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 收到那只帕子时, 薛湛只是面容淡淡的看了一眼, 旋即从容收入怀里, 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复。
时下婚俗秉承先古之六礼, 从纳采到最后成婚, 正常来说至少也需要半年的时间。但因为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沈老夫人担心夜长梦多, 催促两人尽快完婚。
很快, 薛湛择下月初八迎亲。宜婚娶, 宜出行, 大吉大利日。
即便时间仓促,但彩礼却十分体面,流程也做的相当细致,丝毫没有将就的意思。薛湛官居一品,俸禄可观,加之屡立战功获得封赏, 多年来攒下了不少家产, 下的聘礼聘金厚达近万金, 送到忠武侯府时,大箱小箱堆成了一座小山, 寻着风前来观看的下人们个个看的眼花缭乱。
自然,按照沈老夫人的心思,这么多的彩礼是不好意思全部收入库房的,加之还要有求于薛湛, 靠薛湛扶植薛啸云,事后必定会有大半随薛玉娇陪嫁到新家去。
以前荆氏没瞧出来薛湛这么有本事,这些年竟攒了这么多的家当,现在见着了,不由有些心痒痒,左右后悔没撮合自己的两个女儿和他拉近关系。要早些知道沈老夫人有这出乎意料的打算,近水楼台先得月,但凡有一个女儿嫁给了他,她还惦记什么薛家田产铺子,光吃这些彩礼就够她一辈子享用不尽了。
如今旁人好事将成,悔之晚矣,再斜眼瞧瞧自己生的这两个还没有着落的女儿,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暗恼了一句,一个个都不成气候,什么好事都让那小贱蹄子拾了去!
如今已经是三月中了,离薛玉娇出嫁还有几天,整个薛家上下每日可谓是好不忙碌。往日都是薛义和薛湛大胜而归回京时才有热闹的气氛,但自从薛义死后,这还是数月来第一次出现喜事,府内上下张灯结彩,人人脸上一副喜气洋洋。
薛玉娇的嫁妆是沈老夫人亲自预备的,对于薛家这样的豪门贵族来说,嫡女出嫁务必要准备丰厚,所以出手毫不含糊。除了数亩田产,更有名贵料子,珍奇异宝数不胜数。
整个玉芙院的人这么多年来还是都一次见到这么多稀罕玩意儿,看的无不两眼放光。这一刻,总算为她们姑娘感到苦尽甘来,离好日子不远了。
碍于礼法,担心被人说三道四,就连往日对薛玉娇十分刻薄的荆氏也带着人装模作样的去玉芙院露了个面,极不情愿的陪送了几支簪子和一对镯子。东西自然捡的都是压箱底里最普普通通的,表面却假惺惺的说,自己只是妾室,手上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多少是一番心意,让她不要介意。对此,薛玉娇淡淡笑之。
除了荆氏,薛玉娥也携手妹妹薛玉芳以及弟弟薛啸云来过一次,几人送了些云锦蜀缎聊表心意。
谨娘亲手将她拉扯大的,准备送嫁的心情,就好比是嫁自己的亲女儿一样,内心无比的激动和高兴。本想亲手为她赶制嫁衣,奈何时间紧,担心来不及做出来,只好连夜做了一双绣鞋。
而先前还觉得薛湛是她的长辈,两人可能不适合在一起。但现在接触多了,每次见到薛湛,都像看自家姑爷一样,越瞧越顺眼,越瞧越觉得两人十分般配。
就在忠武侯府欢天喜地的准备喜事的时候,这边,谢国公府,谢尹安始终咽不下这口气,焦虑了几日之后,与父亲谢卓提议,请圣上为他主持公道。原本属于他的女人,他绝不允许被别的男人从身边夺走,更何况,他痴痴念念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就要娶到手上,怎能甘心在最后关键的时刻被人横刀夺爱。
婚事突然中断,谢卓固然觉得失了面子,现下见谢尹安坚持进宫面圣,也没强加阻挠,稍作端量之后,即刻同他进宫。父子二人在御殿前强烈谴责薛家背信弃义,撕毁婚约,要求薛家尽快终止婚事,然后履行与谢尹安的婚约,如此便可既往不咎,以后还是好亲家。
年轻的魏帝萧启荀听闻后,面露犹豫和为难,暂时没有给出答复,而是将人劝了回去,待二人脸色阴郁的告退以后,方才起驾前往仁寿宫,找母后薛太后询问此事如何处理。
薛太后出自薛家,入宫已有二十年,这些年除了服侍先帝以外,没少参与政事,先帝驾崩后,极力扶持自己的孩子二皇子萧启荀登基,之后借萧启荀年轻尚且在处理政务上经验不足为名,顺理成章开启了垂帘听政之路。但凡一切国家政事,皆要经由她之手,久而久之,萧启荀愈发没有主见,凡事都要找她过问一遍。
早在数日前,薛太后便已经听沈老夫人进宫负荆请罪,说清楚了此事,知道了叔侄二人间的一夜荒唐,只是这件事情不能外传,于是才不得已出此下策,选择擅自更改与谢家的婚约,促使两人早日完婚。并且,就在几日前,也收到了沈老夫人的婚礼请柬。
她知道这件事的利弊,稍作思虑后,让萧启荀回去,她会亲自安抚谢家,尽量让两家不伤和气。
果然,次日,谢家父子被薛太后私下召见之后,为了两家和好,又不辱先帝之命,薛太后主张将薛玉芳许给谢尹安为妾,且将两人婚期排在了薛湛大婚之后。谢尹安不敢抗旨,应下后,再也没有找薛家闹过。表面看起来一片风平浪静,好似真的看开了。
虽然是妾室,但薛玉芳能够嫁到谢国公府,已经觉得是喜从天降。她心里琢磨着,只要俘获了谢尹安的心,正室之位,也不是不能争取一把。
转眼吉期到,这一日,薛家大门洞开,里外结彩。
薛玉娇四更便起,沐浴而出。知道今日要成为新妇的她,昨晚一夜都没怎么合眼,心里除了紧张,还是紧张。
而这种心潮澎湃的感觉,在上一世嫁给谢尹安时还从未出现过。
此时,她散发赤身而立,不过十六岁的年纪,身段虽不及真正的妇人丰熟,却胸臀浑圆,腰如束素,加上天生的一身柔美粉嫩的肌肤,玲珑优雅,美的令人不能直视。
她只吃了几口甜粥,便被仆妇侍女环伺着描眉涂脂,依次穿戴上凤冠霞帔,头上绾髻,佩戴珠花,步摇。衣妆完毕,但见月貌花容,娇艳如花,美艳绝伦不失雍容,百媚千娇不可方物,众人围观,无不交口称赞。
谨娘掩饰不住情绪愉快,面色红润,握住她柔荑,临出门前,又细细叮嘱她许多。
吉时一到,薛玉娇被送出薛家大门时,一路花团锦簇,锣鼓喧天,好不风光热闹。薛家众家将延长街两旁整齐秩序的开道,维持秩序,以防沿途夹道观看的百姓冲撞,但饶是如此,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摩肩擦踵,场面蔚为壮观。
如今薛湛身为镇北大将军,官居一品,为国建功立业无数,在魏民中一直是战神一般的存在,是大魏的忠良砥柱。如今自薛家族谱中退出,娶到薛玉娇这个倾国倾城的妙人儿,是以绝大多数人自动忽略了两人曾经还是叔侄的身份,无不持祝福和艳羡地态度来参加婚礼,郎才女貌,无不称赞。
门外,薛湛一身大红喜服,金绣繁丽,头戴银冠,腰系玉佩,从上到下,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他腰背笔直的骑在系花高头大马上,目光柔和而痴痴的望着自大门中徐徐走出来的新娘,一张俊美至极的脸上漾着自心底油然而生的欣喜笑意。
薛玉娇头盖喜帕,脚踩红绸,左右由仆妇扶上花轿,端端正正的坐在其中,待外面的人高声一喝,轿子稳稳当当一起,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跟着再次悬了起来。
早先,先帝赏过薛湛一处宅邸,地段好,大小也合适,只是多年没有人住,有些荒废,需要重新修葺,规模虽不能和忠勇侯府相比,但天井耳房一应俱全。薛湛加派人手连日修葺粉刷完毕,加上沈老夫人为他添置了些家具物什,看起来焕然一新。
从城南穿过主街,绕了两条支道,约摸不到半个时辰就落了轿。薛玉娇下了喜轿,由谨娘喜娘扶进门,似乎进了大门走了很远的路,直到踩过一条长长的喜毯,方才走到正屋喜堂。
头上盖着喜盖,她辨不清方向,只是听着礼官的唱和下拜起身,起身转身,转身下拜,耳边充斥了各种喜乐喧闹的声音。两人拜过天地,由人搀进了新房,按到喜床上,听着屋里女眷的笑闹声。
之前就听谨娘说,是薛湛亲自挑的这宅子。知道她喜静,遂将新房安排在离前院稍微远的位置。
薛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从喜婆手里接过那杆红绸缠的木秤,顿了顿,终于轻轻揭开面前红艳似火的大红盖头。挑下盖头的那一刻,眼睛赫然一亮。
佼佼乌丝,玉带珠花,粉颊嫣红,一双桃花美目顾盼生辉,勾人心弦,鲜红的樱唇微微上扬,绝美的让人移不开眼。如今她一头黑发挽成了高高的美人髻,姿态娴雅,俨然褪去了少女的青稚,成了一名贵族少妇了。
薛湛站在她面前,在一身纁红礼服的衬托下,丰神如玉。
两人现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薛玉娇娇羞的低下头去,眼神时不时地闪向他,目光中除了局促紧张,还有掩不住的温柔缱绻。
而对比薛玉娇的娇羞,薛湛内心有多么喜爱她,脸上就有多么平静自若。他目不斜视,面庞一片正色,时时保持着一副长辈面对晚辈时才有的威仪,即使看到她抬眼看自己,也不过回以淡淡一笑,似乎给人一种不悲不喜,略显矜持的感觉。
自然,这种平淡的神色落入到薛玉娇的眼里,心底升起一丝淡淡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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