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 很明显是破罐子破摔,直接撕破脸了。而薛啸云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只怕和萧湛一年多来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半个师生情分,也在这一刻即将面临瓦解坍塌, 恩断义绝。
话音刚落, 这时, 一个苍老略带疲惫的声音自门口倏然传来。
“都吵什么, ”
几人顺着声音看去。
沈老夫人由高绾绾慢慢扶着走进来。即便是身边有人搀扶,且拄着木杖,但也看得出来她行动吃力, 似乎一夜间,背又向下弯了几分。
堂内阖然一静, 没人再开口说话。整个灵堂内, 只听到木杖平稳落地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动作略显迟缓。
方才进屋前, 几人的对话都已经被沈老夫人听见了。薛玉娥的死来的太突然, 带给她的打击也不小,纵然薛玉娥有千错万错, 她也从没想过要逼死她。但不幸的事已经发生了, 只能坚强面对现实。
此时高绾绾搀扶着她坐下来,她面上一阵黯然神伤过后,一双布满愁绪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沉声道:“都是一家人, 非要闹得四分五裂才肯罢休吗?”
“逝者已矣,多说无益。眼下,不是吵架争论对错的时候,而是齐心同力,想想以后怎么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才是最重要的。”
“薛家原本就人丁稀少,这几年来府内流了太多的血了,我不想再看到这种事了。如今就剩下你们几个,你们之间若再斗得头破血流,我这老太婆万一哪天一口气没上来,即便到了地下也没法给薛家祖宗们交代!”说到最后这句时,木杖狠狠砸在地上。
薛玉芳嘴角微微翕动,似乎有话要说,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沉不住气开口道:“话虽如此,可是我大姐姐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白白没命了吗?恕孙女无法忽视。”
沈老夫人语气不悦的看着她道:“那你还想怎么样?当初她犯了错误,是被我禁的足,亲事也是我强行给她安排的,照你这意思,是准备找我这个老太婆报仇吗?”
薛玉芳徒然一惊,连忙跪下去埋头道:“孙女不敢!只是,”她微微抬头,斜睨了薛玉娇和萧湛一眼,恶狠狠地道,“冤有头债有主,凡事都要有个是非分明和对错。这件事全是因为她们而起,孙女认为,她们要为这件事情负责。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她们两个联手逼死了我大姐姐,她们今后必须活在痛苦和自责之中才行。”
“咚”的一声,木杖猛然掷地的声音登时一响,令薛玉芳心头猛地一颤。
沈老夫人沉着一张脸,恼火道:“你哪里懂什么是非分明,依我看,你这分明是糊涂愚蠢才对!”
薛玉芳一脸无辜及茫然:“祖母何来此说?”
“何来此说?好,我问你,你只知道薛玉娥是为情所困,一时想不开了自尽,但你当真知道她生前都做过什么吗?她可有对你提起过只言片语?”
薛玉芳被问的一愣,答不上来。
“再有,你和三姑娘之间的恩怨纠葛府里人尽皆知,你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没有半点私心?想要借此机会公报私仇,趁火打劫?”
她当即面色如土,解释道:“祖母,您冤枉孙女了,孙女怎么敢!”
“你有什么不敢?!刚刚才说完的话,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你要让她们夫妇二人承担责任,但你又怎么知道,是你姐姐自己执迷不悟,生前犯下那么多的错事,我们没有任何人去追究她的责任,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仁慈。现在,你不分青红皂白,将罪名强加于人,是准备将她生前的丑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让她死了也不瞑目是吗?”
“我......”
沈老夫人愤声打断她:“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但凡有损薛家利益的事,通通都是与我老太婆为敌!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否则,休怪祖母不顾祖孙情分将你赶出门去,永远别再回来!”
薛玉芳被堵的哑口无言,当众被数落一顿,脸上有些挂不住。固然心中郁闷,但也只得恨恨的闭上了嘴,再也不敢反驳半句。
沈老夫人发了一通脾气,只觉得口干舌燥,手脚发抖。坐了不消片刻,同薛啸云交代了几句后便回去了。
受沈老夫人嘱托,薛啸云只觉得自己肩上的这个担子突然变得越来越沉重了起来。而同一时间,这还是记忆中第一次被她这么器重和信任,不知怎么的,他很想做好一件事。
对于处理薛玉娥的后事,薛啸云先前已经有过两次经验,一次是父亲薛义,另一次则是母亲荆氏,如今,他已经有能力独当一面。
仔细想想,他不过只有十八岁,先后经历父母离世,姐姐自杀,纵然再不懂事此时也心性大变了很多。
薛玉娇暗中瞧着他,自己并没有感到被人冷落忽视的闷闷不快,反而觉得她这个哥哥突然之间长大了很多。他现在看起来不仅是身高又长高了许多,下颌生出了淡淡的胡茬,且心性也越来越成熟稳重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睛里不再只有风花雪月,现在多了一份责任感,以及使命感。这些除了他这一年多来自身肯吃苦上进以外,还要得益于萧湛日复一日不厌其烦的敦敦教导和诱导。
萧湛走到他面前,顿了顿,语气平稳道:“对于你姐姐的死,我只能说声抱歉,不管你如何想我,我也不会怪你。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就当从来没有听过,今后若有什么困难,依然随时可以找我。”
薛啸云跪在棺椁前不为所动,似乎瞎了聋了哑了。
萧湛刚刚答应了上柱香就走,果然陪薛玉娇上完香后,没有多做停留。
两人转身要走之际,恰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极力忍耐的哽咽声。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薛啸云抱着头,居然失声痛哭起来。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他哭,且不说哭的那么狼狈,毫无形象可言。此时他就像是一个被遗弃在街头的孩子一样,看起来无依无靠,孤苦伶仃。
他一面哭着,一面自责道:“是我没用!我就是一个废物!什么也做不好,帮不上忙。”
一旁,薛玉芳见状,不安慰他反而火上浇油道:“好了哥,你一个男人哭什么哭,真丢人!再说了,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不要什么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件事明明从头到尾都是她们的错,祖母不过是息事宁人才说出那样的话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薛玉娇对薛玉芳的这些强加之罪视若无睹。她走过去,看着薛啸云这副难过样子,不由心生怜悯,轻轻抚了抚他的背心,关心道:“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人会怪你。而眼下,你还有许多事要做。薛家需要你,任何人都能倒下,但是唯有你不行。”
闻言,薛啸云慢慢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痕。一时间,似乎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情绪在此刻终于爆发了出来,第一次和人这么近距离的倾吐心声:“我就是没用!从小到大,我不受父亲的器重,被他抛弃,人人都在背后议论我,嘲笑我,瞧不起我,我只会给人添麻烦,到现在也一事无成。如今,身边的亲人接连离我而去,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扫把星一样的存在,是我克死了她们!”
“老实说,我以前很羡慕你,你有父亲宠着护着,我每次看到,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薛玉娇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她轻轻按住他因抽泣而抖动的肩膀,鼓励他道:“你听谁瞎说的,父亲从来没有抛弃过你,他以前出征曾带你历练过,只是你在你母亲那里娇养惯了,有些无法习惯外面的生活罢了。父亲虽然没有再带你出去,可是,他心里还是有你的。你忘了每次回来他都有带礼物给你,即便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彻夜不归,他也始终为你担心,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催人寻你回来。这些年来,你真的错怪他了。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并非真的一无是处,只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吸引父亲的注意力罢了。”
“固然他对我照顾多些疼爱多些的确不假,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其中原因。我从小没了母亲,还是家里排最小的一个,可你们三个呢,往日有母亲荆氏袒护着,而荆氏又是很会计算的一个人,父亲知道她不会亏待了你们,当然对你们几个都很放心。我到底不是你母亲所出,跟你们不一样。”
明明薛玉娇比他小两岁,现如今竟像个姐姐一样安慰和开导他,不由令他动容。
薛啸云难得耐心听她说完。
而薛啸云以前嚣张跋扈也好,游手好闲也罢,确实如薛玉娇所言,只是换一种方式想要引起父亲的注意而已。
没想到,薛玉娇竟这么了解他,竟然全被她一语道破说中。
薛玉娇又道:“父亲是有过错,但她的过错就是爱我母亲太深,对感情专一认真,对许下的承诺负责任。若非无可奈何,他也不会错成这般田地。”
薛啸云沉默不语,但心里已经渐渐清明了起来。他心里有了答案,从这一刻开始,不想再继续活在过去了。
薛玉娥的丧事都是薛啸云一手操办的,顺利办完后,开始努力学习,为正式接管忠武侯府做充分的准备。
半个月后,萧湛也秘密准备的差不多了,决定与圣上告一段时间长假,前往范阳,寻找目击证人。
因路途遥远,担心薛玉娇跟着自己吃苦,一开始并不打算带她,谁知薛玉娇不放心他一个人,坚持一同前往。他无奈,只好勉为其难答应。
......
这日,忠武侯府,寿安堂。
一个丫鬟提着食盒进屋,禀报道:“老夫人,醒酒汤熬好了。”
沈老夫人道:“绾绾,你代我端去给他。”
高绾绾微微错愕了一下,迟疑起来,恰时听她又道:“怎么?你不愿意去?我看平时你俩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高绾绾面色潮红,娇羞的轻轻咬了下嘴唇,解释道:“祖母,您哪里听来的?孙女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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