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 107 章

    市郊一家银行遭到抢劫，劫匪四人, 有枪, 挟持人质十五人。

    案情重大，周烨立刻带队出发了，全副武装。

    银行外面停着好几辆警车, 辖区派出所所长看见周烨, 跟他交流了一下具体情况。

    所长年龄并不大, 才四十多岁, 管辖的区域一直都很平安, 这两年连恶性杀人案都很少。突然发生了一起持枪抢劫银行案, 说心里一点也不慌是假的。

    “今天下午两点钟，四名劫匪假扮成顾客走进银行, 破坏报警器, 劫持人质，用枪逼着工作人员开金库。是路过的群众看见禁闭地银行大门, 发觉不对，报了警，我们有巡逻警在附近，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周烨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技术人员“银行内部的监控摄像头画面连上了吗”

    技术人员一边操作电脑一边答道“大部分都被劫匪破坏了，只有一个在角落里头，劫匪没看见。”

    周烨接过电脑，看着银行大厅里面的场景。

    四个劫匪, 两个持枪, 两个持刀。

    人质们被赶到大厅一个空地, 蹲在地上抱着头，不敢乱动，一个劫匪看管着这群人质。

    一个劫匪用枪对着银行大厅经理的额头，一个正在往背包里装钱，另一个拿着枪站在门边往外面看。

    不管什么案子，一旦涉了枪，就变得重大和棘手起来。

    所长在一旁拿着大喇叭冲里面喊“里面的人听好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交出人质”

    里面的人显然不会听，但所长还得继续喊，传达警方的态度。

    周烨往后退了几步，观察了一下这间银行的建筑布局，楼顶是全封闭的，没有天窗，二楼的窗户也已经被劫匪堵死了。

    强行冲进去会引起劫匪的注意，威胁到人质的安全。

    进入口只有正厅的大门。

    周烨重新回到大门口，站在一辆警车前面，所长的大喇叭还在响。

    四名劫匪中为首的那名用枪在十几名人质中指了指“你，出来。”

    被挑中的是一个女人，女人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看起来有七八个月的身孕，这样的人无疑是最适合用来绑走护身的。

    警方不敢乱来，但凡出一点意外，就是一尸两命。孕妇连磕磕碰碰都不行，受惊也不行，容易流产，警方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劫匪要求警方一辆加满油的车，且沿途不可设防，等他们安全了，自然会把人质放了。

    被抓的孕妇满脸泪水地哀求劫匪，说自己已经四十多岁了，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求他们放过她。

    匪首就更高兴了“那你记住，今天要是你的孩子保不住了，可别怨我们，要怪就怪外面那些警察，是他们不顾你的死活，耍花招。”

    所长在耳机里听见劫匪的话，脸色顿时白了，气得骂道“奸诈。”这是把所有的责任和意外都推到警方身上了。

    哪怕警方为了人质的安全乖乖配合，劫匪出逃之后把人质杀了，这笔账也会被赖到警方身上。

    “没事，跑不掉，人质也会救下来，”周烨看了一眼气得满脸发白的所长，低声说道，“按他们要求的准备，在车辆隐蔽处装追踪器。”

    又转过头，低声交代了郑可几句话。

    这间银行没法突围，空间过于封闭，劫匪持枪，人质又太多，最好的逮捕时机是在绑匪离开那群人质之后。

    所长看了看眼前这位市局刑警队长，年龄不大，人却很沉稳，现场工作指挥得有条不紊。

    周烨手上拿着一张地图，一边拿笔在上面圈画，一边在蓝牙耳机里命令道“a组，井研南路路口待命，随时准备尾随监控。b组，长岭路路口，准备换a组。c组守在西楠路加油站。”

    所长指了指周烨手上的地图“劫匪必然是要逃出东榆市，西楠那边守的是f106国道，另一边的瑜闵高速显然更近。”

    言外之意就是，我要是劫匪，反正都已经被警方盯上了，也知道警方不可能这样直接放我走，肯定抄近路早点逃出东榆市。

    周烨指了指一旁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那名匪首也正在看地图“我们能想到，劫匪自然也能想到，他们八成不会选择被警方重兵把守的瑜闵高速，会退而求其次地走f106国道。”

    “如果，是我高估了他们，他们走的是最近的瑜闵高速也没关系，那边也已经布置防御好了。”

    所长由衷道“市局的人效率就是高。”他都还没看见周烨是什么时候下的令，竟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周烨转过身，往银行对面的一栋楼上面看了一眼，狙击手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了过来“a076、a087、a093、a012已就位。”

    周烨沉声道“听我命令，以人质的安全为第一位。”

    银行大门被从里面踹开，一名戴着头套的劫匪用枪指着孕妇的头，身体躲在孕妇身后，慢慢走了出来，紧接着，后面是第二第三第四个劫匪。

    孕妇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满脸泪痕，全身都在打哆嗦。

    狙击手不断调整枪口，找最佳狙击角度。

    能把四名劫匪现场控制住自然是最好的。

    为首的那名劫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迅速带着人质和其他三名劫匪退回到了银行里面，冲外面喊道“让你们的人把车开到银行里面来。”

    这彻底阻断了狙击手在银门口动手的可能，只剩下最后一个方案，等劫匪开车逃出东榆市放了人质，警方再执行追捕。

    车子开进银行里面之后，警方的人出来，劫匪带着人质和抢到的钱上了车。

    所长看着一路绝尘而去的车子，转头说道“抓捕的最好时机在劫匪放了孕妇之后，弃车之前。”

    车里装着定位追踪器，劫匪弃了车就等于逃出追踪。

    这时，一辆黑色的布加迪威龙开了过来，里面走出来一个文质彬彬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男人走到周烨面前，毕恭毕敬地把钥匙给了周烨。

    周围一圈人全看懵了，这是在演什么霸道总裁剧吗，眼下不是在警匪大战吗。

    周烨拿过车钥匙，在这辆布加迪威龙上放了个警笛灯，表示被警方征用，划入临时警车范畴。

    他拉开车门，转头点了几个人“肖潜、范瑶、郑可上车，现场指挥权交给白旭东。”

    想到了什么，又转头对那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说道“李秘书，把这边的情况如实告知。”

    李秘书点了下头“是，您注意安全。”

    他心下诧异，以往，少爷每回出任务，越是危险系数大的，越瞒着不让告诉周总和夫人，总让他报喜不报忧。

    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永远不可能放任自己的亲生骨肉不管。周烨跟家里闹翻的这些年，中间一直有个李秘书，负责汇报两边。

    李秘书想不明白，为什么少爷这回改了性子，想到昨天晚上少爷和夫人一块吃饭，又想到少爷的男朋友，他又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

    这辆车是周烨以前开惯了的，记不清是家族里哪位长辈送他的生日礼物了。周烨一边开车，一边听着蓝牙耳机里的汇报。

    范瑶的视力最好，她坐在副驾，跟周烨并排，同坐在后排的肖潜和郑可一样，心里有很多疑问。

    比如这辆豪车到底是怎么回事，算借人民群众的吗，要是磕坏碰坏了，他们可赔不起修理费啊。

    范瑶转头看着自家的穷逼队长，莫名又觉得他此时的气场跟这辆车子特别搭。想到周烨以前演过的豪门剧本，有一场戏说的就是这辆车。

    会不会周烨根本从来没演过戏，他根本就是本色出演。

    范瑶狠狠拧了下自己的大腿，觉得自己的猜测过于荒诞，这不可能，周烨还欠她两百块钱没还呢。

    眼下最要紧的当然还是追击劫匪，车上的三人很快把心里的疑惑按下去了，全身心投入工作中。

    五十分钟后，劫匪们开的那辆车出了东榆市，如周烨所料，他们果然走的f106国道。

    一路上，在埋伏隐蔽起来的警方的“关照”下，那辆车一直在监控中。

    劫匪们以为安全了，到了一个空旷地方把人质扔出了车窗外。

    这是一片广袤的田野，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人质孕妇身上的手机早被搜走了，只能在胆战心惊中靠着一双腿慢慢走。

    劫匪打算得很好，等她走到有人的地方报了警，起码在三十分钟之后，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早甩警方一大截了，等到了更安全的地方，再弃车分赃。

    就算警方掌握了他们的逃跑路线，也不用怕。他们已经逃出去太远了，警方就算现在开始追，也没可能追上他们。

    高速公路上，周烨把车开得飞快，坐在副驾的范瑶心脏险些要吓出毛病来，她看了看周烨“周队，这样直接追上去，劫匪要是看见了我们的车，会对人质不利的吧。”

    “没事，人质现在已经安全了，”周烨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人质身上也有追踪器，现在已经和车辆分离了。”

    “两枚追踪器，一个是车速移动，一个是比正常人慢得多的脚步前行，可以判断是大着肚子的孕妇。”

    肖潜忍不住问道“人质身上那枚追踪器是什么时候放上去的”

    周烨“在劫匪抓着人质第一次探出门的时候。”

    竟可以缜密至此，肖潜松了口气“确认人质安全就好。”

    普通的车子车速在布加迪威龙面前简直就是渣渣，没过多久，他们就追上了劫匪开的那辆车。

    “坐稳了。”周烨开着车，用自己的车撞劫匪的。

    “咣当”一声，每撞一下，车上另外三人的心就跟劫匪那辆车一样豁了个大口子。这维修费得多少钱，齐局要是知道了，怕是要气得昏过去。

    劫匪的车跟这辆布加迪威龙比起来就跟鸡蛋碰石头一样，很快被撞得寸步难行。

    周烨往前，把劫匪的车截停了，转头看了一眼车上的范瑶、肖潜和郑可，沉声道“注意安全。”

    很快传来枪声，走投无路的劫匪在车里开了枪，想借着车辆的掩护准备下车逃往旁边的山林里。

    “不能让他们上山，上了山就难抓了。”周烨打开车门，探出身往后面开了一枪。

    容昭从外面出任务回到市局，听人说市郊发生了一起银行抢劫案，负责此次行动的是一队。

    容昭走到饮水机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往座位上走的时候一直心神不宁，差点把水打翻。

    要是他没有调来二队就好了，要是他在周烨身边就好了。

    下午六点钟，陆续有消息传来，人质安全，四名劫匪被当场击毙两名，另外两名重伤。

    四名警察，一名重伤一名轻伤，重伤那名正在第八人民医院抢救。

    容昭拿出手机拨了周烨的电话，只希望那头尽快接通。

    传入耳膜的是一串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这声音冷得像一把冰锥，毫无感情，又冷又疼地刺着人的心脏。

    容昭一边拦出租车，又把电话拨给了肖潜，同样没打通，然后是范瑶郑可，均没有回应。

    容昭乘着出租车很快到了八院，被告知送过来的重伤的警察在五楼的手术室，一颗子弹擦过心脏，正在进行抢救。

    容昭一口气跑到五楼，看到走廊地尽头，白旭东等人站在手术室门口，范瑶和郑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七八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口，气压低沉，没人说话。

    白旭东看见容昭，朝他走了过来，低声说道“院长亲自操刀。”其他的没有多说，里面的人情况很危急，让他连说一句安慰的话都觉得违心。

    容昭看见白旭东手上的手机，屏幕已经全碎了，上面全是血。

    那是周烨的手机。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小护士从里面跑了出来，白旭东忙跟上去“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小护士擦了下额头，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说道“病人大出血，我去血库调血。”

    其他人忙说他们可以献血，小护士“目前医院血液储存量足够，不需要诸位献血，谢谢。”说完连奔带跑地走了。

    容昭站在距离手术室的门最远的地方，听见小护士的脚步声走远。

    上次跟周烨见面是什么时候，容昭努力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点，是早上，他站在院子里剪了一大束玫瑰花送给他。

    那束花被他放在一个透明玻璃瓶子养着，就在他办公室的桌子上，他今天在办公室里的好心情都是它们给的。

    本来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还可以见到周烨，但他好像没去，据说出去办案子了，他没看见他。

    所以，最终的场景依然定格在他捧着一束玫瑰花送给他，那副画面太美。

    所有美丽的画面都很适合定格。

    就像六年前那天晚上，吃好晚饭之后，爸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姐姐坐在旁边玩手机游戏，妈妈端过来一盘水果，喂了他一块甜甜的橙子，笑着帮他擦掉唇角的果汁，姐姐笑他，说他这么大个人了，吃东西还漏。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着他们，那是一副被定格了的画面。

    他们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要是走了，就又剩下他一个人。

    容昭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像是要窒息了一般，他再也站不住了，无力地坐在了地板上。

    小护士推着医疗车，上面放着好几个血袋，急匆匆地奔往手术室。

    容昭看了一眼，仿佛看见了当年，满目鲜血，洒满了房屋和院子，顺着雨水不断往外流，又一直都流不干净。

    他闭上眼睛，又看见一颗子弹穿过周烨的心脏，一股鲜血喷了出来，溅了他满脸。

    容昭不断用手指抓着自己的脸，好像上面真溅了血，只要擦干净了，这些血就不存在，周烨就不会有事。

    他不想再回到一个人的生活，整天人不人鬼不鬼地在这没有温度的人间游荡。他无法回去了，见到过阳光的人是无法忍受再一次的黑暗的。

    他只有死路一条。

    容昭转头看了看紧紧闭着地手术室，闪烁着的红色手术灯像某种定时炸弹上面的信号灯，随时都能引爆，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容昭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开始出现幻听，耳边尽是枪声，一声一声，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击溃。

    在一片枪声中，他听见有人轻轻叫了他的名字“容容。”

    容昭抬眸，看见蹲在自己面前的周烨。

    他白色的衬衫上溅了几点血痕，手腕上缠着白色的绷带，眼神深沉地看着他。

    周烨坐在容昭身侧，跟他并排，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握住容昭的手，轻声说道“关于我的身份，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容容，不管我是谁，我对你都是真心的。”

    周烨把容昭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因为害怕被容昭拒绝，害怕被他推开，手微微有点发抖。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何雪阳给他的那对平安扣，举到容昭眼前“我给你好东西，你别推开我，行吗”

    说完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拿出来一张工资卡“这个也给你，现在里面没有钱，但以后会有的。”

    周烨还想继续在身上找东西，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都翻出来送给容昭，哄他开心。把他哄开心了，他就不会推开他了。

    他甚至想把自己的心脏剖出来捧给容昭，让他看看，他心里全都是他，他就是他的心脏，他不能没有他。

    正要说话，嘴唇突然被眼前的人堵住，深深地吻了他一下。

    他听见对方用有些哽咽的声音说道“我很喜欢那间房子，当婚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