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相敬如宾

    谨娘应了一声, 推门进屋, 命两个丫鬟将面盆放进屋里就出去。随即说了一声有事喊她后, 也悄声掩门退了出去。

    按大魏律法, 新婚三日不早朝, 因薛湛已经脱离出薛家, 孑然一身,上面无父无母也无祖辈, 不用一早去行拜礼, 遂两人前后起身盥洗过后, 谨娘带人端上了食物, 之后心照不宣的一起坐下来,安安静静的开始用早饭。

    此时薛湛忽然发现,原来喜欢一个人,和她坐在一起吃饭都觉得是件幸福美好的事。薛湛吃饭速度悄然放慢下来。

    以前在薛玉娇的眼里,她以为像他这般经常在外风餐露宿的男子,吃饭难免会显得粗狂不羁一些, 可是现在轻抬眼睑瞧他, 只觉他细嚼慢咽起来, 衬着一张神色自若面如冠玉的脸,竟十分的好看。

    看着看着, 又想到今早上起来时的一幕,自己竟然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也不知道他当时到底是什么感受,但从昨天到现在, 始终没见他脸上有过些许笑意,可能对于这门亲事并不感到满意吧。她如是想。

    薛湛见她吃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微微一愣,柔声问:“是不是不合胃口?”

    “没有,”薛玉娇恍然回过神。旋即微微一笑,问道,“今日还出去吗?”

    薛湛道:“虽然有三日的假,但我不放心,准备一会儿去一趟。我看啸云昨日喝了不少酒,被人拉走了,想必又去了风雪场所,今日他知我休息,定少不了偷懒。你也了解他,管都管不住,何况没人管。”

    薛玉娇道:“他懒散惯了,不爱听从管教。这些日子以来您一定很辛苦吧。”

    薛湛淡淡一笑:“辛苦一点倒没关系,只要他能成气候,我也算无愧于兄,”说到这里一停,看了她一眼,改口道,“无愧于你父亲。”

    提到父亲,前些日子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现下抓住时机,薛玉娇道:“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尽管说,无需与我拘束。”

    薛玉娇定了定神,鼓起勇气道:“我父亲的死,我怀疑和谢家父子有关。我知道您容易接近他们,能帮我悄悄查一下吗?”

    薛湛顿时一怔,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问道:“你为什么会怀疑他们父子?”

    上次她问自己,他就感觉有些奇怪,如今事隔那么久了,她仍没有放弃追查,可见她定是知道或发现了什么。

    薛玉娇知道,若想取得他的信任,必须先要打消他的疑虑。不打算欺瞒他,直接将实话说了出来:“是谢尹安身边的歌姬,孙莹莹告诉我的。”

    “孙莹莹”这个名字,对于薛湛来说并不陌生。前世薛玉娇就是被这贱妇逼死,他自然记得十分清楚。

    薛湛眉心皱了起来:“你怎么认识她的?”

    “说来话长,这件事,有机会我会慢慢告诉您,但现在,我一时半刻可能解释不清。”

    薛玉娇还没准备好要不要说自己拥有前世的记忆这件事,担心说太多,对方问的也会越多,到时候乱成一团粥。毕竟,自己重生的这件事放在任何人眼里,只怕都很难相信,弄不好,还有可能被当成疯子。

    既然她不想说,薛湛也不逼她,想了想,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了。这两人,我会留意一下的。”

    其实,即便她不说,他也一直都在查,只是不想让她淌入这趟浑水里来罢了。而谢家父子,便是他头一号怀疑对象。

    听他这么快就答应了自己,薛玉娇顿时心生感激,嫣然一笑:“谢谢您。”

    薛湛被她这个娇美的笑容感染到,有一瞬间的恍惚,旋即回过神来,坦然道:“这也没什么谢不谢的,你父亲在世时对我恩重如山,养育教导之恩,无以为报。为他沉冤昭雪,本就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突然想起一事,又道,“对了,谢尹安曾捡到了那日我递给你的手帕,前些日子突然让人交给我,还说是你落在他那里的。我琢磨着,他这人心胸狭隘,无非是想挑拨我与你之间的关系,让我误会你和他有染罢了。”

    薛玉娇错愕了一下,才恍然想起来,父亲下葬那日,薛湛的确给过自己一张帕子,事后不小心丢了以后,竟如何也想不起来掉在了哪里。原来,是被谢尹安这厮捡了去。

    再一想到险些造成两人的误会,薛玉娇自知有失,连忙道:“那次确实是我不心弄丢了,真是抱歉。幸好你不是他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否则,我还真的解释不清了。”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兀自嘀咕了一句道,“他还真是死性不改,为达目的,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薛湛一听这话,不由怔了怔,问道:“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你早就知道他的为人?”

    薛玉娇发现失言,即刻解释道:“是我父亲在世时与我聊起过他这个人。所以我略有耳闻一些。”说完眼睛心虚的游离开去。

    薛湛狐疑的盯着她,似乎已经在她这些话里找出了破绽。

    要知道,谢尹安就算再不好,当时薛玉娇作为他的未婚妻,按道理说,薛义也不可能会和她说这些私密话。

    怕他生疑,薛玉娇赶紧换了一个话题:“对了,听说这次婚宴谢家父子都来参加了。我还听谨娘说,他们送了你骏马四匹,丝缎若干,除去这些礼品,还有一辆香车?”

    她也是听谨娘昨晚说起这件事的,说是那香车里面坐了两名美人,皆是清倌,一个通音律,一个善舞蹈,并且容貌出众。

    薛湛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不错,是送了这些。”

    薛玉娇咬了下嘴唇,小心翼翼的问:“然后呢?你收了?”

    薛湛轻轻笑了笑:“收了,”

    薛玉娇心下徒然一紧,恰听他又道,“不过香车被我谢绝了。”闻言立时松了口气。

    薛湛看得出来她很关心这个,出于好奇,略一沉吟,迟疑的问道:“你……希望我连香车也一并收了吗?”

    薛玉娇微微低头,抿了抿嘴,道:“若我说不希望,您会不会觉得我善妒?若我说希望,您又会不会觉得我对您……”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的顿了顿,“满不在乎?”

    薛湛被她这些话问的一愣,颇有兴味的笑道:“我明明是在问你,如今你却反问起我了。”

    轻轻笑过之后,忽然发现,两人终于可以不再像之前那般拘谨,彼此聊得轻松起来。

    而薛湛其实想听的不过是她到底在不在乎自己收下香车而已,毕竟,心里真搁着自己的女人,想必听到这个都会介意和吃醋吧。

    “我用完了。昨日忙了一天,你累了就去歇息吧。”

    说罢,薛湛放落碗筷,准备换上戎装出门。薛玉娇见状,连忙起身,挥退欲要上前帮忙的一个婆子,径自帮他穿了起来。

    突然被她服侍着穿衣,薛湛冷不防浑身一僵。接着,所到之处,惊起一片寒战。

    自薛玉娇打定主意嫁给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要做一个合格称职的妻子的心理准备。虽然也可以交由身边的仆妇去做,但是像换衣服这样较为亲密的事情,她还是想自己亲力亲为。

    她知道,薛湛不同于谢尹安,虽然两人都是胸有城府和远大抱负的人,但薛湛有一点是谢尹安永远也无法相比的。那就是,薛湛内心身怀正义,正直,而谢尹安思考问题向来都是自私自利,偏执且阴暗。

    重生一世她发现,除了自己要变强以外,在选择要嫁什么样的男人这个问题上,真的要擦亮眼睛。不值得自己付出的,就要克制自己,而值得付出的,她必定毫无保留。

    薛玉娇帮他穿好戎衣后,薛湛目色温和的望着她。这一刻,莫名的很想扶住她纤瘦的双臂,说一声“安心等我回来”,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心下轻声一叹,起身往外走去。

    虽然不知道薛湛为什么对自己忽冷忽热,且不确定现在喜不喜欢自己,但薛玉娇心里总算是踏实了。摆脱了前世的命运,以后的生活,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过了。

    谨娘看到人走了,略微一顿,忍不住问道:“新婚前三日朝廷不是有假吗?怎么老爷还出门?”

    “随他吧。他忙惯了,突然让他休息可能感到不适应吧。”

    薛玉娇为他找了一个合适地理由。其实多少能感觉出来,他在躲开她。

    而躲她的原因,大概还是和那羞于启齿的一夜有关。不止是他,面对他时她也有些局促不安。走了也好。

    谨娘还是心疼她:“再怎么着也是大喜的日子,也不该这样啊。用不用老婢下来提……”

    “没事。不用了。”

    谨娘见她这么说了,也不再勉强。

    今日并不忙,到了午饭和晚饭时间,薛湛都会提前赶回来和薛玉娇一起用。除了依然彼此感到别扭以外,两人倒也算相敬如宾。

    用过晚饭,到了面临沐浴的问题。

    薛玉娇语气柔和的道:“今天忙了一天了,您先去洗吧。”

    薛湛道:“也好。”

    他想的是,他先洗完,接下来她洗的话,浴室有热气是暖的。

    之前薛湛沐浴都是一个人,除了偶尔需要外面的人递个东西外,不需要人在旁边侍候。这一点薛玉娇并不知道,见他一个人进了浴室,微微一愣,与立在一边的两个仆妇问道:“你们不进去服侍吗?”

    两人是之前在忠武侯府时一并带过来的,一直来负责照料薛湛的日常起居。

    被这位貌美的新夫人这么一问,两人相视一眼,还未答话,只听里面之人已经替她们回道:“不用,我不习惯沐浴的时候身边有人服侍。”

    薛玉娇一听,微微讶异了一下,但也没太过纠结这个问题。

    过了不多时,薛湛从浴室出来时,身着一套常服,除了腰间一条玉带外再无其它华贵的饰物,但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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