倍“二十块,少一分都不卖。”
她心想,人家小容失恋了,挺可怜的,多卖点钱也好让他高兴高兴。
“张姐你也太会讲价了吧,开口就二十,你怎么不去抢劫呢,十二,多一分都行,”女人拿起挂在车上的一条毛巾擦了擦汗,仰着头对站在二楼的张姐说道,“觉得不行我就走了。觉得行,就赶紧送下来,扔给我也行。”
女人说完,往前面走了走,伸出手“扔下来吧。”
张姐犹豫了好一会,还是觉得十二太便宜了“十五。”
女人摆了下手“算了算了,不卖拉倒,我走了,手上还一堆事呢。”说完转身去推电动三轮车。
张姐抱着花瓶从二楼下来,觉得十五块钱也还行,一开始人家还只能十块钱呢。
可惜女人已经开着电动三轮车走了。
张姐抱着瓶子回到自己家里,随手放在门边的柜子上,想着过一会容昭回来了再还给他。
张姐的老公下班回来,手上提着一袋大蒜,走进来说道“腌点糖蒜吧,想吃了。”
张姐正在厨房做晚饭,一边洗菜一边说道“钱没见你挣多少,吃吃吃,就知道吃。”
“咸菜、泡菜、酸豆角,已经腌了不少了,没有多余的菜坛子了,不腌。”
张姐老公把手上的大蒜往灶台边一放,瞥了下嘴“你就是懒,不想做,找那么多借口干什么。”
张姐听了很不爽,放下手上的菜刀,叉着腰大声说道“你倒是给我找个多余的坛子出来”
张姐老公转头到处看了看,指了指地上那只花瓶“那不有个花坛子吗,只要瓶口能把蒜头放进去,就能腌。”
张姐看了一眼“那是租客的,一会我还得还给人。出去出去,别在我眼前晃,我一看见好吃懒做的人就头晕。”
张姐老公洗好手,卷了卷袖口“说谁好吃懒做呢,不愿意做算,我自己做。”
说完把一袋子大蒜倒进洗菜池里,开始洗蒜“腌出来你别吃。”
容昭吃好晚饭回来,老远就听见张姐和她老公吵架的声音,他们经常这样,见怪不怪了。
张姐从厨房的窗户看见容昭,叫住他“小容,等一下,我把卖的钱,还有剩下的东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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