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神父见到了伯尼,不过这次他不必遮着眼睛了。
伯尼坐在轮椅上,他清瘦了许多,眉眼看起来略显阴沉,栗色的头发垂在耳边,安静地坐在那里的模样像是一个艺术家。
神父注意到他的双腿处并非干瘪的,大概是塞了什么填充物或者是戴上了假肢一类的东西。
“艾伯特。” 伯尼道,“早上好,昨天休息得怎么样?”
神父微笑道:“非常好。”
伯尼放松了下来:“我还担心你不能习惯这里。”
神父把目光移向窗户外面,道:“今天天气很好,或许我们可以去看看你为我准备的花园。”
伯尼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去花园吃早餐。”
神父示意仆人自己可以推着伯尼,那位女仆看了她的主人一眼,得到伯尼的首肯之后才离开。
神父推着伯尼一路来到花园,那里遍地都是矢车菊。
伯尼抱怨道:“这里的天气不适合矢车菊生长,常年阴湿,土壤也不适合栽培。第一次移植是春天,一半都枯萎了,后来我把花园里所有的土壤都换了才好一些。可是等你来到它们都已经不再鲜艳了,我就又从南方移植了两千株,放在温室里培育,等到你快来了再栽种在这里。这些费了我好多功夫。”
表面抱怨,实则邀功。
神父道:“在伯南郡,除了兰开斯特还有谁能种上这样一片矢车菊?”
伯尼微笑道:“在伯南郡,除了疯子还有谁会种上这样一片矢车菊?”
伯尼看到神父因他的话发笑,也跟着笑起来。
“这样的时光真难得。” 伯尼道,“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光。”
神父道:“的确如此。在学院的时候,我和丹尼尔还有罗杰夫总是形影不离,离开学院之后,我们又很少见面。”
伯尼不想在这样的气氛下谈起那两个人,但是他又忍不住想要黑一下自己的情敌:“丹尼尔现在该比以前成熟多了吧,在学院的时候真是辛苦你了,总是要给他收拾乱摊子。听说里弗会长已经给他物色好了未婚妻,是一位可爱的姑娘呢,丹尼尔也是该学会承担责任了。”
神父有些惊讶:“我没有听丹尼尔说起过这件事。”
伯尼笑道:“或许他还来得及跟你讲。”
“我在德罗斯第的时候遇见了海拾兹。” 神父道,“他现在该回到兰开斯特了吧?”
“当然。”伯尼道,“兰开斯特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继承人在外面冒险呢?”
神父似乎有些担忧地望了伯尼一眼。
伯尼安慰道:“对于我来说,无论是我还是海拾兹继承兰开斯特都是一样的。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让我能够从那些繁杂的事情里面脱身出来,做一些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
神父道:“你说的对,伯尼。这个世界上有远比继承权更加值得花费时间的事情。”
伯尼笑道:“你能放弃哈里斯去德罗斯第做一个一无所有的神父,我为什么不能做一个兰开斯特的富贵闲人呢?”
神父决定巩固一下他们的兄弟关系:“海拾兹非常关心你,即使在骑士营他也一直挂念着你。他还怕你寂寞,曾拜托我来陪伴你一段时间。”
伯尼听不出什么语气:“海拾兹是个非常出色的孩子。”
神父道:“说起来,我有好久没有同我的弟弟阿契贝通信了。”
伯尼道:“信件可以吩咐给女仆。相信阿契贝一定也非常想念你。”
神父又突然想到了被自己留在德罗斯第的两个孩子,他微笑道:“我去北境的时候带回来了两个孩子,同海拾兹差不多年纪。一个活泼好动,我将他安排去了骑士营,另一个文静些。”
伯尼对于神父的事情了如指掌,可是他依旧做出第一次听说的样子,听神父兴致勃勃讲那个叫安西尔的小东西有多么乖巧多么聪明。
吃完早餐,他们在花园里逗留了一上午,像是以前一样,神父坐在摇椅上给伯尼念书,伯尼坐在轮椅上,时不时打断神父,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神父推着伯尼回到了房子里面。房子的楼梯边上有一部分是斜面,看起来是专门为了伯尼设计的。
伯尼叫来了一个强壮的男仆推他上去。
神父想要送伯尼回房间,但是伯尼拒绝了。
轻松愉快的时间过后,独处显得更加难以叫人忍受。
伯尼忍着钝痛,将那因为汗水而黏连在新肉上的假肢摘下,床边的抽屉里有消炎的药品,他侧过身子去拿,却总是差一点点。
该死!他想。
“啪。” 是瓶子落地的声音。
它掉在地毯上,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与此同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伯尼屏住了呼吸,他偏头看向门那里。
“主人?” 门口传来女仆询问的声音。
“没事。”伯尼松了一口气,却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失落。
伯尼弯下腰把那棕色的小瓶子捡起来,用干净的棉签蘸取一些溶液,涂抹在自己的伤口处。
我是这样的无能。伯尼心想。
他随后看向窗前的镜子,几个月前它照出了一个发了疯的男人,他的头发肮脏,喉咙不断里发出痛苦的低吼,现在里面却是一个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公子哥,他看起来平和稳定,嘴角甚至带着模仿那位神父的弧度。
可是伯尼却觉得,镜子照出了真实的自己,他依旧是那个疯狂而绝望的男人。
“我的身体不舒服,让神父自己用餐吧。” 伯尼对着门外道。
而神父那边,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听到女仆的话只是颔首表示他已经知晓,随后询问女仆自己是否可以在晚饭后去看望伯尼。
“您夜间最好不要在庄园里四处走动,有些地方的烛台掉了还没来得及修缮。另外,如果您想要什么东西的话可以吩咐我们去取。” 女仆道。
神父点头,他也并没有什么在夜里探索这座庄园的想法。这里有这样多的空房间和相似的走廊,他可不想误入某一个陌生的屋子和老鼠共度一个晚上。
晚上的时候神父坐在床边看书,床边的窗户正对着庄园最好的景色,如果是光线好的白天,还能望出去看到介于灰色和紫色之间的荒原。当然现在什么也看不到。
外面传来风声,这种来自荒原上的诡异的风拍打着窗户。这叫神父想起了他客厅的窗户,它在冬夜也会发出这样似乎即将碎裂的声音,还有一晃而过的树影幢幢,映在那片长而窄的窗户上。
一些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屋子里的烛火晃了晃,叫神父投在左侧墙壁上的影子也随着晃动了一下。
“咚。” 门被敲响了,但是只响了一下。
神父确定那是门被敲响的声音,而非风或者其他什么。
他瞧见了一张从门缝里被递进来的纸条。
神父光着脚下了床,他走到门口不过几秒钟时间,门口却已经空无一人了。
神父捡起了那张纸条,上面用黑炭笔写着两个字:“快逃。”
神父不知道这是来自于哪里的忠告,不过显然,即使他想离开他也无法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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