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死了。
死在早晨去买菜回家的路上。
三天前，她从床上醒来，视野中赫然出现一个鲜红的阿拉伯数字。
“3”。
红得像鲜血淋漓。
林初还有些睡意朦胧，以为是在梦中，于是揉了揉眼睛。
没有丝毫变化，那个大大的“3”仍然稳稳当当地停留在她眼前。
她伸手朝数字抓了一把，只抓到一团虚无缥缈的空气。
闭眼，是一片黑暗，“3”消失了。
睁眼，“3”又出现了。
闭眼，消失。
睁眼，出现。
“什么情况？”她自言自语了一句。
难道眼睛出毛病了？
林初疑惑着从床上坐起来，顶着眼前的数字换了睡衣，然后走到出租屋狭小的卫生间里，边洗漱边给人打电话：“喂，师父，是我。今天的面试我可能去不了了……”
合租室友还没起床，她的声音压得又轻又低。
“不是，不是我不想去，是我眼睛好像出问题了，眼睛前面出现个三……真的，没骗您！就一个三，阿拉伯数字的三，还是红的……虽然我确实不太想给人当保镖，但不至于用这种话骗您吧……”
她歪着头，用脖子和脸夹住手机，手上动作不停，用湿毛巾胡乱抹了个脸，再把毛巾丢到脸盆里漂洗几下，拿出来拧干挂在架子上。
“我得先去医院查查，那边就麻烦您说一声啊！……我知道您给我介绍工作不容易，这不是出现特殊情况了吗！再说，我眼睛前面一大片东西挡着，想给雇主展示一下我的工作能力也没办法啊，我现在这会走路都怕摔倒呢……”
洗完脸，她终于腾出一只手来拿手机，走到卧室里，扒拉两下抽屉，把身份证和钱包塞进衣服口袋里，准备出门。
“我脑子出问题？嗯……也不是不排除这个可能，总之我先去眼科看看……我知道那边的眼科医院好，可是排队的人也多呀，我先去最近的医院看看……好，先挂了！”
林初出了门，轻声地把门关上。
去医院的一路上，这个鲜红的“3”都横亘她的视野中间。
她看向周围时，这个“3”就挡在路旁行道树的树干上、商店的橱窗上、行人的身上；她向上看时，这个“3”就映在因为大气污染而显得有些灰蒙蒙的天空上；她站在地铁上，玻璃窗反射出她自己面无表情的脸，鲜红的数字就诡异地盘踞在她脸上。
到医院挂了号，眼科医生给林初做了一堆检查，先是告诉她视力一切正常，然后委婉地让她去精神科看看。
林初只好拿着病历单又去了精神科。
医生拿着她的脑部CT片子看了一会。
“林小姐，你的大脑没有任何器质性病变。”
“那，我这个眼睛前面的东西是怎么回事？”林初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五六十岁的老大夫推了下眼镜，冲她和蔼地笑了笑：“最近生活有发生什么大的改变吗？”
“改变？”林初想了想，“我半年前大学毕业算吗？可是这都过去半年了啊！”
“你工作了吗？”
林初有点惭愧：“还没找到心仪的工作。”
医生点点头：“可能是找工作的压力太大了，导致了幻觉出现。”
“可是，医生，我觉得这个不像是我想象出来的，我眼前就是有一个三，很清楚……”林初稍有迟疑地反驳。
“林小姐，”医生的态度依旧和蔼，“来这里看门诊的很多病人都能清晰准确地描述自己的幻觉。”
医生这么一说，林初也觉得挺有道理。虽然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压力，可是也许这种精神状态的变化就是自己察觉不到的呢？
还是得听医生的，相信现代医学。
“目前也无法确诊是什么情况，所以，如果对平时生活影响不大的话，我们还是建议先随访一段时间看看。”医生继续说道。
林初拿着病历单和CT片子回了家。
也许明天就恢复正常了，她心态很好地想着。
第二天。
她睁开眼睛从床上醒来。
眼前一个明晃晃的鲜红数字。
“2”。
颜色比昨天的更红，仿佛马上就会有血珠从上面挣扎着滴落。
她稍微眯了眯眼睛，让自己从睡意当中挣扎出来，记忆和理智慢慢回笼。
昨天她醒过来，眼前出现了数字“3”。
然后她去了医院，没检查出什么毛病。
结果今天变成了“2”。
什么意思？
难道这是倒计时？
林初叹了口气。不管这数字是她的幻觉，还是什么灵异事件，她都没什么解决办法，只能顺其自然。
今天她打算去师父家拜访一下，毕竟昨天她才刚刚推了师父介绍的面试。
正想着，她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漆黑的门缝里，露出一张惨白的脸，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看着她。
“什么东西！”林初心下一惊，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
房门被整扇推开，她的室友周丹趿拉着拖鞋走进来。
周丹是她大学室友，毕业后就和她一起合租。
林初捂着心口：“大姐你一大早上敷什么面膜啊，吓我一跳。”
周丹整脸抹着白乎乎的泥状面膜，没法做表情，只能瞥一眼林初以示不满：“你才吓我一跳呢！我今天要去相亲，敷个面膜一会上底妆服帖一点。”
林初一个只用清水洗脸的人显然搞不懂这些，只能“哦”了一声。
“你昨天不是说你脑子坏了吗，我特地给你做了爱心早餐，专门来叫你起床吃饭的。”
“我的脑子没有坏。”林初纠正。
周丹不理会她，又趿拉着拖鞋出去了，调侃的声音从餐厅传来：“诶你说这会不会是你们武林中人的诅咒啊？”
“你是不是还不相信我是习武的啊？”林初朝着房门的方向喊道。
周丹爽朗的笑声飘过来：“我相信啊！哈哈哈！”
林初无奈。
周丹不信也是正常的。
止戈为武。武术，是杀伐之术，可是现在和谐社会，哪有让她施展的空间，最多就公交车上抓个色狼，商场里抓个小偷之类的。
林初吃了早饭出门。
所幸前段时间当家教赚的钱还剩下一点，让她不用急着找工作。
她是孤儿，从小被师父师母收养，只是上大学以后就搬出来自己租房子了，所以这次回师父家也是熟门熟路。
老式小区住户门前都有双层防盗门，林初按了门铃，先是里面一层木制的大门开了，露出师母的脸来。
“初初来啦。”师母说着，把外面一层铁栅栏做的门也打开了。
林初进门，把路上买的水果放下，和师父师母打了声招呼。
师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嘱咐了一句：“我去做饭，你们先聊一会，就快开饭了啊！”说完就转身去了厨房。
“还知道回来啊！”师父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响动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这不是想师父师母了嘛！”林初笑着地坐下。
“一天天的眼高手低，给你介绍工作又不去，看你以后怎么办！”
“师父，你知道吗，你跟我说话的时候，这个就在你脸上，”林初笑嘻嘻地用手划了个“2”，“我都看不见你人了。”
师父看她一眼，有点犹豫：“是不是真的找工作压力太大了？要不你就先休息几天，等这毛病好了，我豁出去这张老脸，再给你找找关系去！”
林初抹了一把眼睛：“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用不着您给我操心，工作我自己找就行了。”
“你大学不是学的会计吗，实在不行就给人算账去得了。”
林初顺手把沙发上的抱枕抱在怀里，下巴抵在枕头上，声音闷闷地说：“我就是不甘心。要不然我从小到大这么辛苦练武是为什么呀？我就想找个能用上这本事的工作。”
说实话，她现在都有点习惯眼前的数字了，挡住了视野，就稍稍偏头，用余光去看东西。
再这么下去，她估计要得斜视了。
林初在师父家吃了饭，帮着打扫了卫生，太阳落山的时候才慢悠悠地坐地铁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一路上她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也没什么大事，无非就是琐碎的日常生活。
可是习武之人总有直觉。
她总觉得今天师父师母有点违和感，就好像……
就好像两个克隆人在按照程序模仿原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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