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后，京城是一日冷过一日了。
昨夜里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偶尔听到庭院里积雪压断枯枝的声音。早晨起来一看，地面上屋顶上都覆盖着雪，一个银装素裹的粉白世界，既寒冷又好看。
十九皇子走在宫中小道上。
早上宫人刚扫过地面，但大雪未停，又慢慢铺上一层薄雪。天寒地冻，他年纪虽幼，却走得步履稳当，腰背挺直。
两个随身太监紧跟着，一个拿着文房四宝并书册，一个撑伞给主子挡雪，都冻得有些缩手缩脚。他们这是刚从学闻所随主子下课回来，却不是回和春宫。
十九皇子抬头看见长凌宫的匾额时，眼中出现了神采，脸庞也柔和了些，不由得快走几步进了去。
“十九殿下来了。”
两名宫女早等在宫门，行礼后便手脚利落地接过禄宽、禄和的活儿，把殿下迎了进去。
十九皇子往内殿走去，由宫女掀开帘子，室内温暖的空气混合着一丝奇异的香味透了出来，他一眼就看见桌旁的少女，眼神顿时温软。
“皇姐。”
“小十九回来了。”
常令抬眼看去，发现他身上头上还有些雪粒，冻得小脸苍白的，连忙唤他进来。
“路上冻着了吧？快来火盆旁边烤一烤，别冻坏了。”
“嗯。”
虽然这么说，他却没有立即走进去，而是在门口站了会儿，想等身上没那么冷了才走进去，免得从外边带来的寒气过到皇姐身上。即便她似乎并不畏寒。
“十九殿下也来了？”
苏若云从桌上抬起头来，探头好奇地看了一眼，手上还摆弄着器具。
十九皇子应了一声，微微皱眉。
他刚才就发现房里还有别人了，是将军府苏家的三小姐，正与皇姐坐在桌旁，桌上堆放了好些东西，不知是在忙活什么。他知道这位是将来的秦王妃，却不知道她与皇姐有交情，竟会来宫中找皇姐。
“天冷无聊，我偶尔会让小十九长凌宫陪我。”
常令对苏若云解释了一句，一边站起来走到小十九身边，把手上的暖炉塞给他，发现他双手还算暖和，就摸了摸他没几两肉的脸颊，触手冰凉。
“冻得脸都僵了吧？这种天还要上学，也是难为你了。”
“……不冷。”
小十九抱着她塞过来的暖炉，小声说道。脸上被她带着暖意的指尖一碰，就有些红了。
那边苏若云闻言，想起了自己苦逼的上学时光，摇头叹气地说了起来。
“这种鬼天气，怎么会不冷啊！我今天都差点起不来，进宫的路上更是冷得瑟瑟发抖。十九殿下，看来你们作为皇子也逃不过早起上学念书的命运啊！”
“学闻所炭火充足，暖意融融，并不难受。”十九皇子道。
“小十九是爱学习的好孩子。”
常令夸赞一句，把他拉到火盆旁取暖，然后转头吩咐青芸准备午膳。又照例让人把书房准备好。
等午膳准备的空档，十九皇子看了看苏若云和那一堆奇怪的器皿，又嗅了嗅屋内微醺的气味，低声与常令说话。
“皇姐与苏三小姐在做什么？”
“三小姐带了些新奇的玩意儿进宫，来与我说话解闷。”
“是什么新奇玩意儿？”
“这个么，就不告诉你了，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
常令心道万一他说他要喝就不好了。小孩子可不就是好奇心重，但是小孩子肯定是不能喝酒的。
他听了有些不满，皱起了眉毛，还往苏若云那边望了好几眼。
常令看在眼里，心下好笑。
她抓着他在这边烤火，转头让苏若云先把东西收拾一下。不久冒着热气和香气的菜肴也陆续端上来，摆了一桌子。由于今天人多，菜肴也格外丰盛。
于是三个人坐下来吃饭。
长凌宫的伙食色香味一流，比起苏若云在将军府里被苛待的伙食好得不要太多，苏若云吃得双眼亮晶晶，十分高兴。她又没有食不言的习惯，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地和常令说话。常令时不时回答一两句。
十九皇子原本就话少，多了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更是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低头吃饭。只是耳边听着皇姐与苏若云有说有笑，而无暇顾及自己，他觉得精致的菜肴都没什么滋味了。
吃完饭，十九皇子眼含期盼看着皇姐，以为她会和以往那样陪自己到书房，她看书，他做功课。然而——
“我在这边陪苏小姐，小十九自己去书房做功课吧。那边火盆已经烧好了，要是还冷就跟青岚说。”
“……哦。”
十九皇子只好忍着失落，自己往书房去了。
接下来就是苏若云的表演时间了！
怕她吓到人，常令还把宫女都打发出去了。其实在十九皇子来之前，苏若云也是刚到长凌宫不久，才把调酒原料和器具摆开，还没来得及大显身手。
此时饭也吃饱了，小孩子也离开了，苏若云袖子一撸，充满干劲，抄起了调酒杯，大喝一声：
“公主看我给你露一手！”
“请。”
常令好整以暇在桌旁坐着，看着苏若云熟练地往调酒器里添加基酒、果汁、冰块，然后合上盖子耍杂技一般摇起来，冰块混在液体中在里边发出劈里哗啦的声音……还挺像模像样的，估计以前没少在酒吧混吧。常令心道。
摇晃半晌，苏若云停下来揭开盖子，把里面的红橙色的液体倒在两个青花瓷碗里——没办法，她找不到高脚杯。别说高脚杯，玻璃都没有。搞得这酒看起来没有灵魂的样子。
橙红色的液体倒在洁白的瓷碗中，颜色还算均匀清澈，不规则的冰块浮在上面，透着淡淡的醇香。
苏若云先端起一碗，自己尝了口咂了咂嘴，觉得不错。然后双眼闪亮地把另一碗往常令面前推。
“这个叫橙色.诱惑，我自己取的名字，公主快尝尝看！”
常令端起来，慢慢尝了一口，酸甜微苦、苦中又带点辣的味道在嘴里漫开，让她微微皱眉。
“怎么样怎么样？味道好不好？”
“唔……挺独特的。”
面对苏若云紧张期盼的神情，常令还是微笑着点头。她其实不怎么爱喝酒，也尝不出来到底好不好，总之不难喝，说明苏若云还是有些功夫的。
得到公主的肯定，苏若云十分高兴，又很得意。
“那当然啦，我可是跟着酒吧那个帅哥练了好久的，他都说我手法熟练可以出师了……咳咳，公主以前没有喝过这样独特的混合酒吧？是不是味道特别丰富，很有层次感？是不是喝了还想喝？”
面对她亮晶晶的眼神，常令虽然不觉得还想喝，但也鼓励地点点头。
世界女主嘛，肯定要捧场的。
……然后常令就有些后悔。
因为得到她鼓励和肯定的苏若云，兴致勃勃地操起调酒起继续调酒，每调一种就期待兴奋地让常令品尝，给出评价……所谓盛情难却，苏若云调了多少种，常令就尝了多少种。
难得苏若云中途还知道提醒她：“这些酒虽然好喝，不过后劲有点大，公主可不要贪杯哦。”
常令苦笑，她哪敢多喝。
虽然每种度数都不太高，她也都浅尝辄止，但混合酒易醉，何况是喝了七八种，到最后常令觉得有点头晕，不得不制止苏若云。
“够了够了，再喝就要醉了，其他的下次有机会再尝吧？”
“好吧。”
苏若云这才遗憾地停下手来。不过看看今天的战果，又觉得一本满足。
“我今天特别高兴，也特别感谢公主！要知道我在将军府都找不到别人来分享这些，下人也是莫名其妙看怪物一样看我，只有公主不仅不以异样的眼光看我，还很喜欢。公主心胸广阔，愿意接收新事物，果然与众不同。公主我跟你说，你已经走在时代的前沿了！”
苏若云觉得，今天是她穿越之后最开心的一天了。今天的相处大大拉近了她和公主之间的距离，她已经把公主当成可以信赖和分享的好朋友了。
对此，常令哭笑不得，直说不敢当。
然后看了看天色，委婉地提醒：“今日多谢三小姐，我才得尝美酒。不过冬日天冷，雪天又天黑得快，苏小姐该回去了。”
“公主人美心善，对我又那么好，我真不想回将军府去。”苏若云叹道。她很喜欢这里，加上将军府的对比，就很舍不得。
不过常令可不敢留她了。
正好她喝得多了，身上有点发热，就亲自起身送她，把她和那些酒器一起送出长凌宫。看她穿得少，常令还送她一件厚重御寒的狐皮披风，说是当做她今天调酒给自己喝的谢礼。
这衣服不仅厚实，还十分漂亮，一看就很贵重，苏若云非常喜欢，又十分感动。再一看公主穿着单薄，脸颊因喝酒而微微红晕，仙女醉酒一般，好看极了。
不由得再次感叹，真是貌美又善良的公主啊。
送苏若云出门路上，常令还和她聊了聊秦王，不经意地问他们最近有没有见过，秦王在做什么。可惜苏若云最近没遇见秦王，一问三不知。
她们出去的时候，小十九在书房独自做完了功课，也不见皇姐来，便坐不住了。
想了想，忍不住想了个口渴的借口过来寻她。
过来一看，人却不在，桌上倒是有些果子酒。他只好喝了一杯，喝完正要出去院子找找，却突然感觉有些头晕晕的。
于是乎，转回来的常令就惊愕地发现，小十九醉倒了，趴卧在榻上，小脸红扑扑的。
她哭笑不得，心道幸好屋内炭火充足，暖烘烘的，不然这小皇弟就要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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