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宫里设了宫宴,以示对远道而来的西南王世子的重视。
这是从春猎之后,梁雁第一次见到昭平,依旧是那身惹人怜惜的装扮,然而气质却与从前有所不同,不再是之前怨天尤人的不甘,而是挺直了腰板,给人一种由内而外的自信感。
“哟,昭平长公主这是遇上了什么好事吗?今日可真是容光焕发啊。”沈贵妃自然也看见了,挑了挑眉道。
沈贵妃说话的语气总是让人不太舒服,就算是正常的一句问候,从她嘴里出来,都显得阴阳怪气。
因而,她这话一出口,昭平便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贵妃这是说哪里话?我能遇上什么好事?不过是近日在府中闲着读了几本书,想要转换转换心境罢了。”
“多看看书也好。”皇后瞥了沈贵妃一眼,沈贵妃扶了扶鬓花,没再吱声。她现在被皇后稳压一头,皇帝偏向皇后的态度也明显得很,不敢再在明面上拂皇后脸面了。
而且,之前沈夫人进宫,也传了家里的话,让她收敛着点,被惹祸,想来家里也是不太顺当。
梁雁也没有心情掺和进昭平和沈贵妃之间的对话,只是默默地饮了一口酒,甜甜的,满口醇香。
“这是去年酿下的桃花醉,你若是喜欢,等会儿带一些回去。”皇后笑着对她说。
“嗯,那我就不客气了。”梁雁刚饮了酒,眼角和脸颊微微泛红,笑起来眼波流转,更是明艳动人,不远处的江清晏正巧看见了这一幕,不由地动作一顿。
“怎么了?”梁熠宁见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梁雁和皇后不知道又说起了什么,笑成了一团。
“……”梁熠宁心里有点复杂,江清晏连在宴席上都要远远地看他妹妹一眼,实在是“居心不良”。
江清晏听到他的声音,回过神来,欲盖弥彰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没什么,方才风有些大,迷了眼睛。”
梁熠宁:“……”
宴会的气氛还算融洽,除了心不在焉的江清晏,只有殷鸿羽一直神色淡淡,语气客气疏离,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让人想搭话都不敢靠近。
“世子初次进京,想必对京城还不太了解,若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朕说。”梁熠宁道。
“多谢皇上。”殷鸿羽礼数周全,还举杯向皇帝敬酒。
然而,刚敬完酒,便听见那边传来一阵骚乱。
“你没长眼睛吗?哪个宫的?”沈贵妃站起身,酒水在她的长裙上晕染开来一片,她瞪着身前早就被吓得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的小宫女,嫌弃地拿手帕擦了两下,于事无补。
“贵妃娘娘饶命,奴婢一时失手,不是有意的。”小宫女战战兢兢地磕头,声音里都带着一点哭腔,看上去是被吓得不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贵妃也不好发作,忿忿道:“连东西都拿不稳,还撞到了本宫身上。”
大热天的,又被酒水浇了一身,黏腻得难受,沈贵妃也不跟这小宫女再多纠缠,让人带下去好好教育教育,又向皇后告退去偏殿换衣裳了。
本是无关紧要的一个小插曲,众人都没怎么放在心上,然而等沈贵妃离场之后,昭平却是忽然开口:“说来奇怪,那小宫女,似乎有点眼熟。”
“宫里来来往往这么些人,还都穿着差不多的衣裳,你都能觉得眼熟?”别人还没说话,馨乐倒是先忍不住跟她抬了一杠。
这么一来,昭平的下一句话就噎在了喉咙口,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昭平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梁雁,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只好一边在心里骂着馨乐脑子有病,见谁都咬,一边接道:“也许只是我记错了,不过,似乎是瞧见过这小宫女从贵妃宫里走出来过。”
她这话倒是不假,那小宫女是沈贵妃的人,她也的确看见过那小宫女行色匆匆地从沈贵妃宫里走出来过,只不过那是前世的事了,差不多是距离现在几个月之后的事了吧。
昭平不知道沈贵妃此举是在搞什么鬼,但谁让她太不会说话了呢?她又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面人,让她不痛快,自然是要小小地报复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沈贵妃这是自导自演?”皇后看向她。
昭平低下了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那个意思是传达得清清楚楚。
“不就是离席换个衣服,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吧?”梁雁倒是不太相信。
“也是,兴许是我记错了。”昭平以退为进,把自己摘了出来,反正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了下去,怎么想就是她们的事了。
“你亲自去看看吧。”皇后吩咐身后的大宫女明玉。
明玉欠了欠身:“是。”
宴席上忽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馨乐奇怪地多看了昭平几眼,不相信她真是好意提醒。
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昭平有什么异常,馨乐仗着座位离得近,凑了过去,小声问:“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昭平没理她,她跟馨乐相处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馨乐这人不可理喻,上一秒抬杠堵得你说不出话来,下一秒又像是好姐妹一样凑过来,当真是小时候的那场病把脑子烧坏了。
不过也多亏了那场病,想到那件事,昭平心头冷冷一笑,馨乐仇视梁雁,偏向她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她使了点小手段,让馨乐以为偷偷换了药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是梁雁,而不是自己。
这件事,至今都没几个人知道,经手的几个宫女都被处死,知道真相的,恐怕只有昭平自己,以及她名义上的母亲,现在的柔太妃。
想到柔太妃,昭平心头一阵厌恶,那种优柔寡断的女人,难怪一辈子都没什么作为,可偏偏自己当初养在她名下,出入都在一个宫室里,有些事情想瞒都瞒不住。不过,谅她也不敢多嘴。
“说话啊,我刚才不是故意堵你的话,就是不小心没忍住。”馨乐还在她耳边喋喋不休。
昭平不耐烦:“我实话实说而已,哪有搞什么鬼?要搞也是沈贵妃自己在搞鬼。”
“当真?”馨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神色还是在疑惑。
相比之下,梁雁今日就有些太寡言了点,似乎是这桃花醉真的合她心意,她微醺着,手上还拿着白玉酒杯没放。
“长公主,这可是宫宴,您可别喝醉了,”霜烟有些担忧地上前,附在梁雁耳边开口,“您若是喜欢,回府再喝也不迟。”
“我这才喝了第三杯,哪里就到醉了的程度?”梁雁不在意地一笑,撑住了脑袋,觉得有些昏沉。
不对劲。梁雁皱了皱眉,闭上眼,脑海中一片混乱,像是一团团的线缠绕在了一起,理不清,焦躁而又混乱。
霜烟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眼神一凛。
与此同时,前去探查的明玉回来了,附到皇后耳边道:“奴婢看见沈贵妃和那小宫女交谈,沈贵妃神色焦急。奴婢怕惊动了她们,没敢靠近,具体说了什么听不太清,只听见了今日的桃花醉几个词。”
霜烟耳朵灵,把这番话听了个全,又见梁雁状态不太对劲的样子,心道不好,焦急道:“长公主,这酒有问题。”
江清晏一直都在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梁雁这边,见她微醺,还只以为是贪杯,而后来,梁雁撑着脑袋皱眉,霜烟焦急的神色落在了他眼里,他霍然起身,朝那边走去。
“怎么回事?”江清晏大步走到了梁雁身边,旁若无人地蹲下身子看她,又对身后心急的霜烟道,“去宣太医。”
梁熠宁也走了过来,皱着眉,神色威严。换了身衣裳回来的沈贵妃正好见到了这场面,不等人说什么,自己就先吓得腿软了。
方才那小宫女是她放在别处的眼线,心急如焚地借失手打翻了酒将自己引到偏殿,告诉自己,有人在熙和长公主的酒里动了手脚,还打算嫁祸给自己,人证物证都准备好了。
这可把沈贵妃吓了个半死,给她一万个胆子她都不敢动梁雁啊。好在,幕后那人没把事情做绝,酒里下的不是毒药,而是些不入流的东西,只是让人脑子昏沉,像是真的醉了酒一样,再加上了一点点迷情的效果,大概是想让梁雁在宴席上丢丢脸面?
可这不是想要置她于死地吗?沈贵妃心里叫苦,就算最后什么都没发生,就凭她胆敢对梁雁下手这一点,皇帝就能要了她的命。
可偏偏她在宫里树敌无数,自己都搞不清楚是谁要害自己。
沈贵妃站在旁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想着怎么才能让皇帝相信是有人陷害自己,忽然,呆立在了原地,飞速运转的脑子都卡壳了——
众目睽睽之下,江清晏沉着脸色,搂住了梁雁,将人打横抱起。
这、这……是什么情况?
江清晏早就把什么逾矩不逾矩抛在了脑后,也不去想自己这么做,梁雁清醒过来后会不会生气,他只是忍受不了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她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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