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问得微微一愣,知道瞒不过他,不能胡说,谨娘如实回禀道:“回二爷话,是不懂事的下人们互相之间传出来的,姑娘给听见了。”说完,抬眸小心地观察他脸上的神色。
他看起来神情如常,略略点头,道:“你放一边吧,我一会儿喝。你回去,代我谢谢她。”
“是。”
谨娘放下食盒,从屋里躬身退出来,带上门,刚要往外走,对面正好迎上一个紫色的身影。
紫薰一身浅紫色袄裙,外罩紫色马甲,杏眼桃腮,模样清秀。她一边迎面向谨娘走来,一边一双灵动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淡淡含笑与她问道:“谨娘也是来找二爷的?”
谨娘对大姑娘薛玉娥以及她院子里的人向来印象都不错,至少,从来没有主动招惹过她家姑娘,于是突然见了面,神色友好地与她微笑回道:“是。我家姑娘听闻二爷病了,吩咐老婢送姜汤过来。”说到这里,见她手上提着一只食盒,立时就明白来意了。
不用多说,也是来送食物的。
紫薰失然一笑,盈盈说道:“真是巧了,大姑娘也是听闻二爷病了,特地让奴婢送碗参汤。”
相比于对方所送之物,再想到自己,谨娘略感一丝窘意,借口还要回去向姑娘回复,便匆匆走了。
谨娘回来时,薛玉娇还在烹茶。她走近前道:“东西放下了,二爷让老婢转达,说谢过姑娘的心意......”说到这里,突然神色迟疑了起来。
见她还有什么话要讲,薛玉娇问道:“怎么了?”
谨娘思虑了一下,道:“只是出来时,碰到了大姑娘身边的丫鬟紫薰。”
薛玉娇手上动作微微一停,旋即继续忙活,若有所思的样子,平静问道:“然后呢?”径自猜道,“我大姐那边也送了?”
“姑娘猜的不错,确实送了,而且,对方用的食材可比我们金贵多了,竟是拿的人参汤,相比之下,我们不免显得寒酸了。”说到这里,谨娘暗自叹了口气,“好在二爷不是那种挑眼的人,否则,这趟确实有点尴尬了。”
这些年来,薛家都是荆氏负责掌管中篑,每个院子的分配自也都是她说了算。荆氏和其次女薛玉芳欺负自己不是一天两天了,多年来,荆氏利用自己掌管中馈的代主母身份,明着暗着压榨自己,对自己极其苛刻。而她表面看起来出身名门,光鲜亮丽,却不知,私底下连件稍微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所有的开销,大到衣食住行,小到一草一木,都被荆氏严格把控,对外说是节约缩流,实质上多半进了荆氏自己的腰包。
前世薛玉娇一心向往和平,不想因自己闹得鸡犬不宁,而父亲又长期在外,了解不到自己的处境,纵然手头拮据,她也只能选择缄口不言。
眼前,她自然拿不出上百两一株的人参熬汤,只能尽自己所能,聊表一下心意罢了。
且说薛玉娥这次会送汤过去,倒也并不惊奇。
她是家中小辈里年纪最大的,作为长姐,又是城里极具贤德之名的女子,这几年来家中长辈们有个头疼脑热,她都会探望一二。可以说,对长辈们的关心比荆氏这个代管主母还要上心。
不止嘘寒问暖,薛义身上的衣物鞋子,有一些均是出自她之手,由她和手底下的嬷嬷丫鬟一针一线缝制出来,以她的话说,她缝的,比外头买的厚实暖和。后宫的姑母薛太后也会偶尔收到一两件,她做得一手女工的确精湛,巧夺天工,就连薛玉娇也自愧不如。薛太后喜欢她,经常拉她进宫唠家常,也不是没有道理。
除了薛义和薛太后以外,她也曾送过薛湛一些,但都被他婉拒回去了。
薛玉娇道:“不用管别人,我们也不和别人比,做好自己就行了。”
与此同时,西院这边,薛湛坐在案前,盯着那碗普通的姜汤,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久久未动。姜汤旁边就是参汤,然而他从头到尾都没看过一眼。
孟霖帆委实羡慕道:“两位姑娘真是有心了。”见他没有反应,担心一会儿凉了,又道,“要不将军都喝了吧,两边都是心意,不好辜负啊。”
正说着,薛湛倏然端起那碗姜汤,垂眉看了一眼,也没尝尝味道辛不辛苦不苦,下一刻,仰头尽数喝完。接着,慢慢觉得浑身上下暖融融的,一直暖到了心窝里。
喝完放下碗,之后,伸了个懒腰,舒活了一下筋骨,站起身,看了一眼外面。外面阳光正好,云淡风轻。
他准备去书房处理一些公文,临出门前与孟霖帆道:“另一碗你喝了吧。”
?!
回过神,孟霖帆立时感到受宠若惊。
他摸爬滚打到现在,哪里吃得着这么好的东西,即便现在俸禄多了,也是攒着钱过日子,心想着将来娶媳妇儿用。突然得到这种待遇,一时间还有点难为情起来,摸摸后脑勺,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那碗还冒着热气喷喷的参汤干干笑道:“这多不好意思。”
薛湛没有再多说什么,眸底浮现一片温和,起步离去。身后,两眼放光的男人咽了口唾液,见人走了,不再迟疑,赶紧一口气喝完追了出去。
这几日,薛湛不得清闲,除了处理军中要事,薛义下葬三天后要圆坟,满七日还要做七。因为对薛义的后事尽可能的亲力亲为,即便身边有得力的助手,每天也忙得焦头烂额,直到过了半个月后,一根紧绷的弦,才终于得以放松。
昨晚下了一夜雪,这一日午后,大雪初晴,薛玉娇和谨娘正坐在榻上做女红,突然,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来,急忙道:“三姑娘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再不管的话,杏儿和小桃就要被冻死在雪地里了。”
这小厮是在薛玉芳院里做事的,以前受过她一次恩惠,一直来铭记在心,知道那两个丫鬟是从她院里调过去的,感情也不错,所以,这次碰到了事,自然想到跑来告诉她。
薛玉芳的手段,这府里的下人们大多都很了解,和她母亲荆氏一样,心肠歹毒,坏到了骨子里。这些年来,每当薛义出征不在家,母女两人便在府里作威作福,耀武扬威,因很多下人是卖身或是以罪奴之身进来的,身份低等,在她们眼里,这些人命如草芥,稍有不顺心,就往死里整,死在她们手里的下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
“究竟怎么回事?”薛玉娇将缝制到一半的护膝放到榻上,赶忙起身问道。
小厮解释道:“回三姑娘的话,今日一大清早,二姑娘称自己心爱的一只耳坠丢了,于是派她们两人去外面帮自己买一对儿一模一样的回来,两人在外寻遍了也买不到一样的,回来便被二姑娘让人扒了外衣,之后下令罚跪外面三天三夜,期间不准吃饭和喝水。”
“小的见外头冰天雪地的,两个丫头穿的又十分单薄,担心这样下去非出人命不可,于是赶紧跑过来告诉您一声。”
杏儿和小桃先前是自己院里的丫鬟,几人在一起朝夕相处了五年,原本大家相处都很融洽,感情也要好,不想今年上半年被荆氏故意调到了薛玉芳的院里,想必这大半年来,薛玉芳没少对她两人打骂。
薛玉娇听完,皱眉想了想,旋即对谨娘道:“我们去看看吧。”
两人赶到芳菲院时,正见漏花墙下,薛玉芳身边的大丫头红莲,对着两个只穿着一件薄薄中衣的丫鬟,冷声警告道:“都站好了,不准偷懒。要是让我发现谁不听话,统统拉去喂鱼。”
打扫的下人经过旁边,目不斜视,似乎生怕多看一眼就会惹祸上身。杏儿和小桃两个丫鬟缩着胳膊冻得瑟瑟发抖,嘴唇打颤,听后顿时畏畏缩缩的点头回应。
红莲十分满意,冷笑了一声,正要转身向温暖的卧房走去,这时——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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