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歇歇吧。”韩引淡淡道。
赵枚抱拳称是, 跟着众人登上甲板,一名灰衣侍女引他到房间去。各人也散去, 赵枚临走把陆源忘在了脑后,陆源只好自己找地方歇息。
杂役有杂役的住处,多简陋倒不至于, 只是狭小,常人稍一仰头就撞着顶板。陆源个头小, 走进去不难,屋内一张小床一张小凳,床下放着杂物。
刚一开门,木头的气味倒是熏人。
陆源开着门通通风,自个往甲板上转悠。
他和船上的杂役稍一攀谈, 便知道这船上的大致情况:这船是由三名金丹长老带队,这样的大船百剑门还有两只, 此处出来, 是费了不小的代价。
只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陆冰凉得到的东西, 对整个宗门而言都意义非凡。
“姐姐倒是说说, 陆仙师得了什么宝贝这样重要?”陆源假装不经意去问船上一名红衣少女,那少女在厨房帮工,自小在百剑门里长大, 消息倒是灵通。
少女瞧陆源看着格外乖巧,当下掐他脸,逗他:“什么宝贝?还不是那万……”
“咳!”
少女听着咳嗽声, 住了嘴。一名高大的管事打扮的男人进来,目含告诫。
少女撇撇嘴,倒不是很怕那管事,她甩甩鞭子,走到一边忙活去了。她刚要走,就叮嘱陆源道:“晚上有宵禁,你早些歇息便是。”
陆源点头答应,“姐姐慢走。”
那管事在厨房打量一番,似要揪着哪些个偷懒的,见无异状,鼻子里轻嗤一声,往仓库去了。陆源也没什么事情做,赵枚没有吩咐下来,他便顺道看看船上的地形。
路上却瞧见那王重山。
王重山叫住他:“先前你家少爷说的那些,是真话么?”
赵枚那番话听着假的很,长老们是信了,王重山不信。张造的死赵枚定是知道什么,只是不知为何瞒了下来。
陆源真诚道:“少爷此言句句属实。我亲眼见着那张造杀人离去,我运气,躲过一劫,不然也要变成那尸体堆的一部分。”
他年纪小,模样看着不像说谎,一提到那张造浑身都颤抖起来,脸色青白得吓人。王重山盯了两秒,放弃从他身上套线索的打算。
“暂且这样吧,陆师兄给你那牌子你可藏好了?”
陆源点头:“藏好了。”
陆冰凉看样子还用得着他,他自然也要借陆冰凉的势。
*
飞舟顺路去了赵家,把赵枚送回去。
赵枚回去以后又是故态复萌,师长面前那副恭顺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愧是此处地头蛇,陆源想。
这一路下来,陆冰凉倒是没和陆源说过几句话,除了上船那次招呼。赵枚也没找过他,毕竟赵枚又不缺伺候的人。
陆源倒是借着机会和船上的人打个脸熟,那厨房和一些低阶弟子倒是忍得陆源。那日那红衣少女乃是外门伙房掌勺的女儿,和她毫无根骨不同,她的父亲乃是练气大圆满的修士。
因此她在那外门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倒没多少人敢招惹她。
她一拍陆源肩膀信誓旦旦:“你若进门可不用怕,这外门我苏慧慧不说横着走,罩一两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陆源记下来她的名字,说是到时候给报出来。
“没错,就这样!谁要敢欺你,我一勺子抽他脸上!”苏慧慧这姑娘仗义,她围着围布,手上挥着一柄大铁勺。
陆源盯着那沉甸甸的铁勺,默了。
要真可以抽在赵枚脸上岂不妙哉?
赵枚回了赵府,才想起陆源来。他吩咐人唤来陆源,说是要给他赏个名字。
他坐在黑木椅子上,双肘扶着椅背,下巴又搁手臂上。他的眼睛兴致浓浓,对这样的事情倒是极感兴趣。这种兴趣和善意无关,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完全支配的权力。
他看着陆源走进来。
陆源长高了些,还是很消瘦,裤腿倒有些遮不住脚踝了。
“可惜还是生的不好。”赵枚挑剔道。
倒也不是小雀真生的不好看,只是她的脸不符合赵枚对美人的定义。她的脸消瘦,眉毛修长,脸色病恹恹不好看,可瞧着鼻子笔直,脖子细长,眼睛暗沉沉倒是极精致。
赵枚想,脸色不够红润,眉毛又太锋利,要屁股没屁股,要胸没胸,尤其是眼睛瞧着气人。
陆源被他这打量弄得浑身恶寒。他问:“少爷叫我来做什么?”
赵枚笑眯眯道:“过些日子我就瞧不到小鸟儿了,说不准就是三五个月。我怕你记不得我的模样,今天倒是让你好好瞧瞧。”
陆源就去瞧他。
没他前世英俊,陆源心道自己前世可是玉树临风一枝花,那北域圣女可是追着他跑了大半个北域。虽说险些被绑去做那夫婿,可陆源一心向道,没那心思,就寻了机会逃了。
赵枚这模样,就是羸弱的小白脸,也就那些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小姐喜欢了。怎么说呢?和那天河门的一群弟子一模一样,唇红齿白,甚至有些阴柔了。
见他瞧得如此认真,赵枚得意极了。
他问:“好看吗?”
“不好看。”
“胡说!”赵枚咬牙想这丫头不懂美丑,“那你觉着谁好看?陆冰凉吗?”
“我觉着王重山师兄好看。”陆源睁着眼睛道。他说的是实话,他真觉着王重山这样颇具男子气概的样子才值得欣赏,星眉剑目,大步流星。
此刻远在百剑门王重山打了个喷嚏。
“那莽夫?”赵枚正要发作,又看陆源不是倾慕的模样,便道:“他不好,此人背信弃义,欺软怕硬,乃是外强中干。”他非常顺畅地抹黑王重山一把。
陆源无奈道:“我知道了。”
赵枚这时候才说起正事来,“你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陆源摇摇头。
“你该有个名字,这乱七八糟地叫着,成什么话?好歹也要进百剑门了,没名字不是让我被笑话么?”
陆源没正经名字,这些日子都是被小雀小雀地叫着。再然后,又是赵枚起的那恶寒名字。
赵枚问:“你想要个名字吗?”
“想。”
赵枚随意指着窗外那口水井,“那就叫赵源,记着,你生是赵家的人,死是赵家的鬼。”他阴郁地盯住他,倒是有些冷。
“赵源,记着了么?”
倒是有缘,陆源想有朝一日自己还是会用回去原先的名。没想着这样快,还是前世这恶毒小人给取的。陆源心里有些复杂,难不成自己这名字是被规则慢慢矫正回来了么?
陆源轻声说:“我记着了。”
赵枚点点椅背,想起什么:“倒是忘了你不识字,你知道赵字如何写么?”赵枚抬起一根手指,在桌上写出个赵字来。
木桌上多出深深的凹陷,他手指如钢似铁,写出一个方正的赵字来。
“瞧着!”
赵枚只教了一个赵字,他满不在乎道:“你只需会这个字便好。”
他让陆源重新写一遍,陆源写出来的字弯弯扭扭如蚁爬。他看一眼:“你记得练练字,这字不堪入目!”说罢,他背过脸去,似被陆源的字碍到眼。
陆源前世写得一手好字,因着出身缘由,陆源格外在意这些修养,他跟随凡间的大儒学习,这一学就是八年。此情此景,陆源只好仿着那三五岁孩童的字迹来。
赵枚一气,把陆源轰出去,叫他回去好好反思。
陆源想,既然从未练过,又能好看到哪儿去呢?赵枚这就是典型的不考虑实际。
*
天气渐渐热起来,云气瞧不见一丝。
陆源估摸着到了练气三层,赵枚也稳定下来境界,他腹上那伤早随着突破,也消失不见。
陆源刚起床,就听得小画在外头招呼他。
“小雀,你快去那大院等着。听说今天那百剑门就有人来了,要选些人入门。”
这筛选不过是一个表面功夫,真正的名额早就内定好,比如赵枚这样的。
小画不知道,直劝着陆源:“你去瞧瞧吧,你这样厉害,说不得能选上!”
她眼睛亮晶晶的,她虽和陆源不太熟,可真心希望陆源能出去。赵府就是个囚笼,若不出去,生杀大权都在那些大人手上,指不定哪天尸体被扔到乱葬岗去,被野狗啃食。
小画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陆源不一样,她觉着陆源能走得更远些。
离开赵家,就不用挨饿受冻,就不用由人打骂。在她心里,宗门弟子到底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
“你若选上了,可要好好活着。”小画说,“枚少爷脾性不好,你若去了百剑门,拉开些距离就好。”
陆源一口答应下来。
赵枚若真进了内门,倒没那样多的机会见他,他自然可以好生修炼。
跟着众人到了那大院守着,天边飞来两道白衣影子。两名白衣束冠的青年倒是修眉俊目,瞧着气度不凡,众人心道果真是仙师。
这二人一人练气大圆满,一人筑基。
筑基在百剑门绝不算多,为了显示对赵枚的重视,便派了一人前来。
那筑基弟子降下法器,从上走下,目光环视诸人。另一名弟子拿出一片棕金色叶子,召集众人列好队。
他把叶子放到人头顶,大部分黯淡无光,有少许经络通透亮起。
他走到陆源前头,目不斜视放上叶子。那脉络迅速亮起,光泽莹莹,瞧着漂亮得紧。
他沉吟片刻。
问:“你叫什么名?”
他心道这丫头天赋不错,这次虽内定好了名额,到底还剩几个,他爱才之心起来了,便想着把陆源给带回去。
女孩抬头,眼睛平静且明亮。
“赵源。”
“哦,原来是赵……嗯……”他想起这次怕是不必了,含含糊糊嗯一声,把她的名字写到手中册子上。他又怜悯看她一眼,天赋虽不差,可跟着赵枚那家伙,这前途就没了,指不定哪天被弄死。
他把名字写下来,“你去那边站着吧,今日便启程。”他一指另一边的位置,那里稀稀拉拉站着几人。
他又选了两人,最后丢出个法器来,变成个大纸筝,让众人坐上去。那筑基弟子坐着另一只大纸筝,一语不发,中途只和赵枚寒暄两句。
两人是旧相识。
方才那练气大圆满弟子倒是颇为热心,给陆源解惑:“这是卓师兄的亲弟弟,我们都叫他小卓师兄。他和你家少爷拜在韩长老门下,倒是师兄弟。”
陆源点点头听他解释。
他看着乖巧,安安静静,每一句话都仔细听着。这让这大圆满弟子很是受用,他继续道:“我们还有半日到达宗门,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到时到了宗门,好好歇歇,会有人引你们去杂事堂分配事务。”
“有些事务是洒扫,有些是药田,还有去炼器堂帮忙的。”
“这炼器堂和丹房的差事最好,你若得了机会,可要抓紧。”
他抱着剑,坐在前头,细细和陆源解释。
他这番倒是还有些卖人情的意思,自然也包含些卖弄。
陆源配合地点头称是,十分专注。
这弟子又补充道,“对了,外门有个家伙你可别招惹。”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终于写到这里了!就要天高任鸟飞了!!
PS:此处圣女在未来是个重要人物(划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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