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脚青灰, 干柴般的手腕处有怪异的勒痕。小卓师兄第一眼就发现这一点，不像麻绳勒出的痕迹, 看不出是什么来。
还有眼珠，里头布着斑斑点点的白点，好不恶心。
隐约的, 这些圆圆白点还在蠕动。
“这是……虫子？”
小卓师兄惊疑一声，才看清这些白点乃是大大小小的圆头虫子。它们挤在眼珠里头, 隆起隆下，不细看还注意不到。
李云听见他的话，更不敢去瞧了，穆寒山的脸色更加难看。他们虽见过血腥场面，但这般恶心的……还是头一次这么近。
好生恶心。
李云白着脸, 抿嘴转开。
穆寒山说：“这是什么虫子？我听说过有虫子能生长在人身体里，还没见过往眼睛里爬的。”他见过些古籍里有记载, 只是这方面的记录并不丰富。
小卓师兄皱眉：“倒让我想起飞鱼蝇的幼虫, 不过它们可没这个习性。”
他瞧一眼赵源, 赵源面色凝重, 盯着尸首倒也没有什么不适的神色。要知道, 小卓师兄这样平静也不过是因为见多了，起初他还不如李云他们的表现。胆量是可以慢慢练起来的，开始小一些没事, 因为也没有很多人天生无暇。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陆冰凉。
这个世界绝大部分还是息怒分明的普通人。
“若是难受，出去歇歇也无妨。”他看赵源也蹙起眉，只道是她强撑着。
他这话一出口, 薛鹰如临大赦，飞也似的拉开门呼吸外头的空气。看着那死人他可没什么兴趣待下去，不过只是为了在赵源那丫头面前呈呈威风，没想到赵源也不买账，一路上都没赏他个眼神。
他一个人唱什么独角戏，不如出去落个清闲。
这般恶心的尸体能让他一整天吃不下饭。就算赵源是天仙，他也待不下去。
小卓师兄话出口，陆源没动，那李云和穆寒山也强撑着。
“你把他的手抬起来。”小卓师兄对麻二妞说。
麻二妞可瞧不出这么多门道，仙师们要她干什么，她只管照办。她抬起尸体一条僵硬的胳膊，下头露出稀烂的骨头。
“尸体烂掉了，不过表面看还是很完整。”
“莫不是邪修？”
穆寒山蹲下身子，仔细打量那尸首。这一凑近，那稀烂的部分更加刺眼，他依旧睁大眼睛看着。
“会不会是什么妖兽？这浑身血肉都抽干了。”
陆源想起什么，道：“小卓师兄还记得生生造化门么？”
小卓师兄：“怎么？”
“当年那张造来截杀枚少爷的时候，便是使得一手邪门功夫，瞬间能吸干血肉。”陆源走近尸首，提着那把小斧，看着倒是有些赫人。
“你离远些。”穆寒山正对这那寒光闪闪的斧头，倒是颇感威胁。
陆源走开两步，穆寒山才松下一口气。
这赵源当真讨人嫌，修为那般低微还摆着一副镇静模样，装样倒还装得子昂！就连小卓师兄也信了赵源这姿态，穆寒山是看得出小卓师兄的照顾的。
小卓师兄虽说冷冰冰的，可能瞧得见他对赵源颇为关照。要说是因为赵枚，他可不信。小卓师兄并不会因为这层关系而去刻意偏袒谁。
他瞧着，又看见赵源那手上拿着的斧头，依旧渗人。赵源凑近些，他又瞧见那张脸来，这也……空有皮囊，还装模作样！
感受到他这恶狠狠的目光，陆源疑惑抬起头。
白净的面庞，眼睛倒是极亮，黑梭梭的眸子是别有韵味。
妖女！
难怪做了薛鹰的姘头！
穆寒山暗骂一声，低下头不再看。
他听见赵源的声音从头顶想起，她的声音不大，一字一字都很清晰：“你看他的掌心。”
穆寒山也把心思放正事上，翻开那尸首的掌心，掌心一团黑色淤青。
“这是……”
“倒像是中毒。”小卓师兄拉过另一只手，看着那掌心中的黑色痕迹道，“再去看看其他几具尸体。”
……
都是一样的死状，小卓师兄又问他们死前一段时间有无异状。
麻二妞说：“这……平时出工也积极，晚上还去酒铺里喝酒，看着倒是很正常。哦，对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什么异常。……他们总是念叨要去山里的寺庙里烧香。”
“寺庙？”
“那是个小破庙，在山里头，是个老和尚以前修的庙子，不过现在老和尚也没了，庙就荒下来。去那里的路倒是难走，现在路上都铺满了野草。”
麻二妞把庙子的来历仔仔细细说一通，又说那老和尚有些神通，以前村里人也信这老和尚。
“这大师本领倒是很强，那山里头的野狼远远瞧见他，都夹着尾巴跑开。他人也好，常常花些钱财买下村里头卖不出去的药材。”
小卓师兄点头，这老和尚听起来倒像是会些术法的修士，不过到这偏僻地方做什么？
“他是何时坐化的？”
麻二妞想了想，说：“半年前，他一把火把自个烧个干净，奇的是也没把山头点燃。”
小卓师兄又问些东西，对李云薛鹰二人道：“你们且先去那庙上瞧瞧，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用传讯符通知我。”他抬手打出一张牌子浮到李云手里。
他转身对陆源道：“你和穆寒山去村里问问，近日有没有什么外来人。”
小卓师兄的安排有自己的顾虑，那薛鹰瞧着对赵源倒是色心不死，穆寒山虽说态度冷硬些，可不至于出什么麻烦。
李云和穆寒山算是外门里的佼佼者，这般安排下来风险也小上许多。
“我去作法验验这尸首，看看还有什么蹊跷。”
穆寒山自然嫌弃陆源拖他后腿，只是小卓师兄在这里，他也不好甩脸色。
等一转头，那脸顿时就冷下来，黑得和锅底似的。
陆源可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这样大的恶意，只当是自己修为低微惹人厌了。他也不甚在乎旁人眼光，要真那样在乎，他前世就得寻死觅活。
他和这毛头小子计较什么呢？
连赵枚他都没把人给剁碎，这小子自然引不起他的关注。
他不是心胸豁达，只是这重活一世，许多事情也不那么执着了。
前头一口井，穆寒山打一桶水起来要洗干净手，缓缓注视陆源：“帮我拿着水瓢，我且洗干净手，这摸过死人的手，到底不吉利。”
陆源拿过水桶里那一只葫芦形水瓢，满水，倒在穆寒山手上。
他们自然可以用清净术这样的术法，可是现在情况不同，外头不知道会有什么情况，灵气能留下一分是一分。
轮到穆寒山给陆源拿瓢。
陆源细细洗干净手指，对穆寒山说声谢谢，原本只是随口敷衍，没见着穆寒山面色一红。他另一只拿剑的手一抖，手中长剑险些落下。
陆源看着他手指细长，上头布满密密的伤痕，长年累月的样子。
“穆师弟倒是刻苦。”
穆寒山把手掌收回去，倒是看不见了。他淡淡道：“没什么好看的，刻苦本就是该的，若真要在大道上有所成，靠的只有自己。”
陆源点点头，倒是赞同。
穆寒山冷哼一声，背过身，脚步如风，走开了。陆源没走，停在原处，他瞧着水井。
水井下头有什么东西缓缓游动……
……
年轻人病体初愈，苍白着一张脸坐在太师椅里。他扫一眼脚边跪着瑟瑟发抖的杂役，一咬牙，将人踹开。
“滚！”
他的身体已好得七七八八，那脸色也不过是因为闭关太久，未见天日而形成的。
一群废物！
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他一想着，心口就郁闷起来，还是小鸟儿好，办事利落，又不废话。
他想啊想啊，心口一绞痛。
蠢材怎的如此之多？！连个小事情都办不好！让他们给陆冰凉使些绊子，也做不到！成天看着膈应。
赵枚和寻常纨绔不同的是，有些事情，他不光敢想，他还敢做。陆冰凉再如何厉害，他也咽不下那口气。
他想起什么事情，敲敲椅子，问下头的杂役：“小卓师兄呢？”
“卓仙师接了新任务，昨日就已经走了。”下头的杂役不敢抬头看赵枚，恨不得把整个脑袋扎进地里。
“什么任务？”
“秋山涧的。”他小心翼翼扫一眼赵枚的脸色，犹豫道：“这……小卓师兄把赵源给带走了，至少得好几天才回的来。”
经这一提醒，赵枚才想起自己许久未去看小雀了。
倒是委屈了她……
不过她也该磋磨磋磨，她骨子里有些东西他可不喜欢，能够磨去也是很好。只是小卓师兄这番，又是何意？
“我这一去西河，怕得半年时间。”
他一想，觉着不对味。
不过到底是怎么他也说不上来。小雀不重要，只是小雀到底是很好很聪明的，看着也顺眼，按理说破格升做侍妾也并无不妥。
重要的是，他还真有两分喜欢来着。
不过赵枚喜欢的东西太多了，只有一件事情的必须的——长生。
他转而又问：“陆冰凉那头怎么样？”
“陆仙师这几日在冲击后期的瓶颈，看样子有所松动。”那杂役说着，也情不自禁带了带激动的味道，毕竟他们是亲眼瞧着神话的诞生。
这种激动人心的情绪把他们也感染到了。
陆冰凉破关，谁不欣喜？
赵枚。
赵枚还真就气得七窍生烟，自己拼死拼活要上那第七层，结果倒在临门一脚，这陆冰凉却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对了，陆仙师托人带来一句话。”
“他说，恭喜师弟取剑成功。”
赵枚闭上眼，抬脚踩上那杂役的脑袋，这种极屈辱的姿态让他浑身战栗。
只要轻轻一下脚。
这脑袋就碎成西瓜。
赵枚睁开眼，眼中恼怒已不在。
“罢了，毕竟是在百剑门，饶你一命。”
作者有话要说：穆寒山：你走开！！
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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