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里露出尖尖的黑色瓦檐, 潮湿的墙角爬有松软的苔藓。灰衣弟子们的身形穿梭在浓稠的雾气里，他们看见张深, 恭敬地招呼。
“张师兄好！”
张深点点头，表示回应。
外门和内门的衣服不同，外门统一灰衣, 没有腰牌，只有袖口和领口处绣着云纹。而内门大大不同, 无论是衣服的繁复度，还是材质的韧性，都要好上许多。内门弟子统一白衣，绣有云纹大鹏，光看外表, 气势便有很大不同。
只消一眼，便知高低。
“待会去杂事堂领去衣服用具, 这将是以后发放各类材料的地方。你们今后若能修炼到那地步, 所需的材料和丹药都来这地方兑换便是。”张深遥遥一指云气里朦胧的一角屋檐, 那楼阁高上许多, 四角挂着铜铃。
“不用俗世财物, 只能用门内贡献来抵。”
“杂事堂也会定期发放任务，你们在各自的任务之余，倒可以做一做, 赚些贡献。大部分都是很寻常的任务，照看药园，送物之类。”
他所说的这些流程, 陆源熟悉无比。前世他勤勤恳恳，在这里做了许多事情，倒是攒了一笔不菲的贡献。他没门路，就拼命压榨自己，去换那些材料符石。
不过也是有些好处。
他通过这些琐碎的任务知道了不少细节，比如药园那边的势力划分，又比如哪些地方可以做私下的易物会。
自然，陆源现在无需花费这样多的时间在这些地方。
他的储物袋里装着许多低级材料。
他一从雷云峡回来，就去胡老头那里。先前托付的妖丹已经卖出去，他拿这笔钱又在胡老头那里买了不少好货。
一些低级但是不太好弄的材料。
他境界低，高阶材料对他而言太遥远，且有丧命的风险。倒是可以用些低级材料练手，做些现阶段适用的东西。
杂事堂里头是个宽阔的堂子，一张柜子前挂着疏密不一的石头，从下到上，颜色渐深。
这些石头不是寻常石头，它们能锁住些简单的信息，现在被拿来保存任务信息。越是往高处，任务越难，石头排布也越稀疏。
前天柜台坐了个矮胖男人，两撇胡子伴随他的呼吸一颤一颤，活像一条鲶鱼精。
这是杂事堂的管事。
他见着张深领人进来，熟稔地招呼着：“张小兄弟来啦？”
张深道：“我领新进门的师弟师妹们来领所需。”
胖胡子会意，扬手，几名男人在一边迅速搭起桌子，又拿出纸笔开始写起来。
“去那边排着。”胖胡子道。
张深点点头，对陆源他们说：“接下来你们边听他的，我只能带到这里了。若是有缘，你们能进内门，还是有机会见面的。”
“张师兄慢走。”
一众弟子目送张深离去，随后排起队伍来。
那几个男人效率很快，一人发放衣服和牌子，一人拿笔写下来，还有一人手中微光闪过，似乎在记录什么。
很快轮到陆源。
“名字？”
“赵源。”
“哦……赵源。”起初有点惊讶，然后又恢复平缓。“你的牌子和衣服，记着别丢了牌子，不然没有住的地方。”
陆源点头，领了东西退开。
陆源感觉这一切陌生又熟悉，他微微有些不适。
他的屋子分在一处简单的小院里，和杂役不同，正式弟子，即使是外门，也能拥有一座独立的小院。正式弟子的人数和那庞大的杂役数目一对比，也算不得什么。
他洗漱好，换了衣服，在院里头练会功，就歇息下来。
……
陆源有了新的打算。
进内门……对陆源而言没有什么吸引力，里头没有他想要的东西。无论在哪里修行，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
不必顾及赵枚，他也不再拘着自己的修行。
他的灵气如同打开一扇巨大闸门，庞大的灵气飞速盈满。
嗑噔。
一丝碎裂声响起。
练气三层……
练气四层……
一路冲破阻碍，气息节节攀升，最后悬在那练气六层。一股作气冲破四层，这要是让人见着，怕是瞠目结舌。
陆源的脸开始发出些明朗的光，雪白的脸，乌黑的发，面庞泛着玉石般的光泽。肌肤倒像真成了玉，有些通透，能看到淡蓝色的经脉和血管。
灵气在这些经脉里畅通无阻。
陆源没有停下动作。
他开始压制这些源源不断的灵气，仿佛捶打一块铁，一锤不够，那便百锤，千锤！
听说过人能够连破几级，却没听说过有人能往回练的！
他暴涨的灵气以缓慢平稳的速度下跌。
境界也跌下去。
从六层变成五层，又继续跌下去……最后活活变成练气三层！
那张诡异光泽的脸也睁开眼睛，瞳孔里没有日里头的活气，反倒像起那些没意识的傀儡来。
只是这傀儡做得格外精巧些。
陆源睁眼，摸摸自己的脸，又探探那脉搏，目中冷意渐盛。
原来是这样！
呵。
他便知道自己死对头没怀好心，这副身体没那么简单。他原以为只是普通杂役死掉，没想着其中还有这样大的玄机。
小雀的记忆里，仔细查查……有不少破绽。方才一突破，灵气贯通全身，他发现个奇怪地方。
小雀身上有块奇怪的骨头，灵气无法侵蚀一丝，接近之后反倒莫名其妙消失。
这到底是什么骨头？
陆源敢肯定，这绝不是本该有的。
他有个大胆的猜测……
……
“赵师妹。”
灰衣青年背手走来，面上露出颇为傲慢的笑意。大概在他自己看来是和善的表现。
他目光颇为火热，盯着面前那少女来。
肌肤莹白，四肢修长，布衣罩在她身上倒显出不凡的气度来。她一手提着一把小斧，背上竹筐里满满装着劈好的木头。
她不快不慢朝前走，对于耳旁的声音充耳不闻。
她整个人都是沉默寡言的。
薛鹰没听见她说过多少话来，或许说过，可是他很快就忘记了，他满心满眼都是少女那张脸来。
可少女却颇不给他面子。
想他在外院倒是一把好手，多少人都要卖两分薄面。
他意欲发火，又忍下来。
抬脚走前头拦住那少女的路来，“赵师妹，我是有事情与你说。”
赵源终于抬起脸来。
她有一双锋利的眉毛，轮廓偏瘦，可还是美得惊心动魄。一缕额发垂下，撒在她的脸颊附近。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很平静，但隐隐让人觉着里头有什么凶兽。
她抿抿嘴。
终于看他一眼。
“师妹，我得了个大任务，此次还有内门的师兄参与。若是成了，好处绝不少，也对师妹修炼有所益俾。”薛鹰的目光扫过赵源洁白的脸，心里头却有些叹惋……怎么这般出挑模样的女子，偏偏废了呢？
整整六年，才堪堪突破练气三层。
要知道，那些同一期进门的弟子们，大多突破了六七层，甚至还有人摸到八层的门槛。
她偏偏无动于衷。
修为缓慢甚至停滞，旁人的议论没一句动摇她半分。有人偷偷去瞧一眼，她在院里头削木头。
真是个怪人！
薛鹰不在乎这些，他看中的只是少女的脸，肖想起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时候来。
她话不多，不过也不能说是冷淡，是木讷。
不过薛鹰这次撒的饵没有勾起赵源的兴趣，她又垂下头，沉默地要走。
薛鹰心道狂什么狂？你家那少爷可不要你了，这六年才突破一层，傻子才废那样大的代价娶你进门？！
薛鹰冷笑道：“你莫不是还抱着嫁进赵家的念头？”
赵源看他一眼，仿佛看个傻子。
不过赵源不气也不羞，她反倒开口问到：“是什么任务？”
赵源真是个怪人！你骂她她也不痛不痒，她只关心别的事情，仿佛只是瞧着咬人的蚂蚁。
薛鹰一僵脸，倒是说：“这次任务在秋山涧里，我们去查查最近的怪事。小卓师兄倒是要去，有他在，十拿九稳！”
薛鹰知道小卓师兄和赵枚关系不错，可听着这名字，赵源也没有反应。
赵源继续背着背篓要走。
薛鹰远远听见一声“好”字来。
练气八层便可进入内门修习，以她的速度来，早该破了这境界。
但她停下来。
沉迷那雕刻之术，倒像是走火入魔。
……疯子。
薛鹰一心要折折她的骨头，大声道：“你可知道赵枚师兄出关了！他已是筑基中期。”
赵源没听见这声音，她已走得太远。不然她可要头疼一阵子，她心疼自己削出来那些木头。赵枚烧掉她不少心血，若不是有些她藏的紧，怕是又要前功尽弃。
赵源的小院一成不变，别的弟子已换了新的好住处去，赵源还住这朴素地方。她的院门没关，院子里没有什么物什，况且她才离开不久。
门开了。
院子里堆着木头，中间摆一把她闭目养神的躺椅。那躺椅背着她，上面已坐一人，那人腿搭在她先前雕好的新木头上。
她门一推，那人醒了。
一根烧火棍朝着她面门甩过来，来势汹汹。
“你又做这些东西？”
那声音很凉，凉意之下压抑些怒火。
赵源才躲开那烧火棍来，那人就站起来，转过身。她一下没想起这是谁来着，青年的面貌变化有些大，这几年不见，是很正常的。
起码赵源这样想。
很明显对方不这样想。
他周身浮起虚影来，每道劲气都凝实扎实。只听得整齐的破空声，虚影一齐扑来。“看来是没记性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冰凉（缓缓拔刀）：我的戏份没有多少，就来个天杀的六年后……
PS：为了统一名字，主线将使用“赵源”这个名字，避免混乱，之前的第三人称也改成“她”，不然——“他笑得花枝乱颤”啥的（×）。
一只成熟的龙傲天，是不会忘记自己的使命的。
前期剧情不会太长，我要看夺妻之恨剧情！！！（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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