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在自己看见人被带走是什么心情。
雷狮不觉得凹凸大赛存在所谓的友谊,他认为那种东西就是一件衣服,掩盖丑陋表面的假象,存于参赛者手中的一柄武器。
可笑又微不足道,所有因此产生的手段在强大面前,都是噱头。
无聊的东西,信这些玩意的人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傻逼。
每次听闻安迷修谈论这些事,他就觉得烦躁,这也是他不赞同安迷修骑士道的其中一个理由。
世道如此,不是所有东西都像你说的那么美好,看不见的阴影比深渊还要可怕。
他和安迷修从大赛外的宇宙到大赛的凹凸星球一直互看不顺,两人观点相异,根本达不到理解。
外界时期,安迷修曾经对他说过,自己不会有真正的同伴。他知道对方当时在暗示什么,但雷狮并没有理他。
雷狮不信任佩利和帕洛斯,但却唯独对卡米尔不是如此。所以有什么事和问题,两人会找个僻静的地方聊起。不过他很少把负面情绪露出来,卡米尔还小,他这个当兄长,自然不能让对方不安。
即便他是知道的,卡米尔一直都很担心他。
从前,因能力出色,他成了最有继承权的皇子,压过了雷蛰,讨厌那些献殷勤的贵族和大臣,自然树敌不少。他那个兄长一直看自己不顺眼,处心积虑想除掉他,大概除去王宫无聊外,这可能就是第二个想要离开雷王星的原因。
但雷狮很清楚不是这样的。他在王宫什么都有,基本什么都不缺。
那为什么他还会想着别的东西呢?
雷王星外的世界很大,他很喜欢,他在离开雷王星后去了很多地方,招了不少手下,但都不是最称心如意的。他也不信他们,不服,实力压榨,这便是海盗的规则。
那些眼神他看在眼里,不是恐惧就是谄媚,时而遇到敢直视他的人,也只不过是披了一层若有可无的勇气皮,自不量力。
他见过很多人,看过记不清次数的山川河流与蔚蓝大海。世界之大,总会出现奇特的人和事。
然后他就遇到了劲敌安迷修。
这个敢和他对峙、有着不弱于他的实力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指责自己的所作所为。
两人从吵到打,也不知安迷修脑子怎么长的,似乎不把他从所谓的‘悬崖边’拉回来,誓不罢休。很多星球停步,雷狮都会碰到安迷修,从第一次见面后结下了梁子,直到被追击一段时间,雷狮觉得烦了。
或许是命中克星,他在凹凸大赛又遇到安迷修。
正式认识伽尔后,他才得知安迷修和对方也很熟,经常来往。伽尔和安迷修看起来性格很相似,但实际上雷狮很清楚,少年表面的情愫并不真实。
之后一段时间因为刷排名,间断性和少年接触,发现不少曾经快要遗忘的事情。
雷狮最初是把伽尔当做寻找答案的方向标,从没想过要和对方成为朋友什么的。对方在副本帮过他,他一度认为那是被强迫的,但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他和少年相处好一段时间后,睡觉时总会看见奇怪的东西,那些白色的建筑在眼前像团泡沫,眨眼就不见了。
越和伽尔接触,他越是能看清那些泡沫,然后某一天,也就是进碎片副本前的那段时间,他看见了……也看清了那些泡沫。
那些朦胧的景象在泡沫里一遍又一遍刷新,他在那瞧见了许多熟悉面孔,包括伽尔。看场面和情形,那些熟人和伽尔关系似乎非常好。
雷狮在那时候感知到心底的悸动,非常强烈不安,他在遇到‘卡米尔’时,做出的行为完全和自己意志不同,就好像……
自己所呆的身体里,有着另一个灵魂。
当时他说的什么来着?
反正自己并没怎样放在心上,毕竟也就是个梦,不值得花心思。
可如今,雷狮确定了,的确有个灵魂时不时干扰自己。
副本他一直觉得头晕,就是这个家伙一直在搞事。
他站在意识空间里,死死盯着眼前那团蓝色的光。
要说为什么突然现身意识空间……
……
伽尔被带走后不久,身边的金色火焰就消失了,雷狮见那玩意消散立马跑到血迹前,可伽尔已经不在那了。
雷狮觉得那一瞬胸口很痛,不知是先前巨龙造成的伤害还是别的什么,他就是觉得很难受。
他低头半跪在地,一手捏住胸口的衣服,褶皱的痕迹很深。
没一会,雷狮瞥见地面的影子变大,立马跳开,在看清身后的生物后,瞳孔顿了几秒。
巨龙又回来了,它的瞳孔散去先前的赤色,回到原先的橙亮,与鳞片一同。它拍着双翼,在高空翱翔,似乎在蓄势进攻。
然而因之前的战斗,雷狮体力和元力基本都见底了,一身旧伤在巨龙的攻势下又添了几道痕迹。他用武器支撑着,抬眸看着天际的巨龙,雷狮忽然想起伽尔的话。
在那种情况下,伽尔明明可以丢下他,不管他的。面对魔物,人类是真的弱小,几乎无反抗之力。
从情况来看,魔物并没有要把伽尔怎样的意图,不如说是小心翼翼,交谈的语气甚至还带点责备,宛如老熟人一样。
魔物在传闻里是滥杀无辜、罪不可恕的邪物,它们能轻而易举的毁掉不喜欢的东西,灭一个星球都是绰绰有余。
结合所有信息来看,雷狮确定了。
伽尔就是书里记载的特异点。
至于时间问题是怎么回事,他暂时不知。
可是少年在别墅说明了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
雷狮有点头晕,恍惚间看见袭来的巨龙,在生死之间徘徊的他感受到了,伽尔是真心待他。
少年是很强,但他没有想到意外的出现、魔物的到来之快。
少年对他道歉,是对把他带来这里、遇到危险的原因集于自己身上,认为是自己的原因害了他。
那时候雷狮就明白了,伽尔没信心能除掉在场所有魔物,因魔物不会对他怎样,他把所有力量用来护自己周全。
因为伽尔知道,魔物不会对他做什么,但自己就不一定了。
它们以灵魂为食,自然不会放掉他这顿美餐。
他听到伽尔最后笑了,笑的很无奈,即便无奈,却融入一丝安心和欣喜。
是在高兴魔物没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吗?
人在即将死亡的一瞬,会看见很多景象,源自所有回忆的记述,俗称走马灯。
雷狮在那刻从雷王星到宇宙,再到凹凸大赛,他那时只想了三个人。
他不在后卡米尔会怎样,凹凸大赛这么凶险,希望他能保护好自己,以及原谅他这个不称职的大哥,先走一步了。
安迷修这家伙就是蠢蛋,傻不拉几的。雷狮觉得比安迷修先走很丢脸,因为他认为自己这是输了。
最后看到的,是认识不到两个月的伽尔。时间不长,却印象深刻。
从副本酒馆不打不相识到医院,再到别墅前十畅谈,再到基地一起烧烤,再到那人醉酒瞎闹……
他忽然觉得和伽尔一起的时光很开心,那种情愫是友谊吗?
他不知道自己在迎来巨龙烈焰那刻、看见回忆的那刻,嘴角扬了扬。
可能就是吧。
滚烫的烈焰咆哮席卷了地面,高温熔化了地表,化为骇然的熔岩,它们在整片布满恐怖罅隙的裂缝中四处窜动,宛如山川的河流。
令人胆颤可怕的攻击一瞬间摧毁了地脉,惨不忍睹。巨龙美滋滋的看着脚下黑烟四起的环境,甚是喜欢,它可以有个新的窝了,巨龙习惯性的想要飞下去查看它的新家。这一刻它似乎遗忘了自己曾经的身份,像是被隔绝剧情的新产物。
刹那,浓烟滚滚的大地闪着亮光,橙亮的龙瞳惊愕的看着缭乱的蓝雷四射,宛如沉重不已的利器,在地表划出火花。蓝色汇聚的雷电护罩在他主人站起来的那刻散去,空中四窜的雷电也安静下来。
巨龙看着那人抬眸,举着武器,被温度浸染的红艳天空化作昏暗的雷云。轰隆作响的天际在巨龙想要咆哮的那刻直降于它,将它从天际打落在地。
元力的主人放完招在原地踉跄一下,但他又立马站好姿态,侧头看向身后那滩血迹时,慢步走去。
明明力气尚在,可他的双腿宛如千金重铁,抬步困难,他觉得呼吸被那力度压抑着,胸口隐隐作疼。
他在那半跪着,抿嘴不言,垂在腿边的手紧握、颤抖,能看见流淌在血痂上的殷红。
半响,空气中传来声音,带着颤抖。
“伽尔……”
他知道自己怎么叫那个人的名字,那人都不会回应。
“我来晚了……”
…………
……
·
·
……
…
身边安静的很,冷冰冰的。
雷狮一度认为自己死在了巨龙的烈焰里,所以他才感知不到温度。
他睁眼看见的周边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蓝天白云。雷狮动了动身子,从海面上爬起来,站在那四处查探。
四周除了水还是水,他看着脚下的海面,每走动一步就会产生波纹,没有深浅。这里没有风,没有出口,也没有方向,就连天上的云层都是静止的,几乎除了眼前所见外,啥也没有。
心底动荡一下,他转身一瞧,发现自己身前漂浮着一团蓝光。
他还没说话,那团光就不爽起来,用着和他一样的声音,像是抱怨,【啧,真不敢相信你就是这个世界的我,神那个死老头是眼瞎了才造你的吗?】
得,这态度,简直和他心里想的问题一模一样。
雷狮不解,带着警惕,“你……”他不是不想接受这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是自己,从各种因素来看,这都是必然的。然而对方出现的突然,雷狮对身体里出现另一个人有些不喜。
就好像自己的领地要被争夺一样。
蓝光往前一凑,贴在雷狮脑门前,像是把自己额头抵在对方额上。雷狮听见他道,【虽然很不爽,但这就是现实。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你,Ray。】
Ray?
雷狮挑了挑眉。
伽尔醉酒那天似乎就说的这个和他一样的名字。
蓝光往后飘了飘,他和雷狮心底的想法与情愫同步了,所以便保持距离。两者顿了许久,雷狮才开口,“伽尔是你那个世界的。”
像是疑问又像是陈述事实。
Ray语气不太好,【是。他在我那个世界因空间穿梭实验失败,被时空乱流卷到你们这里。】
“他是特异点。”
闻言的Ray没有立马回答,半响,雷狮听着对方低沉、带着怒意、咬牙切齿的声起,【闭嘴,不准说那三个字!】
明明是自己的声音,也感受到了对方强烈的怒意,雷狮被那股情愫震惊到了。
【收起你们的心思,别把那些意图落在他身上,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即使是你。】
妥妥的威胁,雷狮不但没有慌张,反而还来了点兴趣,“那个梦是你的对么?”
Ray一听,如果他是灵魂体,肯定在挑眉,【然后?】
“你喜欢他。”
【那又如何。】
“他不知道?”
【我从没期望他知道,就算知道了,马上也会忘掉,所以并不需要。】
对于这个回答,雷狮觉得还有隐情,察觉到蓝光的情绪,他止了口,没有继续问下去。
“你能出现在这,那就说明世界不允许你实体现身对么?”
【哼,如你所说一样,一旦出现两个相同的灵魂,世界规则为保持平衡不被打破,两人间总会死一个。】
【你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死,我还没那么蠢的直接过来把容器搞坏,不然怎么见伽尔。】←其实是没找到办法过来。
闻声,雷狮笑了,“然而你的理想怕是完不成了。”
【傻逼。】
雷狮:……
【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可能和你交谈?来自其他世界的灵魂穿梭少不了容器这个关键条件,若是没有,过来也是死,得不偿失。】
【要不是我过来了,你就GG了。你元力和体力枯竭,精神力也不稳,看在伽尔面子上帮了你一次,现在外面那条龙应该快要醒了。】
雷狮愣了一下,“你做了什么?”
【如今情况只能暂时劈晕它,那一招已经耗完我的元力,我马上就得走了。】
闻言的雷狮心中感触颇多,他明明知道眼前的另一个自己因伽尔的事难受着。
好友被卷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不说,还被敌人盯上,如今生死不明,谁都会痛苦的。
更别说还有别的情愫。
Ray见他沉默,感觉到对方情绪,他突然笑起来,【你这是在愧疚吗?】
雷狮没有说话,但Ray却知道他在想什么。
蓝光身形越来越淡,雷狮知道Ray要走了,看着远去的亮光。
“嗯。”
【……】
顿了许久,海面上的蓝光汇聚成一个透明的影子,他有着和雷狮一模一样的容貌,宛如一个人在照镜子,只不过他的头巾上有字。
Ray背着雷狮,语气和字句带着肯定和信任,【他不会死,一定会回来,我相信他。】
其实Ray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伽尔会不会回来,但他就是如此期望着,他能做的也只有信赖。
伽尔一定会回到那个家。
那个有着他们存在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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