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枚试图登上第七层。
灯火重重, 雾气蔼蔼,不过一层之隔, 却是天堑。第一层至第四层若是一滴水,那么第四层至第五层则是潺潺流水,第六层是湍急河水, 至于第七层——巍巍瀑布。
他可不知道陆源在外头怎么想他。
也不知道陆源打心眼里瞧不上他这举动。
莽撞不是好事情。
赵枚非要莽一回。
他还如此年轻,前途还如此宽广, 未知即是无穷的潜力。何况他本就不必瞻前顾后,他没有压在身上的山峰,自然没有顾虑。
……
“年轻总是好事情,但是也会吃亏。”
陆源莫名想起前世有人与他说的话。
陆源把分拣好的草药送去,路途上听到苏慧慧叽叽喳喳说着赵枚闯剑阁的事迹。
苏慧慧自个不能修炼, 可对此心潮澎湃。
“你知道么?”
“赵枚可是要踏上第七层……他本已经很厉害了,第六层是卓师兄当年踏上的地方。第七层!那该多可怕呢……”
“看来他是一心要和陆师兄比了!”
苏慧慧毫不掩饰对于陆冰凉的崇拜之意, 也无怪她这般, 陆冰凉几乎是整个百剑门, 甚至整个西河新一代的神话。
……赵枚怎么能和他比呢?
苏慧慧这样坚信。
如她所愿, 第七层的灯盏最终没有点亮。赵枚被送出来的时候一身血衣, 早已意识模糊,只是他手里却抓住一把剑。
没有完全登上第七层,可是拿到了一把剑。
赵枚拿到的是蜃楼剑。
海上蜃楼, 奇观异象。
此剑一出,其上有巴掌大小的幻影浮动,时而是亭台楼阁, 时而是舞女翩翩起舞。
前世这一把剑就紧紧贴着陆源的八方剑,八方剑不是整个剑阁最好的,它之后成名也只是因为陆源。八方剑虽不是顶级好剑,却是凶剑,陆源只差一点就折断它。
也难怪赵枚手上那样多的伤痕,想要收服这样一把凶剑并不是容易事情。连陆冰凉都没有拿走那把剑,赵枚怎么能做到呢?
若真是做到了。
那赵枚也就不是赵枚,赵枚并非天赋绝顶,也并非大毅力者。
他能做到这样……已是极限了。
至少在清醒的时候没有放弃自己的目标。
苏慧慧挽起袖子,从蒸笼里包出两个包子递给陆源:“拿着!”
她看陆源还是那样瘦,下意识地照拂两分。
“你把这么多东西拿到药堂去也不容易,你一口气接四五个任务哪里能受得下来?!”同时接受两个任务,已经能把绝大部分弟子弄得焦头烂额,赵源这样的……却是稀奇。
陆源也不推脱,他和苏慧慧算是熟人,他不去杂事堂,分内事务的时候却又来厨房帮忙,劈劈柴,生生火,或者采买些什么。
厨房没有油水可捞,陆源很轻易就接到厨房的任务。
一来二去,便和苏慧慧熟络起来。
陆源咬着苏慧慧送的肉包,背着空篓子回院里。自从答应小卓师兄之后,陆源开始腾出一些时间来修炼。他寻私下的易物会换了草药,调配成需要的药汤。
一年内至多突破到练气七层,若是要更扎实些,六层足矣。
他试试水温,便端坐进去。
……
从百剑门往西一百里,便是秋山涧。
此处极为偏僻,被两座大山前后拦住,出入极为不便,因此商路也绕开秋山涧而行。山中村民只好自己开辟出一条狭小的羊肠小道来,从深山里蜿蜒至大道。
平日里采买所需,以及出售山中珍物都要经过此地。
也因此处偏僻,百剑门也不太照拂的到。
只是到底穷乡僻壤,灵气稀薄,也没什么妖物,自然平平安安到现在。
偏偏在前不久死了人!
村里死了几个无亲无故的樵夫,尸体是隔了几天发臭了才发现的。死状极惨:枯皮贴着干柴棒似的骨头,瘪下来,缺了血肉肾脏。
打更的老人是第一个发现这尸体的人。
当即吓得中风倒地。
麻二妞噔噔踩着草鞋,风也似往村口跑。她匆匆跑一截,就望见村口一溜的人影,村长杵着杖领头站。
“二妞!你来啦……快,守着!等会仙师要来,可得把排面做足!”村长读过些书,也知道些礼节,至于仙师……他这辈子就见过那一两次。
儿时跟着叔父进城,见到天空上白芒划过,那衣炔飘飘的仙人们飞得那样高……
那是凡人所无法企及的。
村长格外敬重些,好生叮嘱众人:“管好嘴,莫要惹得仙师生气!”
“好好好,您老说的都对。”村汉自然点头附和。
二妞跟着人群守在村口。太阳越来越毒,她觉着口干舌燥,心里也不由得埋汰起来。这仙师没见着……排场倒是很大,活受罪!
她眯眼盯着山路,依旧没有人影。除了偶尔穿过路面的野鼠和蛇,什么都没有。
“仙师怎么还不来呢?”
“莫不是嫌弃我们这地方偏僻,不肯来了吧……”
“这该如何是好!”
他们纷纷猜测,听得麻二妞头昏脑涨。
“胡说!”
村长斥道:“莫要拿你们这心思揣测,惹恼了仙师,谁都不好过!”他这一斥骂,都老老实实闭上嘴,顿时安静下来。
麻二妞无聊,抽空盯一眼天空。这一瞧,瞪大眼睛,扬手一指,激动得浑身颤抖。
“……仙、仙师!”
她大叫一声,惊得众人纷纷看去。
天边果然有极小的黑点,隐约看得见个大概轮廓。似乎是四五人坐在葫芦状事物上,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果真是仙人手段!飞得比鸟还高!”有人道。
他这话一出口,头上便挨了一巴掌:“你说的什么话?仙师能拿来和鸟做比较吗?”
那葫芦很快靠近,他们也看清大葫芦上四五人来。
为首的白衣青年面如冠玉,清俊极了,背着一把长剑。那后头四名乃是灰衣,两男两女,模样倒是一等一的好。
最引人注目的怕是其中一名削瘦女子。
面目极美,身材修长,白玉似的手掌握一把黑色小斧。这一对比之下,倒是极为夺目。
另外那几人,也有一名背剑少年,还有一清秀女子和俊朗青年。
修道之人,自然生得也要白净许多。他们的身体常年被灵气滋养着,神气灵动,气势不同常人。
这几人正是陆源一行,小卓师兄操纵法器,不多时便到了秋山涧。
陆源思来想去,还是把小斧带上。
这是陆源重生以来做的第一把兵刃,虽不是灵物,可也非同寻常。
他往中里加了极精妙的锻造之术。
已做到了凡铁的极限。
这斧头能劈柴,当然也能劈开人的脑壳。
很多东西也能劈开。
比如小卓师兄的罡气。
他们远远就瞧见守在村口那些人群,黑压压的脑袋统统张望过来,好不整齐。一下那葫芦,为首那老者便拜下来,身后众人也纷纷拜下。
“恭迎仙师!”
小卓师兄见惯了这阵势,平静抬抬手,一股无形的力便把那村长扶起。“不必多礼。”
他单刀直入:“你们好好讲讲此处情况,也好方便探查。”
村长点点头,“那我先让人带仙师们去瞧瞧尸体。”
他往人群里喊一声:“二妞,过来带路,可要好好带啊,不然我们可饶不了你。”他虽说的严厉,可目光里隐隐还是有些宽厚关切之意。
人群里钻出张黧黑的脸来,是个圆脸姑娘,穿着布衣草鞋,倒是很寒酸。
她又是好奇又是害怕瞅着他们。
“仙师随我来。”麻二妞盯着小卓师兄那张清俊的脸,登时满脸通红,只是她太黑,看不出来。
小卓师兄淡淡道:“带路吧。”
一行人便朝着死人的屋子走去。他们去了几个屋子,都是茅草盖的屋子,简陋陈旧,一推开门还有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薛鹰面色一青,被这股味熏得恶心。他和另外几人不同,好逸恶劳,且虚荣自大,平日里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
穆寒山和李云都是心志坚定之辈,自然不会轻易动容。
至于陆源……他不怕这个,冬天险些冻死的时候,他去那骚臭味极浓的牛棚里睡觉取暖。还能更坏么?自然是不能。
小卓师兄扫过他们几人的面色,除了薛鹰,都露出一点赞赏之意。
麻二妞往屋中间一走,站在破草席边上,拉开一角,露出半张皮包骨头的头来。
“唔!”
李云到底没见过这样恶心的尸体,此刻一见,几欲呕吐。
穆寒山皱紧眉,没说话。
他瞧陆源一眼,见陆源面色自若,心底冷笑一声,这模样倒还装得像!早晚会拖后腿!看她到时原形毕露!
小卓师兄道:“全部掀开罢。”
麻二妞有些害怕,但还是一口气掀开那草席,露出整具尸体来。几乎只剩下骷髅,皮层包裹下只有嶙峋骨头。
那尸体说来也怪,除了血肉消失不见,还有别的地方残缺:眼皮被割掉,眼珠暴露。
这般模样,倒让李云侧过脸去。
薛鹰虚眼盯着脚尖,假意沉思。
“……有些怪。”
小卓师兄观察片刻,开始琢磨起来。
陆源也瞧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作者有话要说:PS:今晚下暴雨,淋了雨,回去洗完澡已经十一点了。更新有点晚,这里先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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