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 102 章

    周烨来到李明珍的病房，一个小护士把他叫了出去, 递给他一份病人最近几天的身体数据。

    周烨翻开看了看, 从昨天开始，李明珍的身体就开始不好了，比以往还要差。血压远低于正常植物人水平, 心跳却比正常数值快。

    周烨陪李明珍说了会话, 用温水帮她擦了擦僵硬的手指, 站在床边说道“师母, 我先走了, 我去抓丁鹏海, 您好好歇着，等我回来。”

    周烨弯下腰来, 帮李明珍把几根头发撩到耳后。

    李明珍才五十出头, 头发已经全白了。她的头发是在得知唯一的女儿蒋筱萌死讯的第二天白的，是一夜白头。

    周烨最后看了李明珍一眼, 又帮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好，叮嘱护士多照看一些，还偷偷塞了个红包给人家。

    看见周烨开着车离开疗养院，容昭悄悄来到了李明珍的病房。

    他不愿意和周烨一起过来，是因为他内心有愧。

    六年前，蒋振明原本可以不死。

    要不是因为他。

    那七个人用药迷晕了关家人之后展开屠杀，容昭当时因为贪玩, 半夜跑出去玩了一会, 等回来就看见家人惨死, 血流成河。

    他躲在一堵墙后面，看着那七个魔鬼和五名蒙着面的杀手，正要冲出去跟他们拼命，其中一名杀手先发现了他，转身用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最终，倒下的却不是他，而是那名用枪指着他的杀手。

    救下他的人正是埋伏着的蒋振明。

    蒋振明身上没有枪，他用一把水果刀刺穿了杀手的心脏。

    因此，蒋振明暴露了自己，被其余四名杀手枪杀。

    倒在血泊中的蒋振明转头看着容昭的方向，用目光告诉他，让他趁没人发现，赶紧逃跑。

    少年容昭知道自己的命是用一个警察的性命换来的，他不能冲出来，不然那个警察就白白牺牲了。

    看到容昭安全逃出宅子，奄奄一息的蒋振明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对准丁鹏海。

    可他受的伤太重了，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就被丁鹏海反杀了。

    之后，警方在案发现场发现的所谓的容昭的尸体，其实是被蒋振明杀死的那名杀手的尸体，被善后的人乔庄打扮了一番，又毁了大半张脸，让人误以为，那是死去的关旭。

    床头柜上放着一束大红色的康乃馨，花朵已经有点焉了，容昭把自己手上的那束换了过去。

    他不敢和周烨一起过来，就是因为周烨的师父是为了救自己才死的，是他害死了蒋振明。

    容昭不敢让周烨知道这件事，至少现在不敢。周烨跟他师父的关系那么好，要是被他知道了，他一定会恨他，会怪他，会离开他。

    容昭在李明珍的病房里站了一会，一句话也没说，只在临走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我去把丁鹏海杀了。”

    周烨先回到的石莲路，穿过巷子，看见家里的等是关着的，知道容昭不在家里，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

    容昭刚从出租车上下来，说自己正在外面找吃的，还问周烨想吃什么，他给他带。

    容昭拎着一袋打包盒回了家，上了二楼楼梯看见周烨坐在门口。

    他的后背贴着墙，微微仰头看着已经黑透了的天空，眼神很深，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容昭走过来，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串钥匙递给周烨“我刚才在外面配的，你收好，下次就不用在门口坐着等了。”

    周烨接过钥匙从地上起来，先抱了容昭一下才转身开门。

    两人囫囵吃好饭，出了门。

    周烨边走边说道“最新消息，丁鹏海在石莲路后面那一大片厂房附近出现过。”

    容昭没问周烨从哪拿到的消息，眼前最紧要的事情是把丁鹏海找出来。

    周烨握住容昭的手，发觉他的手有点凉，于是握了握紧，一边低声说道“一会见着丁鹏海，不要轻举妄动。”

    容昭转头看着周烨“你恨丁鹏海吗”

    周烨点了下头“当然，他害死了筱萌和师父，我做梦都想他死。”

    容昭低声重复了一遍“你恨害死你师父的人。”

    周烨没听清容昭在说什么，问他他也不说。

    从石莲路走出来，周烨看着容昭，他对他有些不放心“你别动杀念，那种人连血都是脏的，别脏了自己的手，交给法律裁决。他当年看到过你的脸吗”

    容昭“没有。”

    周烨松了口气“那就好。”

    眼前是很大一片厂区，灯光并不明亮，道路很宽，里面将近一半的地方是废弃的旧厂房，黑漆漆一片。

    容昭指了指不远处的几辆警车，小声说道“那是林洪泽的人。”

    这一带已经被警方包围了，到处都是警戒线，好在这片地方的面积很大，周烨和容昭绕过看守最严密的地方，从一间厂房的墙头爬了进去。

    他们去的是一家面粉厂，厂房内灯火通明，还有工人在里面加班。

    从面粉厂出来，两人开始在这片厂区内搜寻丁鹏海的藏身之处。

    大部分区域已经被林洪泽的人搜捕过了，该问的人也都问过了了，周烨和容昭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丁鹏海的踪迹。

    周烨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瓶水，自己先喝了几口，把剩下的递给容昭“别着急，林洪泽派了那么多人都没找到呢。”

    “你就不能买两瓶吗。”容昭接过周烨递过来的水，看了一眼瓶口，还是仰头喝了起来。

    两人忙了两三个小时，又是跑路又是爬墙，累得不轻，坐在路边废旧的石凳上休息。

    周烨有心让容昭放松一下，抱着他的肩膀说道“亲都亲过那么多回了，怎么还嫌弃我喝过的水。”

    容昭想起来什么似的，拿出手机给周烨转账“就买一瓶水，是不是钱不够花了，先给你五百二，花完再问我要。”

    周烨买一瓶水是不想喝不完拿在手上碍事，既然容昭要疼他，他当然开心接受“谢谢男朋友给的零花钱。”

    忙里偷闲的空档，因为零花钱，容昭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有房子也没有车子，甚至连存款都没有，每天带着周烨住城中村的出租房里。

    作为一个男人，有点对不起他。

    周烨看容昭看着路边的小河出神，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呢”

    容昭回过神来“没什么，瞎想。”他也的确在瞎想，目前的状况，他自己不用说了，身上有罪，周烨也好不到哪去，偷了那么贵重的象耳瓶。

    容昭自嘲地笑了一下，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房子车子太遥远了，那种可以一生一世的日子也未免太奢侈。

    周烨帮容昭拍走一只叮在他胳膊上的蚊子“走吧，继续找人。我就不信丁鹏海带着一个孩子，能插翅飞了不成。”

    容昭从石凳上起来，主动握了一下周烨的手，紧紧攥了一会才松开。

    周烨很喜欢，一直转头盯着容昭的脸看，把容昭盯得脸都红了还在看“等把眼下这些破事全部处理好，我想”

    周烨停了声，没再继续往下说，他想和容昭在一起做的事情太多了，平常那些恋人和夫妻们做的事情，别说是甜蜜的日常了，哪怕是闹矛盾吵嘴，他也都想做。

    见周烨说到一半不说了，容昭转头问道“你想什么”

    “没什么，”周烨笑了笑，趁周围没人，天色又黑，在容昭腰上狠狠揉了一把，低声道，“我想听你叫我一声好哥哥。”

    无端被调戏，容昭的脸颊顿时更红了，恶狠狠地瞪了周烨一眼“你也尊重一点丁鹏海，我现在是来抓他的，要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来，别这么浪。”

    周烨正要说几句调戏容昭的话，抬眸看见前面的草丛里射过来几道手电筒的光。

    林洪泽带着几个人从河边走了过来，看见周烨和容昭“容昭，受害人家属的安抚工作做妥当了吗”

    容昭把自己今天负责的工作认真汇报了一下。

    林洪泽对周烨的出现并不意外，还走过来拍了一下周烨的胳膊“放心，这儿被我们的人包围了，丁鹏海跑不掉。”

    周烨点了下头“谢了，老林。”

    林洪泽看了看容昭，目光带着一丝打量和审视。

    局里的人都知道，周烨跟他师父一家关系很好，蒋筱萌惨死在丁鹏海手上，连蒋振明都是被丁鹏海杀死的，周烨不想亲手抓了丁鹏海才叫奇怪。

    容昭呢，容昭跟丁鹏海能有什么仇，他下班不回家好好休息，大半夜的出来折腾。

    周烨抓起容昭的手“老林，差点忘了跟你说，记得准备红包啊，先是结婚的份子钱，再是生孩子的。”

    林洪泽看了看周烨，又看了看容昭“你俩，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周烨松开容昭的手，抱着他的肩膀往自己怀里揉了揉“当然。”

    又笑了笑说道“我男朋友什么都好，就是太粘人，我说出来抓个人他也要跟着，一会看不见我就要犯相思病。”

    容昭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周烨，神特么相思病。

    林洪泽不爱看基佬腻歪，摆了摆手说道“谈恋爱了不起啊，滚滚滚。”

    容昭静静地看着周烨演，看他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把手放在他的肚子上，一脸小心翼翼“你有了身孕，走路慢些，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林洪泽“别在老子跟前恶心人。”

    说完带着人走了，不忘回头喊住他们“周烨，发现丁鹏海的行踪不要轻举妄动。”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是他，即使周烨跟他平级，也不是他们二队的，也应该听他指挥。

    林洪泽走后，容昭把周烨的手从自己肚子上拍开，一言难尽道“倒也不用演成这样。”

    周烨笑了笑，转头在容昭唇上啄了一口，嘴唇正要离开，察觉到容昭的嘴唇动了动，他便多吮了他几口。

    周烨原本以为容昭脸皮薄，林洪泽等人还没走远他就当街吻他，会被他揍一顿，没想到会得到回应。

    他轻轻舔了下自己的嘴唇，一边回味着刚才那个短暂又甜蜜的吻，侧过身，低声问道“你怎么突然这么喜欢我了，连走在路上都控制不住地想亲我。”

    容昭看了看周烨“不是你先亲我的”

    周烨勾唇笑了一下“那你也没揍我，按照你以前的脾气，八成是要揍我的。”

    容昭轻轻拧了下眉“我以前对你，那么不好吗”

    被容昭这么一说，周烨倒泛起委屈来了“是啊，尤其是情人节之后那几天，虐得我心肝肺都在疼。你打算怎么补偿”

    “你说怎么补偿就怎么补偿，”容昭转头看着周烨，目光变得无比温柔，“我都依你。”

    周烨被容昭这句话勾得心底发痒，贴上容昭的耳朵低声道“等抓了丁鹏海，让我好好亲亲你。”

    说完不轻不重地在容昭耳朵上咬了一下，牙齿重重地上面磨了磨，暧昧得紧。

    容昭纵容周烨，是因为他觉得，现在的日子是他偷来的。

    要是被周烨知道他的师父是因为他才死的，他还会对他这么好吗，还会抱着他说，他可以是他的姐姐，他的妈妈，他的爸爸吗。

    容昭转头看着周烨，不知哪里照过来的昏暗的灯光将他的五官轮廓衬托得愈发深邃，黑色的瞳孔像湖中礁石，透着锋芒也透着水般的柔情。

    他是这么好的人。

    又在这一大片厂房中转了一圈，已经快到凌晨了，工人们早就下班了，工厂里的灯光和机器也早停止了运转。

    这大片区域里除了搜捕的警察和警犬，几乎没有人了。

    容昭爬上一间厂房的房顶，这是一处视野较好的高处。

    他从高处往下，四处看了看，丁鹏海可能藏身的地方几乎被他们找遍了，他转头问道“你要是丁鹏海你会藏在哪里”

    周烨看了看“我要是他，我会藏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容昭看了周烨一眼，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

    周烨继续说道“一般的厂房，白天开门的有经营能力的不行，丁鹏海带着一个孩子，目标太明显，很容易被发现。水里不行，孩子受不了，水边和桥下是搜捕的重点区域，也不可能。”

    周烨的目光突然一定“那儿。”

    容昭顺着周烨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间废弃的造纸厂，厂房上面有个巨大的烟囱，那烟囱不算高，只比旁边的房子高出两三米。

    容昭看了看“他不可能带着一个孩子跳进烟囱里。先不说烟囱中间是空的，光是房子和烟囱中间那多出的两三米，他就无法跨过去。”

    周烨带着容昭从房顶下来，一边往烟囱的方向走一边说道“你知道伸缩阶梯吧，就是那种可以收缩的梯子。”

    容昭顿时明白了周烨的推测，丁鹏海可以借助伸缩阶梯从房子爬上烟囱，再把梯子收回来，卡在烟囱上面，人缩在梯子上就不会从烟囱上掉下来了。

    容昭皱了下眉“要先告诉林队吗”

    周烨摆了下手“还不能确定丁鹏海是不是在里面，我们先过去看看。”

    两人继续往前走，周烨一转头，看见容昭盯着自己看，觉得他有些不对劲，退回去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容昭“没事，走吧，你在前面走，我殿后。”

    周烨笑了一下“你难道还怕丁鹏海突然出现从背后突袭我们吗。”

    容昭微微抿了唇，没说话，夜色中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容昭抬眸看着周烨的背影，目光贪婪地盯着他，像是眼前的人下一秒就会消失了一样。

    丁鹏海迟早会落网，随着丁鹏海的落网，蒋振明的死亡真相也会被揭露，旁人听不出来他是为了谁死的，知道容昭真实身份的周烨不会猜不到。

    周烨看容昭又落在了后面，转头过来寻他“在抓凶手的问题上，你一向最急，怎么这会儿落在后面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容昭咽下心底的一丝愧疚和苦涩，低声道“没事。”

    又抬头看了一眼当空皓月“只是觉得今晚的月色太美，不舍得走太快。”

    容昭的这一丝愧疚里不光是对蒋振明和周烨，还有对他的家人。

    他原本应该像以前一样，什么行动都抢在最前头，趁人不注意，抢先一步找出丁鹏海，亲手杀死他。

    他一直告诉自己，他不后悔自己杀了人，他一点也不后悔。

    他曾祝周烨余生幸福、长命百岁。现在，他希望能给周烨的余生带来幸福的人是他。

    他后悔了，他不该杀人，也不想再杀人了。他想和他一起过长长久久的好日子。

    这种念头一出，容昭感到很害怕，怕九泉之下的父母姐姐怪罪他，怪他不愿意给他们报仇了。

    他把心底的恨意、悔意、愧意和对周烨的贪意品了遍，眼神俱是隐忍，等终于忍不住了，大步走过去抱住了周烨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