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忘年自然是发自真心。
他差人沏了一壶好茶, 又给亲手倒上两杯,一盏推给陆冰凉, 一盏留给自己。卓忘年待人接物与陆冰凉不同,他无论何时都保持着原则和风度,不卑不亢, 也不咄咄逼人。
假如说陆冰凉是一把剑,那么卓忘年更像是鼎。
“我是真心希望师弟能知道该知道的事情, 王西池并不是没有弱点,传闻把他传的太神乎其神。”至少在王西池身上,他没有感觉到陆冰凉那样的压迫感。
陆冰凉坐在这里,卓忘年也觉着手上的茶盏冰冷刺骨。要知道,这是刚刚烫好的茶盏。
陆冰凉脸上没有笑意, 他点点头:“多谢师兄。”
他这态度放在任何一处都是无礼,可卓忘年已经不在乎他是否有礼, 陆冰凉能和他这样平心静气坐在这里, 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事情。
“这次西河论剑和往年不同, 往年都是由西河派组织, 今年的东道主却是承剑派, 听闻有天都的修士也来参加这盛会。”
西河派与承剑派俱是西河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根基扎实,底蕴非寻常门派可比。那王西池正是西河派宗主“西河神剑”沈不逾的亲传弟子, 至于承剑派,则是培养出点星子这般青年才俊。
不过更让卓忘年惊讶的是,天都。
东域最神秘的地域之一, 底蕴极深,传闻那证业寺便于天都的一座山峰当中。
还有临渊圣地,无极剑门……
这些名字几乎每一个东域修士都如雷贯耳,那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陆冰凉动了动眼皮,没有很大反应,只是喝了一口茶,他瞧着卓忘年那样絮絮叨叨的样子都替他口渴。不过他还是很专注听着卓忘年的话。
“天都?”
“是,听承剑派的师兄说,这次来的是无极剑门的弟子。”卓忘年握杯盏的手收紧,陆冰凉能猜到他为何这样绷紧神经,只是陆冰凉不理解这种感受。
陆冰凉问:“他们很厉害?”
卓忘年看他一眼,脑子里又想一想承剑派师兄对无极剑门的描述,觉得二者的可怖程度在伯仲之间。
“很厉害。”
陆冰凉依然不死心。“有多厉害?”
卓忘年组织下语言,“传闻是一名筑基大圆满的剑修,根骨也是顶级,曾经斩杀过半步金丹的凶兽。此次他是冲着王西池来的……只因王西池也斩杀过半步金丹。”
王西池杀的那凶兽本就受了不轻的伤,故而他这战绩要打折扣,可那无极剑门弟子却是实打实斩杀了半步金丹。
这二者孰强孰弱,一听便知。
王西池的故事被夸大太多,他当然厉害,只是怎么能和无极剑门比呢?
只怕他现在也在后悔。
陆冰凉摩挲食指,琢磨着自己是否也要去斩杀一头凶兽?这些个天才人物,似乎总喜欢越级斩杀?
“希望能与他们一战。”
卓忘年道:“此次西河论剑,我也会一同前去。师弟只管养精蓄锐,到时尽力便是。”
卓忘年如今已是摸到筑基后期的门槛,此次派他前去,未免不是有希望给他一番契机的意思。若是这番能得到些感悟,对突破也有所益俾。
越是修行到后期,越是难以晋升。
他修行不慢,先前也算是顺风顺水,只是最近越发晦涩,滞缓下来。
陆冰凉点头:“我自然尽力。”
他忽然想起什么,问话道:“小卓师兄呢?”
卓忘年愣神,“他么……接了秋山涧的任务。”
“和谁一起?”
“赵源。”
陆冰凉站起身,衣摆划过桌角。他顺手拎起桃子,扔进池中,一尾大鱼跃起,片片鳞片闪闪发亮。大鱼一口吞掉陆冰凉抛出的果实,忽的挣出双骨翅,一飞冲天。
他飘然落到鱼背,稳稳站立。
……
山庙左右割裂。
原本盘踞在它一旁的古树撕裂成两半,狰狞的根瘤从泥土掀起,瓦砾遍地。
巨虫的身躯深埋在山体当中,它一震怒,身躯欲出,山体也随之晃坠,表面的泥土石块层层剥落,露出冰山一角来。
身躯高大如墙,头颅丑陋坚固,躯体也遍布五颜六色的眼睛。
“这……”
这样大的体型,邪气这般浓重,显然不是区区几具孩童祭炼便可喂养的……李云不敢往深了想,那些孩童残破的肢体时不时浮现在她眼前。
小卓师兄绷紧神经。
这已不是寻常妖兽的范畴,隐隐有结丹的趋势,身上的威压迫得李云二人脸冒虚汗。
他握剑的手越来越紧,直到出汗。这杀了几回,非但没有铲除,反倒更强了……可没等着他有下一步的举动,那巨虫就缩回大地,一头扎进山体里。
这是要做什么?
他可不信这是怕了他……
“怎么又逃了?”
李云跳下那屋檐,惊魂未定。
“定是小卓师兄神威,把这妖物给吓跑了!小卓师兄这样厉害,这灵智未开的畜生哪里是他的对手?”薛鹰却迫不及待吹嘘起来,仿佛才看见一场激动人心的厮杀。李云瞪他一眼,他也厚着脸皮吹嘘。
小卓师兄没说什么,只是皱着眉。
他觉得事情有蹊跷。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逃走?
若是在躲,那是在躲什么呢……
*
“它在躲天劫。”
陆源抬头看一眼天。
冲穆寒山道:“并非是怕了你我,只是不想耗干力气。它要为天劫做下一次准备,若我没有看错,它先前已经渡过一次劫雷,只是一次失败了。”
“这应当是第二次渡劫。”
方才一番战斗,陆源递来的斧头却是极为顺手,穆寒山甚至忘记了面前的妖物是多么面目可憎。斧头破开皮肉,砍断头颅,等新的头颅生长出来,再次砍下。
穆寒山觉得定是这妖女在斧头上做了什么手脚,妖女递来的兵刃上也有妖气。
他定定道:“你这兵刃从而何来?”
陆源笑道:“穆师兄不是瞧着我砍柴用的么?还能是什么,穆师兄只怕是魔障了。”
穆寒山看她眉目间洋溢真诚,眼睛又好似会说话,心软片刻后又自发唾弃起来。
“你说没什么便没什么……”
他心里信了两分。
陆源说:“这是我自个打的。”
穆寒山一愣,这妖女莫还不是什么炼器天才不成?他把斧头还给陆源,否认了这个想法。若这总想着攀龙附凤的妖女都是天才,那便谁都可以当的起一句天才了。
没这样不值钱。
炼器天才尤为稀有,和那丹道天才一般,处处是座上宾。就算是西河派和承剑派,也照样供着养着。任何一个有名头的丹道或者炼器大师,都是用无数资源堆出来的。
赵源只怕是遇着了巧合,走了什么狗屎运。
他想一想,道:“你好生修炼,莫要走歪路,这样还有一两分进内门的希望。”
“你怎知那妖兽渡劫?”他转而问道。
陆源别的不行,演戏却是一套一套,他能唬得了赵枚,这小子自然也不在话下。
他叹气:“师兄不知道么?”
看他这样子,穆寒山心中不妙。“莫不是又是那藏书阁里头的?”
赵源这妖女幽幽看他一眼:“是。”
穆寒山想,这莫不是把藏书阁给搬空了?藏书阁古卷极多,谁有那个心力精力去挨个钻研呢?
他不知道有没有这古籍,只好闭嘴。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陆源说:“等,等天劫到了,我们就知道它在何处了。”
陆源弯下腰去捡地上的水瓢,重新把它放回水桶,又看了眼开裂的井口。方才那动静村人都听见着,只是没人敢出来,怕被妖物吞入腹中,直到此刻,小路上也是空荡无人。
他扭头朝山峰看去,看不清山体,云雾遮去视线。
不过他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
“既然如此,我们先去寻小卓师兄。”穆寒山正要道,回头却看到陆源站在井口。
“你!”
他不及反应。
陆源便纵身一跃,跳入井中。
这又是要做什么?!穆寒山赶紧到那井口去瞧,赵源的人影已经不见了,她应当是从水井离开,沿着那妖物打出的通道追寻而去。
她这是要做什么?不过练气四层,给那妖物塞牙缝都不够。
不过这妖女这般邪气,应当是没有事情的吧?
井中黑压压,只剩下剥裂的石壁声和浸水的咕噜声。天边多了一道声音,穆寒山觉着耳熟,倒像是宗门里听见过的声音。
他望去,一头飞鱼遨游半空,顿在他几丈外的空中。
那是宗门里饲养的金鳞。
青年负剑而立,披发,神色淡淡。
“陆……师兄?”
他反应许久,才认出这人是谁。陆冰凉不像其他修士,他只管闷头苦修,也没旁人来打搅他,宗门大部分人也只是闻其人,不见其人。
不过这气度……这境界,排除掉其他人,也只剩下陆冰凉了。
陆冰凉微不可察点点头。
没有多说什么,看一眼陆源方才跳进的那口井,皱眉。接着纵身一跃,情形倒和陆源一模一样,穆寒山原也想跟下去,不过陆冰凉摇摇头。
显然不希望他随同。
陆师兄的意思,应当是叫他守着出口,别坏事吧?他放下剑,在井边打坐,调理灵气。
井下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怖些,凶暴的威压肆虐,水中还有不知名的细小妖鱼往肉里钻。他身上罡气一震,这些妖鱼便四分五裂,散落的血肉吸引来更多妖鱼。
陆冰凉不打算纠缠,加快速度往前。
他停下来摸摸那碎石上挂着的一缕布条,察觉到陆源的气息。看来小雀在不久前才经过此处,若是快些,还能赶上。
他的身形在水中,一层水膜包裹住他,几乎毫无滞留地往前。
这水下也未免危机四伏,可小雀却行动得那般顺畅,甚至还能给他使些绊子。
陆冰凉看着面前一头浑身针刺的怪鱼,摇了摇头。这便是小雀留给他的大礼了,看来是猜到他要赶来,先下手为强了。
小雀从一片岩石后露出半张脸,又冷淡地转头游走。
只留下这怪鱼与他龇牙咧嘴。
作者有话要说:冰凉兄的戏份逐渐多起来,新地图解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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