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十九皇子

    常令在猎场翘首以盼了一天，直到围猎结束都没看到预期中的好戏，自感白来一趟。

    失望之下，她也不想再待下去了，遂向康乾帝告辞。

    当时康乾帝正待礼官清点猎物、评判优劣，好赏下彩头，听闻她要这时候离开，十分惊讶：“怎得这样急？不再等会儿么，看看是你哪位王兄得了头筹。”显然康乾帝对首胜者是自己儿子这一点毫不怀疑。

    “方才已经见识过几位王兄的英姿，饱了眼福，也该回去了。”常令道。

    康乾帝没想到她真是要看完就走，便有些不赞同地皱眉，道：“你伤刚好，一日这样来回奔波着实辛苦了些。既然来了，何不留下看看今晚的篝火盛宴？你要吃什么父皇让人给你做，明日再陪你一起回宫岂不更好。”

    整个秋猎是一天两夜的活动，康乾帝他们的大部队是昨日就来，明天回去，要在这里过两个夜晚。不过常令对这种活动没有什么兴趣，临时搭建的帐篷怎么也不如宫中舒服，既然没好戏可看，她才不在这里过夜。

    遂再次推辞道：“山风寒凉，帐篷也不甚舒坦，儿臣倒愿意赶路回宫，横竖也没有多远的路程。再说明日父皇起驾回宫，必是前呼后拥浩荡喧闹，儿臣就不给您添乱了。”

    康乾帝一想也是，这里潦草匆忙，又闹哄哄的，怕她娇娇的晚上怕是睡不好，遂不再坚持。只是看她美貌惹人，到底担心路上不安全，便又道：“朕再派一队人马护送你回去。”

    常令没在意这个，点点头，直接带着几名贴身宫女下山了。后面的一干物件，自有人收拾。

    殊不知她一离开，许多男儿都怅然若失，心也跟着飞走了，谁得了第一都没心思关注了。

    常令在青芸等人的簇拥下下山，发现她的车马前已多了一队装备精良的人马，也不知道从哪边下来的，竟然比她还快。

    看到她，为首身穿铁甲的年轻男子便率人单膝下跪，甲胄铿锵，声音浑厚：“臣御前禁军护卫苏令远，奉圣上之命护送长凌殿下回宫。”

    常令了然，没想到皇帝还真给她派人来了，也没在意。礼貌地道一声“有劳”，便越过他往马车而去。

    苏令远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经过的裙裾轻轻漾起，一双包裹玉足的雪缎履昙花一现，复又被轻柔隐去，他一双深邃的黑眸微微发光，根本舍不得挪开。

    从方才接到皇上命令起，他一颗心就隐隐火热激动起来——想不到他竟有机会亲自护送长凌殿下回宫，这位新封的、神秘又美丽的公主殿下。

    公主已经坐上马车，苏令远遗憾地收回目光，按捺着激动的心情，站起来调遣人马护卫在公主车马周围。自己则驾马在前亲自开路，神情严肃，戒备四方，务必把车里的公主安安全全回到宫中。

    不过西山猎场就在京郊，离皇宫不过一个多时辰路程，附近不见得有山贼。就算有，山贼是眼瞎了才会撞上这将近二百人的精兵队伍。

    于是路上没有任何意外，队伍在天黑前顺利入城门。

    送抵宫门，苏令远竟觉有几分不舍。目送公主的车驾入宫后，他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公主对他有没有印象……

    还是经手下提醒，苏令远才调转马头回将军府。只是刚回府中，便听得管家禀报府中庶妹今日行事诡异，不由得沉了脸色去处理。

    ……

    常令败兴而归，回到御花园，正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原本在点灯的宫人见了她纷纷下跪请安。

    常令探头看了看，道：“颠了一日，下去走走罢。”于是下车，准备走回长凌宫。

    两旁的宫人被叫起，又继续手上的工作，随着他们经过，隐在御花园各个角落、镂刻了精美图案的宫灯次第亮起，连成一片，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绽放出温柔的光芒。

    而信步走在其中的公主，正是豆蔻年华，身姿纤细，眉目如画，肌肤在灯光下泛着一层珠玉般的光泽，动人心弦。

    新封的公主独得皇上宠爱，尊贵又神秘，引起猜测纷纷，今晚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御花园中呢。

    年轻不定性的小太监偷眼看去，一不小心便看痴了去，“这便是长凌公主么，好像月亮上的仙女儿啊……”

    领头的大太监虽也惊艳，到底沉稳些不敢多看，朝小太监低声喝骂一句：“还不收收，不要命了！”

    小太监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与师傅继续往远处点灯。

    青芸看公主逛了这么会儿，终于停了下来，连忙出声提醒：“公主，该回宫用膳了。”

    公主颇有些雷厉风行。早上早膳还没用便出发前往西山猎场，到了那边又没来得及用午膳，看完一场秋猎又马不停蹄地回来了，只在路上草草用了些点心。如今这个时刻，已过了宫中晚膳的点了。不过她们长凌宫有小厨房，倒是随时可以烹饪。只是公主明明柔弱带伤，却全没有半点饥饿模样，又不觉秋风渐凉，在御花园里闲庭信步起来，倒叫她们伺候的人忧愁不已。

    青芸说完，却不见公主发话，不禁疑惑抬头，才发现公主看向东边昏暗的假山一角，不知在看些什么。

    青芸奇怪地顺着看过去，看来看去也只看到黑乎乎的一片，只好收回目光，连声轻唤：“公主？”

    “嗯？”常令回神。

    青芸劝道：“秋风寒凉，该回去了。”

    常令嗯了一声。

    青芸等几名宫女松了口气，连忙跟着公主往回走。只是刚走到一座假山后面，公主又顿下了脚步，还示意她们不许出声。

    宫女们自然照做，只是面面相觑，莫名其妙，不明白公主这是做什么。静等了片刻后，她们才明白了——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东边假山后面探出半个身子来，谨慎地东张西望一番，才从假山阴影中跳出来——显然之前是躲着她们呢！

    灯光照在他身上，虽然不太明亮，但也能让人大致看清他的面容。

    青芸认出来，不禁疑惑一声：“咦？那是……”又突然想起公主不让说话，连忙捂住嘴。

    但这声音显然被外面听到了。那小小身形先是一僵，然后一溜烟跑远了，端的迅速。

    常令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好奇地问身旁侍女：“那是谁家的小孩？”

    ……瞧这话问的，好似这宫里还有别家的小孩一般。

    几个宫女不禁抿嘴偷笑，没想到性子清冷的公主也有这样迷糊的时候。青芸笑答道：“是十九皇子。”

    常令有些惊讶，看刚才那孩子的穿着打扮，实在不像是皇子啊。她又问：“他刚躲在那边做什么？”

    青芸便叹了一口气，解释了一番十九皇子的状况。

    原来，这位十九皇子的生母只是一名奴籍的舞姬，只得皇上酒后宠幸一次，虽然大幸得了龙种，生产时却难产出血而亡，死后也没有得到一个封号。皇上子嗣众多，对舞姬所生的孩子并不甚重视。

    十九皇子出身低贱，生母早逝，皇上漠视，宫人看菜下碟，伺候自然也不尽心，可以说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如今又是七八岁调皮捣蛋的时候，便跟个野孩子一般，上蹿下跳的。

    当然，青芸说得十分委婉：“十九皇子殿下可能是刚用了晚膳，来御花园走动消食呢。”

    一个小孩子，晚上来花园也没人陪着吗？常令想着刚刚那孩子的模样，缓缓地摇了摇头。

    宫女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有些担忧地再次劝道：“公主，该回宫用膳了。”

    常令也确实饿了，于是暂时将这段小插曲抛诸脑后，转身回长凌宫了。

    第二日常令吃了早饭，算算她入宫也有一个多月，都用来休息了。

    昨日出门一趟，竟然觉得恢复了精力，于是决定今天不宅在长凌宫了，在皇宫走走转转。

    宫女们对公主这个决定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公主愿意走动代表伤情大愈，忧的是不知道会不会遇上其他的公主或者娘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没有遇上其他的主子，倒是遇上了别的事情。

    常令一边思考昨天世界女主没有按剧情出场的原因，一边随意往一个方向走，忽听到宫女弱弱劝她：“公主，前边就不要去了……”

    她脚步一顿，听到隔墙好像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吵闹声，凝神静听，好像是一群小孩在欺负一个小孩。

    “你这个低贱的东西，看见你就讨厌！”

    “你命带不详，没有人喜欢你，凭什么得到先生的夸奖！”

    “瞧你这副肮脏的模样，简直丢皇家的颜面！……”

    施暴的一群小恶魔一边拳脚相加一边言语谩骂，被欺负的那个只是默默承受，一声不吭。

    没多久，似乎是发泄够了，那群嚣张的施暴者终于离开了，墙那边变得静悄悄的。

    “里边是什么地方？”常令抬头看了看，问道。

    “是皇子们念书的学闻所。”青芸答道，又补了一句：“这边怕是后院了。”

    常令想了想，不顾宫女的劝阻，走过前面拐角，从后门走进去，果然看见墙边缩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她一眼认出，是昨晚那个。

    此时他头发被揪乱了，衣服也沾上了灰尘，显得有些糟糕。他的皮肤很白，白玉似的，更显得脸上的淤青和磕破流血的额角尤其触目惊心；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墨玉般熠熠生辉，此时正仰头愣愣地看着她，眼都不眨。

    虽然头破血流，狼狈凄惨，但是……好漂亮啊！

    常令不由得惊叹。

    俊男美女她都见多了，但好看成这样的小孩，还是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