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气爽,天高云淡。
西山皇家猎场内人头攒动,马儿膘肥,即将开始今年的秋猎。
如往年一样,除了皇亲勋贵,更多的是得天眷的侯爵大臣,尤其是年轻公子们,打算趁秋猎机会一展骑射之功,在皇上面前露露脸。女眷虽然极少有骑马射箭的,不过随着父兄前来看热闹的也不少。
此时,猎场前的大片空地上,已经扎起了一座座帐篷。几座宽阔华贵的王帐中,其中楚王帐的门帘没有完全放下。
帐内,唇红齿白、样貌昳丽的楚王,正睁眼望着前方痴痴出神,无意识地转着自己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半晌,他突然将扳指往桌上一丢,转而端起茶杯,仰头猛地灌了整杯茶水,又将瓷杯重重放下。即便如此,楚王心中的燥热也没有半分减弱。
毕竟,他现在压根儿就不是口渴。
虽说今日日头高照,是秋日里难得的热天,但他作为本朝亲王,自然没有人敢怠慢。宽敞华丽的帐篷住着,上好的茶水果子备着,更有奴才一旁时时伺候着,哪里会把他热着了。
然而现在楚王殿下心里就是一股燥热,挥之不去,甚至连等会儿的围猎之争都忘了,如此状态,全因......
“楚王兄,”一道声音突然自帐外响起,一名秀雅绝伦、温润如玉的少年施施然走了进来,正是靖王。他唇边噙着一抹浅笑,语气颇似关怀:“围猎赛开场在即,缘何坐立不安?”
楚王瞥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厌烦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靖王不也频频侧目?彼此彼此罢了。”
楚王乃燕国当朝圣上第三子,靖王乃第五子,年岁相近,皆是几月前初初成年,封王建府,搬出皇宫。虽是皇家兄弟,到底不同母妃,见面便是眉不对眼。
不过靖王性子向来温和,并不为楚王的语气着恼,反而坦然一笑,自顾自地在他旁边坐下来。旁边奴才立刻又手脚利落地奉上新鲜茶水。
靖王端起轻轻抿了一口,举手投足优雅从容,笑道:“果然瞒不过楚王兄火眼金睛,愚弟也是心神动荡,无法平复,故而前来与楚王兄探讨探讨。”
说着,他抬起一双眼,视线透过毡帘缝隙,越过前面的空地和往来忙碌的下人,朝女眷中央的精巧华丽帐篷望去,目中透着隐隐的火热......可惜,那边帐篷门帘牢牢掩着,什么都瞧不见。
他只得收回视线,低叹了一口气,道:“也难怪楚王兄如此,的确……天姿国色,夺人心魄。”
楚王不耐烦地又哼了一声,不过神色间对他的话倒是颇为赞同。
于是,两位年少亲王开始神思恍惚,不约而同地想起方才一幕——
由宫人簇拥而来的少女,不过十三四岁罢了,娇嫩,纤细,清新,浑身都透着一种初临尘世尚未沾染半点尘埃的干净。
她的衣饰华贵不凡,缀着宝玉香囊,却没有寻常贵女衣饰那样的厚重感,反而轻盈飘忽,透着几分云雾般的出尘之感,随着她走来,裙摆轻轻晃动,一双雪缎履若隐若现。
一支凤凰衔珠步摇插在她乌黑的发间,坠下的珠子微微摇晃,轻轻点在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简直叫人嫉妒。
不只是他们两个,在场的王孙公子,哪个目光不被立时吸引过去?哪怕只是一瞥,都心生惊艳,心神动摇......心痒难耐。
不过片刻,少女便被簇拥着过去了,门帘阻隔了所有探视的目光,令人怅然若失。
但一颗颗躁动的心,却是再难以平静下来了。思及少女不过年及豆蔻,不禁心生惊叹——
未长成已是勾魂夺魄,待完全绽开,还不知是何等盛妍。
楚王脸上勉强维持着冷傲表情,内心已是火热难耐、挠心抓肺,看着几上重新添满的茶杯,又有端起一饮而尽的冲动了。
“这位似乎便是月前,父皇出宫微巡......”靖王又开口了,往另一头占地最广、守卫最森严的帐篷看去,压低声音,“从民间带回来的那位?”
楚王眉头一皱,“嗯?那事儿我也听说了……”
他脸色突然一变,声音都不觉提高,“所以,她便是宫中新封的公主??”
靖王微微点头,颇似遗憾,“目前看来,正是。”
“呵!”楚王突地冷笑一声,不知是讽是怒,还是怨。
七月的时候,康乾帝微服出宫,一来要在京城附近探查民情,二来出去散散心。皇上微服出宫并非第一次,大家已是见怪不怪。
不想此次才出宫半日,便匆匆回宫,紧急召太医,弄出不小动静,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以为是皇上遇刺受伤。后来才知道,受伤的不是皇上,另有其人。
但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受伤,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出来。
皇上直接把人带回了乾阳宫,每日除了治伤的太医和伺候的宫女,谁也不让接近。这件事情引起了后宫震动,后妃、公主、皇子甚至宫女太监们都纷纷猜测。多半人猜的是从民间带回来的绝色美人,宫里即将添一位娘娘——毕竟这事儿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而且宫殿都在如火如荼翻修中了!
那处原本是先皇一位极受宠的妃嫔居所,占地广阔,奇石异卉,可说是一步一景,不知道多少后妃眼红而不得。这下要便宜了新人了。
过了二十几日,这处宫殿已经装饰一新,皇上亲笔为这处宫殿提字——长凌宫。随后,据说伤势已经好转、可以动弹的美人终于搬出了乾阳宫,搬进了新宫殿。
正在后妃们酸溜溜的时候,皇上下了一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圣旨:将这名神秘的美人封了公主,封号就是“长凌”。
这下,后妃们松了一口气,酸溜溜的成了皇子皇女了——要知道众多龙子凤女中,获得封号的寥寥无几,这位也不知道什么来头,竟然独得父皇宠爱,一来就得此尊荣。
但是谁也不敢去问皇上。
既然封了公主,又搬了宫殿,不少人打着恭贺或是探伤的名头,准备前去看看这位的庐山真面目。然而,刚到门口被挡了回去——皇上亲派的大太监挡在门口,说奉旨意回绝一切探访,以免打扰长凌公主养伤。
如此一来,这位公主进宫月余,竟是分外神秘。
好奇惊羡的后妃、皇子、公主们既打探不到半点消息,又见不到人,又羡慕又奇怪,心情十分复杂,只能继续暗地里琢磨,大体有两种猜测:
一是这新公主确实是皇上的血脉,以前遗落民间,这次偶然寻回,出于补偿心理才会如此宠爱;
二是皇上这次确实遇刺,只是得一民女及时救驾,帮忙挨了刀子,皇上大为感动,遂封这名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子为公主,以示皇恩。
总之,在宫内的都见不到,已经建了王府搬出皇宫的王爷们,更是见不到了。
原本以为不过是一位公主,亲不亲生、受不受宠也无甚紧要,他们虽也好奇过,但并非要打探。可是今日一见,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此时楚王就恼火万分,他将目光投到那女眷中心的帐篷,期盼火热地看了两眼——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只能转而恨恨地看向东边的皇帐,口气着恼,“什么时候封个公主这么随便了?难道宫里的公主还不够多么!”
“楚王兄所言甚是,”靖王虽还沉得住气,语气中也多了两分怨念:“宫中未出嫁的皇妹,尚有十余位呢。”
当今圣上,也就是他们的父皇子息十分繁盛,他们的兄弟姐妹多达四五十人。除去已经嫁出去的、出宫建府的,宫里大大小小怕是还有二三十个。
故而,他们一点都不缺皇妹,他们缺的是......王妃啊!
楚王烦躁地换了个坐姿,忍不住低声抱怨道:“父皇怕不是老糊涂了!”
这话大不韪,靖王俊眉轻皱,正要提醒他慎言,却被外头的动静吸引了注意,“楚王兄,看......”
他朝外头轻点下巴,楚王便探头看去。
只见东边皇帐,门前侍卫突然朝两边退开并齐齐跪下。随后有小太监掀起门帘,一道明黄色身影踏了出来。正是他们的父皇,康乾帝。
一时不管臣子还是奴仆,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跪下山呼万岁。只除了他们兄弟两个,躲在这边不声不响。
好在康乾帝出来也不是专门让人跪拜的,随手挥起,便急急带着人往女眷中央那顶帐篷而去。
这下,几乎所有王孙公子,包括两位王爷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若有若无地朝那个方向转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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