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

小说:烈酒入喉 作者:张小素
    晚上八点钟, 容昭走进石莲路上的一家五金店。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旁边摆着一张小桌子, 桌子上放着两盘菜,一盘青椒土豆丝, 一盘红烧排骨, 两碗米饭, 看起来正在吃晚饭。

    刚出锅的米饭带着一股甜甜的米香, 家里做的总是比外面餐厅里的好吃。容昭已经吃过晚饭了,还是忍不住被那股米香吸引。

    周烨走后, 他不是在外面吃, 就是吃自己做的烧糊的饭。

    容昭往货架里看了看“有铲子吗”

    老板放下手上的碗筷“你要做什么用的, 是种阳台花的还是在院子里翻地的”

    容昭“翻地的。”

    老板指了指里面“那个大货架后面, 塑料盆旁边就是。”

    说完拿起碗筷继续吃饭,一边大声喊在外面玩滑板车的小孩“赶紧过来吃, 不吃就凉了。”

    容昭走到货架里面,从几种铲子中拿出来一个最大型号的。说是最大, 其实也没有多大,跟一个成年人的脸差不多大。

    容昭拿着铲子,扫了扫墙上的付款二维码付钱。

    老板好奇闲聊道“这是要种什么”

    容昭“种树。”付好钱, 容昭从五金店里出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背着一个黑色的背包, 手上拎着一个装着铲子的黑色塑料袋。

    老板家的小孩滑着滑板车过来, 仰头看着容昭“哥哥, 你拿着铲子还穿着黑色的衣服, 是要去盗墓吗”

    “不是。”容昭不会哄小孩,丢了两个字就走了。

    小孩滑着滑板车跑得快,呼啦呼啦地追上容昭,天真无邪道“哥哥,我也想去盗墓,你等我也换身黑色的衣服,跟你一块去。”

    “墓地里有鬼,还有人的骨头,但我一点也不怕,你等我一下,我换衣服很快的。”

    容昭被吵得头疼,想着怎么把这小孩赶走。

    好在五金店的老板跑了过来,拽着小孩的胳膊“什么鬼啊骨头的,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赶紧吃饭去,吃好饭写作业。”

    五十分钟后,容昭出现在了半山下。

    他不像唐思菱那么蠢,埋个尸都能把自己暴露在监控摄像头下面。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定附近没有埋伏着的警察,这才抬脚往山上走去。

    凭着记忆,容昭在一处偏僻的石堆后面停下了脚步。

    大大小小的石块拥挤在一起,上面满是泥垢,有些爬着青苔,不知名的小草从石头缝中挤出来,,叶片垂在石块上,被泥土黏在一起。

    容昭走到石块后面,用自己的脚步丈量了一下,停在一处杂草前。

    他从背包里拿出来一双手套戴上,举着铲子开始挖土。

    六年来,这是他第一次重新回到这儿。

    情人节那天晚上看见内部微信群里的白骨化几个字,他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这儿发现了他亲手杀害并埋下的人。

    他那时候只有十六岁,刚经历过灭门之灾,整个人处在崩溃的状态,他在逃跑的途中晕倒了,醒来之后天还是黑的,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的惨案。

    他在下山的时候遇上那七名凶手中的一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跑到山下报警。

    他并不是理智全无,可那个人不放过他,两人面对面相遇了。

    男人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他说他喜欢他的母亲,比十八岁的小姑娘还要美味。听到自己最爱的母亲被这样侮辱,少年容昭全身颤抖,发了疯一般扑向那个男人。

    家人的鲜血蒙住了他的眼睛,他躺在一个血淋淋的世界里,仇恨控制了他的大脑,也控制了他的身体,他举起刀朝着那个男人的心脏捅了过去。

    温热粘稠的恶魔之血喷了他一声,随着男人的倒下,他的未来也被定格。

    他注定隐名埋姓,走上一条复仇的不归路,最后被人杀死,或被法律杀死。

    新翻开的土壤比表层土壤颜色深,像浸了层褐色的血。容昭把铲子扔到一旁,坐在自己挖出来的坑边歇了口气。

    已经挖了快一米深了,别说白骨了,连一根毛都没挖出来。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埋尸的时候手都在抖,挖的坑也不深,没道理到现在都还没挖出来。

    容昭起身,在附近看了看,不远处还有个几块乱石。埋尸的时候情绪极端不稳定,记忆很容易出现偏差,会记错地方也不奇怪。

    已经到了后半夜,天就要亮了,只能等下次再来了。

    容昭把挖开的地重新填好,在附近捡了些落叶洒在上面,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往山下走去。

    那个男人的尸骨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他挖出来是想把这具尸骨彻彻底底地毁掉,烧成灰或者磨成粉都随便,比埋在土里安全。

    顾铭的尸骨是因为之前被野狗刨开了,加上下了雨,雨水把骨头上的泥灰冲刷掉,然后被人发现。

    容昭把用过的手套脚套烧掉,拿起铲子背起包往山下走去。

    凌晨两点钟,月亮斜挂在天边,不算太亮,刚好能看清楚路,容昭转头往宅子的方向看了看,转身走了。

    回到家,打开楼下的大门,容昭站在张姐家的院子里,看见角落里头一只废弃的花盆,走过去搬回了自己房间。

    正是周烨说要偷回去种蔷薇花的那只。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容昭把花盆洗了洗,在院子里挖了点土装进去,倒水浸湿,在风口吹了吹。

    花的种子是周烨网购的,收到就扔在鞋柜旁边了,连外面的快递袋子都没拆。

    容昭拿起来看看,收件人容容的老公。

    他把这五个小字单独剪了下来,想了想觉得不对,把老公两个字剪掉扔了。把“容容的”三个字贴在花盆上,像是给这盆花起了名字。

    种好花,容昭出了门。

    家人的墓地在很远的城郊,先乘的公交车,车上的不多,他找了个位子坐下,转头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

    从公交车上下来,换出租车来到墓地。

    不是清明节,墓地几乎没人,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容昭抱着一束菊花走了进去。

    他像以前一样,走得很慢,像是饭后和慈祥的长辈一起散步。足足二十分钟才到关家所在的区域。

    拐了个弯,容昭看见家人的墓碑前面站着一个人。他迅速转身,躲在一个巨大的石柱后面,转头盯着那人的背影,认出来是林洪泽。

    林洪泽并没有久留,也没有说话,放下一束花就走了。

    容昭靠在石柱后面,说不清楚自己对林洪泽的感情,他感谢他调查关家的案子,抓到了唐思菱。又怕他在还没有把凶手全抓住的时候先发现了他的罪行。

    不是怕死,是怕自己临死也没能看见他们死。

    等林洪泽走出墓园,又过了二十分钟容昭才出来。

    他走到墓碑前,看着放在碑文旁的那束黄色的菊花,把自己带来的那束白色的挨着放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合葬墓,一家人都在里面。

    容昭蹲下来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关清文、潘初柔、关夏、关旭。他目光柔和,像隔着时光看着温馨鲜活的四口之家。

    “唐思菱,也就是唐艳死了,”容昭对着墓碑轻声说道,“加上冯明晨、王辉、无名氏男,就只剩下三个了。”

    “还有个幕后策划者,等把这些人都找出来,我就下去陪你们,应该不会很久了。”

    他的声音又低又柔,像一个躺在家人怀里说悄悄话的孩子。

    容昭蹲累了,坐下来靠在墓碑侧面。

    碑石被太阳照耀过,暖洋洋的,一点也不冷,容昭微微仰着头,看着旁边一颗松树伸出的枝叶。

    “警方又印了一批通缉令,是通缉丁鹏海的,他肯定住在石莲路那边,可我找不到他,找遍了都没找到。”

    丁鹏海是关家灭门案中唯一一个确认身份的,他在参与对关家人的屠杀之前就已经是个臭名昭彰的杀人魔了。

    关家的案件发生之后,他就像从人间消失了一样。当年警方调动了全市大半的警力都没抓到他。

    一直到两个月前,容昭从不知道真假的地下消息交易市场得知,丁鹏海曾经在石莲路一带出现过。

    这就是容昭一直住在石莲路的原因。

    以前周烨老问他,为什么不住局里的员工宿舍,非挤在石莲路这么个小破地方。他没有多说,也不能说。

    他也不喜欢住在石莲路,等把丁鹏海那个杀人魔抓到了,肯定搬走。

    容昭从墓碑前的一束菊花中拿出来一朵,放在自己手上把玩着,一根一根拔着菊花的花瓣,或丢在地上或放在指端吹开。

    “我认识一个人,要是你们还在,一定带给你们看,”容昭一边低头拔菊花花瓣,往嘴里塞了一瓣,继续说道,“他挺好的,做饭好吃,就是穷了点,还有点自恋。”

    一阵风吹来,将地上的菊花花瓣吹得四处飘散,容昭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墓碑前,告诉躺在墓碑里的人,也告诉他自己“我不后悔,我一点也不后悔把那个畜生杀了。”

    周烨坐在一家医院楼下的花园长椅上,手上拿着一个保鲜袋,里面装着他从酒吧后门的垃圾桶里翻出来的烟头。

    动用局里的检验设备会留下痕迹,为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周烨抓着吴昊来到了医院。

    吴昊说这个烟头上面沾了啤酒液体,样本被污染严重,八成是验不出dna的。

    周烨执意要验,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验。因为这是容昭喜欢他的证据。

    结果就像吴昊说的那样,什么都没检测出来。

    周烨把手上的烟头攥在手心里,验不出来又怎么样,他说是容昭抽过的就是他抽过的,他说他喜欢他,他就得喜欢他。

    周烨从长椅上起身,走到路边的公交站台,一辆公交车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上去,等车门关上了才想起,这是通往石莲路的,跟他不顺路,只好走到车门边,打算在下一站下车。

    他以前从来不乘公交和地铁,觉得人太多,拥挤,空气不流通,还经常没有座位。

    后来习惯跟容昭一起乘这种公共交通工具,反而嫌弃车里人不还够多不够挤,没把他和容昭紧紧挤在一起。

    周烨站在车门边,无意间往旁边一排的桌椅上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容昭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看着窗外,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的脸上,薄薄的皮肤绒毛将他的脸衬托得分外柔和。

    周烨背过身,走到容昭身后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手上紧紧攥着那根验不出dna的烟头。

    从周烨一上车的时候容昭就看见他了,也知道他一直坐在自己身后盯着自己看。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转身就走,像他说过的那样,对他感到厌恶。

    可今天的天气太好了,太阳又大又亮,车内开着不冷不热的空调,又刚刚从墓地回来,见了爸爸妈妈和姐姐。

    这些都是值得开心的事,他有点贪心,想要点小小的奖励。

    容昭看着车窗玻璃,当车子完全暴露在太阳底下的时候,车窗里看不见人的倒影。当车子穿过树木和楼房的阴影,他就可以从车窗玻璃上看见坐在他身后的周烨了。

    这一片是闹市区,楼房高大,因此投下的阴影格外多。

    容昭伸出手,在玻璃影像中周烨的脸上轻轻摸了一下,又把手缩了回去。

    跟容昭坐在一排的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坐在她妈妈腿上,转头问道“哥哥,你在擦玻璃吗”

    容昭点了下头“嗯,在擦玻璃。”

    “我这儿有纸巾,”助人为乐的小女孩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拿出来一张纸巾递给容昭,“哥哥,用这个。”

    “谢谢。”容昭接过纸巾,没再去触碰车窗玻璃中那个人的脸了。

    一直乘到石莲路,周烨跟在容昭身后下了车。

    在这一站下车的就他们两个人,容昭再想装作没看见都不可能了,他转过身看着周烨“你是来拿你的东西的吗”

    周烨没理会容昭的话,往前走了两步,举起手上的保鲜袋,指了指里面的烟头“前天晚上把我带回来的人是你,这根烟是你抽过的。”

    容昭看了一眼,认出来是自己抽过的那根,只是没想到周烨竟然会去翻垃圾桶,还被他找了出来。

    容昭抬眸看着周烨,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冷漠“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抽烟。”

    说完,转身往石莲路的小巷里走去。

    周烨上前,抓住容昭的手腕,狠狠把他往自己怀里一拉“别再骗我了,你根本就是喜欢我。不然不会去酒吧找我。”

    容昭试图推开周烨,但推不开,对方的手臂像钢铁一样紧紧箍着他,他贴在他耳边“我承认我犯贱,被人骂得那么难听还厚着脸皮贴上来。”

    “我爸那样骂我,我整整六年没进过家门,也从不求饶,”周烨的声音不知几时带上了一丝低低的哽咽,“你也那样骂我,已经整整三天了,容昭,求你。”

    “我这辈子都没求过人,容昭,求你收回那些话,好不好”

    容昭被周烨紧紧抱着,听他求着他收回那些话。

    在容昭的认知里,周烨一直都是骄傲的,他从不对任何人低头,也从不表现得脆弱。

    他永远都像一座高大挺拔的山,此时却弯下脊梁,一寸寸矮了下去,直到汇成一股水流,试图用自己的柔软挽留他。

    周烨用自己的双唇蹭了蹭容昭的耳垂,低声道“答应我,好不好”

    容昭看见远处开来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他们旁边,一个男人从车里走了出来。

    看清来人的脸,容昭的瞳孔骤然紧缩,身体下意识地想要闪躲,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周烨感觉到容昭的变化,把他从怀里松开,正要说话,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那人又喊了声“周烨。”

    周烨转过身,看见是苏嘉泽。

    苏嘉泽走过来,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竟然真是你。”

    说完看了看容昭,冲他点了下头,礼貌问道“这位是”

    “我朋友。”周烨看了苏嘉泽一眼,为对方的搅局感到不满。

    苏嘉泽很有眼力见地摆了下手,笑了一下说道“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浅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笑起来牙齿很白,少年感十足,一点也不像一个二十八岁快要奔三的男人。

    苏嘉泽开着车子走远了,周烨双手握住容昭的肩膀,微微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继续刚才的话题,今天晚上给你烧糖醋鱼好不好”

    容昭把周烨的手从自己肩上撩开,眼神被重新覆上一层冰,声音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你的行李什么时候搬走”

    周烨看着容昭,声音低沉沙哑“你非要这样吗”

    “我那天说得很清楚,我不喜欢男人,觉得同性恋不好。”容昭偏过头,看着旁边地上的一丛树影,终究还是没把恶心两个字说出口。

    还是那句话,周烨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不能拿着同一把刀一遍又一遍地捅在他心口上。

    也不能说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错在爱错了人,他爱上了一个杀人犯,爱上了一个披着一层假身份永远也见不得光的人。

    容昭和苏嘉泽相识在很多年前,他可以肯定,苏嘉泽认出他来了,只是没有点破。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瞒得了天下人,总有一天会被以前的认识的人撞见。他曾想过整容,把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种样子,那样才是最安全的。

    放弃整容是因为这张脸是父母给的,是他们留给他的最宝贵的遗产,也是他们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

    苏嘉泽的出现让容昭再次意识到,容昭是假的,只有关旭是真的。

    他连苏嘉泽是敌是友都不知道,没准人家已经开着车去公安局举报他了,不等他回到家就会有警察过来抓他。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压在他的肩膀上,掐住他的喉咙,让他连呼吸都困难。

    “别跟过来。”容昭看了周烨一眼,转身往石莲路的小巷里走去。

    周烨往前,一只手抓住容昭的肩膀,紧紧掐着他的皮肉。

    容昭反手抓住周烨的胳膊,狠狠把他往旁边一推。周烨毫无防备,更没想到容昭会对他用这么大的力气,他被推得踉跄一下,,还没站稳就朝着容昭走去。

    容昭攥了攥自己的拳头,冲周烨吼出声“说了别跟过来”

    周烨从来没听过容昭用这么大的声音跟他说话,一颗本来就破碎不堪的心被振得稀巴烂,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容昭越走越远。

    容昭走过小巷,拐了个弯,靠在墙边,蹲下来抱着自己的头,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等周烨走了,容昭从巷子里走出来,站在局里公交站台不远的一个广告牌后面。

    这儿是石莲路的入口,也是视野最开阔的地方。

    待会儿来的是苏嘉泽一个人,他就出来。要是来的警察,他就逃跑,在亡命天涯中查探其他凶手。

    很快,那辆黑色的卡宴重新开了过来,停在刚才停下的地方。

    苏嘉泽从车里下来,转头到处看了看。

    他看起来只有一个人,容昭没有立刻走过去,他的警惕心很强,等了三十分钟之后才出来。

    苏嘉泽看见容昭,朝他走了过去,走近了才敢低声叫他的名字“关旭。”

    “我刚才都不敢认,”苏嘉泽不可置信地看着容昭,“你不是,你不是死了吗”

    容昭抬眸看了苏嘉泽一眼,眼里的戒备和警惕几乎要化成实质变成一堵墙围在自己身前“你想怎么样”

    苏嘉泽看着容昭眼里看见深不见底的抗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没有攻击性“我不会伤害你。”

    “我要是想拆穿你,刚才就拆穿了,不会等周烨走了,现在才过来。”

    容昭打量着苏嘉泽,似乎在考量他话里的真假,评估着眼前人的危险值“你跟周烨认识”

    苏嘉泽点了下头“认识,但不算特别熟。”其他没有多说什么。

    容昭确信苏嘉泽暂时不会张扬他的身份之后,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容昭十三四岁那年认识的苏嘉泽。

    那时候的苏嘉泽和眼前一身名牌开车豪车的样子不同,他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人很瘦,喜欢站在篮球场边看着他们打球。

    苏嘉泽跟母亲相依为命,后来,她的母亲去世,从来没出现过的亲生父亲把他接走了。

    那时候的苏嘉泽从来不笑,总是穿着一身黑色,十八岁的少年老成得像个垂暮的老人。

    完全不是现在明亮耀眼的样子。

    “你就当没见过我,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容昭看着苏嘉泽,眼神冰冷又狠厉,“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苏嘉泽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名片递给容昭,声音柔和“你以前帮过我很多,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死了,以后有什么需要,你就打上面的电话。”

    “你现在的名字叫什么”

    容昭接过名片“容昭,昭示的昭。”说完转过身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回到家,容昭打开门,躺在周烨原来睡过的那张床上休息了一会,一共睡了一个小时,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做梦。

    这回不是梦见自己被人提着刀到处追杀,被追杀的人变成了周烨,追杀他的人是警察,有拿着枪的,有扛着炮的,埋地雷的。

    他们穿着整齐的制服,嘴里喊着,要代表正义和法律对他正法,因为他和杀人犯在一起,是同犯。

    容昭从噩梦中惊醒,满头都是汗,手脚冰凉。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和窗外的夕阳。

    网上说,当一个人在下午五点钟醒来,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会产生一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孤独感。

    容昭在床边坐了一会,三个小时前周烨的那个拥抱,让他觉得网上说得不准。

    容昭从床上下来,把周烨的床铺整齐,床单和被子平整得一丝褶皱也没有。又从衣柜里把周烨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整齐叠好,放在床头,连一条内裤一双袜子都没落下。

    他走到厨房,把碗柜里周烨的那套餐具拿了出来,还有他喝水的杯子,浴室里的牙刷,他把所有能看见的关于周烨的一切都整理了出来。

    又用湿抹布把整个房间擦了一遍,尤其是窗户玻璃、浴室玻璃、柜门等容易留下指纹的地方。

    容昭想着,以后警察来搜查,提取不到关于周烨的任何生物痕迹,就不会认为他们的关系好,从而减轻对周烨的怀疑。

    “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张姐推开门进来,“小容,你要卖废品”

    容昭点了下头,指了指堆在周烨床上和地板上的一堆物品“那些都不要了,您帮我卖了吧。”

    “这个床不是才给你搬来的吗,怎么就要卖了,”张姐走进来,摸了摸床单布料,“被子也不要吗,料子挺好的,也挺新的,就不要了”

    容昭“不要了。”

    张姐毕竟是个已婚妇女,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知心大姐一般“又跟他吵架了”

    容昭随口应付道“算是吧。”

    “别冲动啊小容,夫妻哪有隔夜仇,等过几天你们和好了,这些床啊碗啊,还得重新置办,不得花钱啊,”张姐蹲在地上,拿起一个碗看了看,“看这瓷,多细啊,得十几块一个吧。”

    “还有这些衣服,都是新的啊,摸着怪滑溜的,在专柜买的吧,外面地摊可没这种料子。”

    容昭被张姐吵得耳朵疼,干脆拿起手机和钱包“您看着卖,把这些都搬出去就行,我去吃晚饭了。”

    张姐往床底下看了看,拿出来一个鞋盒子。

    鞋盒子后面还藏着一个大一点的箱子,拉出来看是装微波炉的,没微波炉这么重,估计放的杂物,张姐转头喊道“小容,你确定这些都不要了吗”

    容昭已经换好鞋了“都不要了。”说完走出了房门。

    张姐叫了一个收二手货的人过来,把本来就是在二手市场买的床卖了,看床上的被单和被子太新了,舍不得卖,自己给收了起来,回头给娘家人用,只要小容看不见就行,就告诉他已经卖了好了。

    收二手货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又高又瘦,力气挺大,很快就把这堆杂物装上车了。

    张姐蹲在地上,把装微波炉的箱子打开,没想到里面还有个箱子,是个挺好看的木头箱子。

    再打开,里面装着一个花瓶。

    张姐把花瓶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在手上看了看“花纹挺好看的,就是有点旧,怪不得小容不要了。”

    收二手货的女人已经把床放在电动三轮车上用绳子固定好了,站在院子里仰头喊道“张姐,还有东西要卖吗”

    张姐拎起手上的花瓶,站在栅栏边晃了晃“这个能卖多少钱,你给估个价,我看合适吗。”

    女人看了一下,想了想说道“十块钱最多了。”

    张姐赶忙摆手“不行不行,十块钱也太便宜了,这么大一个,还是瓷的,说不定还是个古董呢,电视里不天天放吗,一个好几百万呢。”

    女人看张姐把那花瓶拿在手上晃来晃去,瓶底差点磕在水泥栏杆上,一个不小心手没拿稳就能从二楼掉下来摔碎,哪是什么对待好几百万的古董的样子,怕是连是不是瓷的都不一定,废塑料做的还差不多。

    张姐狮子大开口,直接给人翻了个倍“二十块,少一分都不卖。”

    她心想,人家小容失恋了,挺可怜的,多卖点钱也好让他高兴高兴。

    “张姐你也太会讲价了吧,开口就二十,你怎么不去抢劫呢,十二,多一分都行,”女人拿起挂在车上的一条毛巾擦了擦汗,仰着头对站在二楼的张姐说道,“觉得不行我就走了。觉得行,就赶紧送下来,扔给我也行。”

    女人说完,往前面走了走,伸出手“扔下来吧。”

    张姐犹豫了好一会,还是觉得十二太便宜了“十五。”

    女人摆了下手“算了算了,不卖拉倒,我走了,手上还一堆事呢。”说完转身去推电动三轮车。

    张姐抱着花瓶从二楼下来,觉得十五块钱也还行,一开始人家还只能十块钱呢。

    可惜女人已经开着电动三轮车走了。

    张姐抱着瓶子回到自己家里,随手放在门边的柜子上,想着过一会容昭回来了再还给他。

    张姐的老公下班回来,手上提着一袋大蒜,走进来说道“腌点糖蒜吧,想吃了。”

    张姐正在厨房做晚饭,一边洗菜一边说道“钱没见你挣多少,吃吃吃,就知道吃。”

    “咸菜、泡菜、酸豆角,已经腌了不少了,没有多余的菜坛子了,不腌。”

    张姐老公把手上的大蒜往灶台边一放,瞥了下嘴“你就是懒,不想做,找那么多借口干什么。”

    张姐听了很不爽,放下手上的菜刀,叉着腰大声说道“你倒是给我找个多余的坛子出来”

    张姐老公转头到处看了看,指了指地上那只花瓶“那不有个花坛子吗,只要瓶口能把蒜头放进去,就能腌。”

    张姐看了一眼“那是租客的,一会我还得还给人。出去出去,别在我眼前晃,我一看见好吃懒做的人就头晕。”

    张姐老公洗好手,卷了卷袖口“说谁好吃懒做呢,不愿意做算,我自己做。”

    说完把一袋子大蒜倒进洗菜池里,开始洗蒜“腌出来你别吃。”

    容昭吃好晚饭回来,老远就听见张姐和她老公吵架的声音,他们经常这样,见怪不怪了。

    张姐从厨房的窗户看见容昭,叫住他“小容,等一下,我把卖的钱,还有剩下的东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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