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朝着画舫外面看了看，举目四望, 惋叹之余疑惑地问：“对了, 这是哪里？”
他的目光落在阿贝和小美身上, 阿贝是眼熟的，只是当初的鱼尾早已消失，如今被两条腿取代，至于那个团子似的小姑娘，他却是从来都没见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金风总觉得着小丫头跟江绫长得还有点像, 他大吃一惊，指着小美颤声道：“她，她……”
小美咧开嘴笑了，害羞地往江绫怀里扎。
江绫立马拎起她的后衣领, 把她放在一旁，无语道：“你不是也要怀疑这是我的孩子吧？真是见了鬼了, 我身边男人都没一个, 去哪儿生孩子……”
“这是小美, 才刚化形没多久，你应该还记得吧。”
金风猛然想起江绫身边是有只叫小美的灵宠, 似乎是只小红鸟, 但这才多久过去, 人家的灵宠都已经化形了？
还在向着化神后期努力的金风受到暴击。
江绫继续道：“这是混沌界，现在还没多少人，不过人迟早会多起来的, 你就不要打那些宝贝的注意了。”
她不过是说了短短几句话，金风却从这里面得出许多信息。
混沌界这个名字他完全没有听说过，听江绫的语气像是什么荒僻的地方，连人都没有多少。虽然人不多，但是宝贝多，还是没有主人的。
金风天生爱做生意，看到这么多无主的宝贝，又不能拿来做交易，就浑身难受。
“那些宝贝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开采出来使用，反正早晚还能生出新的。”金风对混沌界根本没什么了解，也不知道江绫为什么在这里，想了想道，“东西开采出来之后咱们五五分，中间你什么都不用负责，运输交易我一手包办，如何？”
江绫提醒他：“金兄，你的船都毁了，还拿什么搞运输，你能从这里离开吗？”
金风这才猛然反应过来。
刚才被丹霞宝砂迷了眼睛，他竟然把这一茬给忘了，反应过来之后，他惊愕地问江绫：“那你是如何过来的？”
小美抬了抬小下巴，与有荣焉道：“主人都合体了！”
金风手里的酒囊差点都没拿稳。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江绫，目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扫了一遍，又看向画舫后面紧跟着的庞大界舟，表情像是见了鬼。
他原本还以为江绫是拿什么法宝把界舟拉在后面，如今看来，竟然是用她自己的力量吗？
这画舫只有短短几丈，后面的界舟可是有几百丈长，他根本没想到那是江绫在用灵气牵引着，毕竟她看起来如此轻松。
但她要真的是合体，那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合体修士拉个界舟完全是杀鸡用牛刀，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江绫怎么在短短两百多年间修炼到合体的？！
江绫看他这副模样，哈哈笑了一声：“金兄，你不必自卑，哪怕你现在化神中期，我也不会看不起你的。”
金风十分尴尬，她既然都合体了，肯定不会像当初那样缺灵石，也没必要跟他谈生意。
画舫一路往前直行，江绫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着，金风才知道这片界域竟然是她师父的。
这要怎么说，一个乾坤芥子已经够值钱了，人家倒好，直接弄来一个界域，什么宝贝都能生出来，金风一时间神色恍然，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见识，还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好笑，拿着别人地盘上的东西做交易，可真是……
金风又问：“这好歹是个界域，那么多地方都空着，也太可惜了，不准备把它开拓出来吗？”
江绫知道他有到处开兑泽楼的习惯，摇摇头道：“你就打消那点心思吧，混沌界跟其他界域情况不一样，不适合太多人往来，你就是在这里开了兑泽楼，也根本不会有什么生意。”
“等再过上几百年，这里的人变多了，修为也上去了，你倒是可以来开一家店。”
这话跟空头票据没什么差，但是金风想到今后这片荒芜土地上开的第一家外来店铺就是自己的，也不由有些心情激荡。
说话间画舫已经到了之前种着灵植和赤焱果的地方。
赤焱果林离大海很近，空气中带着潮湿的气味儿，比起银珠里那几亩赤焱果，这里简直算得上无穷无尽，一眼望去，全都是红艳艳的果林，还有些赤焱果不要钱一样烂在地上。
金风刚才吃了一个赤焱果，喝了一壶赤焱果酒，本来还觉得江绫大方，这会儿看见铺天盖地的赤焱果，登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绫拍拍他的肩膀：“金兄，你要是喜欢吃，待会儿就随便装点带走，不要客气。”
金风艰难地答应下来：“……好。”
真是想不到啊，明明初见的时候江绫还是那样一个缺钱爱财的小姑娘，两百多年不见，就成了个暴发户。
江绫说完也钻进了赤焱果林，把储物袋分发给小美和阿贝，让她们一起把这些果子装走，带回小镇上分发给那些修士，这些全部装完之后，如果不喷洒灵液，得要好几百年才能长出新的一茬，那时候说不准她已经飞升了。
江绫边吃边装，走到一棵粗壮的赤焱果树下面时，砰地一声，忽然有个果子掉了下来，砸到她的头上。
江绫摸了摸头把果子捡起来，听见树上还有簌簌的声音，一抬头刚好跟一只调整卧姿的白狐狸对上眼神。
那双狐狸眼漆黑得像一潭幽泉，江绫看了它片刻，忽然朝着阿贝她们大喊：“果树上长狐狸了！”
狐狸淡淡瞥了她一眼，盘在树上开始睡觉。
阿贝她们听见喊声，都很快赶了过来。
金风探不出狐狸的修为，愣了一下，低声跟江绫道：“你们这混沌界到底是什么宝地，短短几百年怎么能生出这么厉害的妖族。”
江绫憋笑两声。
小美手放在鼻子旁边嗅了嗅，哎呀一声：“是小白呀。”
似乎是不想被围观，狐狸忽然从果树上抬起身子，跳到另一棵树上，又跳向下一棵，渐渐消失在赤焱果林外。
“它怎么跑了？”小美问。
“可能是害羞吧。”江绫一本正经道，“都是自己人，还一起种过果树喝过酒，这么见外干什么。”
等到一行人从赤焱果林里出去的时候，看到画舫上的白色狐狸，金风摇了摇头：“江绫，你说的不对啊，这只狐狸一点都不见外。”
体型外貌都一样，那可不就是刚才跳出赤焱果林的白狐狸嘛。
江绫欣慰地笑了一声：“不见外才好。”
容离见这群人出来，松开酒盏，合上眼睛睡觉。
一行人上去之后，画舫再次开动，江绫熟练又自然地往狐狸身上一靠，只当不知道这是容离，怕把他气走了，自己再没这么舒服的靠枕。
不得不说，妖族就是天赋异禀，浑身的白毛软和又干净，蓬松柔软，肚子也软乎乎的，靠着就是舒服。
江绫惬意地靠在上面，还不着痕迹背过手摸了摸毛茸茸的肚子，摸着摸着，忽然感觉头皮一凉，又赶紧把手抽走，心道挑明身份就是不好，连摸都不让随便不摸了。早知道前段时间她就不喊那一声小白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么软乎乎的一只却不让摸，真是暴殄天物。
江绫心下叹息，金风问她：“你准备在混沌界待到什么时候？”
他知道这些顶阶修士除了闭关，一般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但一旦闭关，就是几十上百年的功夫。
江绫果然道：“不会太久吧，准备去其他界域逛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闭关了。”
她吃了伯父留下的野菜之后，修为已经涨到了合体后期，从幻境里出来之后，因为有了一些新的感悟，修为完全没有出现什么凝滞的情况，估计再去游历一段时间就可以直接闭关了。
江绫忽然瞥见被砸到烂得不行的兑泽楼界舟，开口道：“你是想让我带你离开吧？”
金风被她戳破，摸了摸鼻子：“是啊，这界舟修起来麻烦，找材料也是件麻烦事，修好不知道要多久。你若是去其他界域，多带上一个乾坤芥子即可，我和其他人待在里面，不会很麻烦。”
江绫本来就是个安定不下来的性子，便问道：“你想去哪里？”
“上天界。”金风解释道，“这都过去了两百多年，上天界的情况也差不多稳定下来了。人族和魔族各自占据一方，虽然边界还是有些争执，却没什么大的动乱，战时我赚了不少灵石，如今局势稳定，也是时候把兑泽楼重新开起来了。”
“上天界……”江绫摇头笑道，“两百多年过去，我都快把这个地方给忘了，真是跟做梦一样。”
镇子上只有几百个人，因为知道江绫是龙钟客的徒弟，这帮人对她十分友好，年长的把她当小辈，年幼的把她当孩子王，江绫走之前连店门都不用关。
一个月之后，她带着装满了人的乾坤芥子离开混沌界，前往很久没去过的上天界。
因为结束战乱不久，上天界还是一副很糟糕的样子，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连根草都看不见。
江绫凭空现身在这里，四下里看了看，完全看不出上天界以前的样子了，明明这里就是过去临仙城的位置。
江绫还记得临仙城当初的模样，天上有亭台楼阁，地面上布满街巷，到处灵雾氤氲，修士们乘着不同的飞行法宝穿梭于天际，宛如仙境。
她当初来的时候跟乡巴佬进城一样，看见什么都觉得惊叹，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样子，真是时移世易啊。
江绫跟芥子里的金风感叹了一番，金风忽然觉得不对：“你说临仙城？”
“对啊。”江绫道，“怎么了？”
“临仙城如今是魔族的地盘了，他们就喜欢这样的环境，所以战争结束之后连修缮都没有。”
“竟然是这样。”江绫点了点头，这些魔族真是奇怪，白感叹了。
她正准备从这里离开，旁边的虚空忽然一阵波动，有个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
感觉到他的手想伸过来，江绫活动了一下拳头，直接转身一拳砸了上去，然后就看见一个熟人被她砸成了熊猫眼。
“还真是你啊。”伊洛摸了摸眼眶，嘶了一声道，“下手可真是够狠的。”
方才领地上空忽然多出个人族，他的下属十分激愤，本来想把她抓下去杀了，多亏他看了一眼。
“是我啊。”江绫发觉他的修为还在炼虚，眼里露出一抹愉悦的光。
伊洛显然也发现了，江绫如今的修为深不可测，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能够任由他拿捏的人了。当初他两次控制住将她抓走的欲望，都是因为她对他的善意，但现在情况反过来了，江绫完全拥有了压制他的实力。
他摇了摇头：“你可真是个怪物。”
“运气好罢了。”江绫随口道。
毕竟是老熟人，江绫习惯性地给了他一储物袋的赤焱果当做见面礼，就从这片土地上离开了。
等彻底离开这片地盘，江绫才拿出画舫，慢悠悠向着人族地盘而去。
她跟阿贝对饮着，提起刚才的事情，感叹道：“果然还是有实力好啊，当初如果真的待在伊洛身边，就不用想随便给他一拳这种事了。”
阿贝嘴里的酒差点呛出来，古怪道：“说到底还是你不喜欢他罢了，否则怎么会想到给他拳头这种事，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她擦了擦嘴角，思忖道：“不过这样看来，他也不一定对你有多少喜欢，否则哪怕修为不如你，也会缠着你不放吧，明明上天界魔族的事都已经落定了。”
阿贝思索着自己看过的无数个话本，越想越觉得逻辑自洽，如果今天江绫的修为不如他，他说不定又会故技重施，想将她困在自己身边，还觉得是为了她好。
可要是江绫不乱跑乱撞乱作死，又不会有今天了，世俗界的话本根本套不到她身上，更别提这是在修真界。
阿贝看过不少话本，这会儿思绪发散把江绫一一往里面套了套，越想越乐呵，憋着笑把酒盏按在了桌上。
江绫被她满嘴的喜欢不喜欢绕晕了，思绪早跑了八百里远，看她这副表情，总觉得她在心里编排自己，便不乐意道：“你想什么呢？”
阿贝憋得脸都红了，索性不憋了，笑了两声迅速冷静下来，淡定抿酒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有趣的事。”
“什么有趣的事？”江绫狐疑，这人不是在骂自己吧。
阿贝：“哈哈哈哈哈……不，没事。”
江绫眉头一皱，觉得并不简单，于是干脆把她面前的果酒吃食全都收走了，自己懒洋洋地靠在白毛枕头上吃喝。
阿贝本来想立刻抢回来，目光落在习以为常的容离身上，又忽然收回目光，开始若有所思。
跟着阿绫吃吃喝喝四处游历是挺快乐的，或者说跟在她身边本身就很快乐，否则小美黑曜她们也不会不想离开，但这样隐姓埋名来自荐枕头的，还真是不多啊。
江绫打了个喷嚏：“小白怎么还掉毛的？”
容离只当没听见，不着痕迹地把一些浮毛收进芥子。
人族的领地很快到了，虽然跟往常的仙家景象相去甚远，但好歹也算风景秀丽，一切也都在重建。
当初的三大门派已经彻底湮灭了，如今的领头羊是几个大家族，跟魔族合作过的丹家自然也在其中。
修士们虽然觉得丹家太过邪性危险，但魔族更危险，能这样互相制衡也挺好的。
不过丹家连用人炼丹的法子都能想出来，自然也没有修士会去买他家的丹药，这就便宜了金风这样的商人。
兑泽楼已经在修缮中，江绫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就准备离开了。
金风送她出去：“是准备回混沌界吗？”
“先去圣天界看看吧。”
江绫本来想直接闭关，但来上天界的时候发现圣天界就在离这里不远处。离开一百多年了，也不知道那里变成了什么光景，魏千柔和燕丁兰她们现在如何。
“圣天界？”金风显然也知道这个地方，摇头道，“兑泽楼的船队曾经去过那里，但似乎因为男修太多的缘故，差点没被围剿羁押起来。幸好有一个炼虚修士护着船队，才堪堪从那里离开。”
“什么？”江绫惊讶了，“你们的修士没动手吧？”
“动手干什么。”金风不赞同道，“那里的修士最高也就化神，我们是做生意的，和气生财，动手伤和气，下次派一队女修过去就行了。”
圣天界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因为兑泽楼的人被赶的太快，根本没从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江绫出现在圣天界上空，发现这里已经恢复了安宁，至少比上天界要好很多，还能看见许多逐渐恢复的灵脉。
雷火城内专门辟出来一块地方种着赤焱果，据两位城主说，这是当年神女留下来的种子，也是因为这些赤焱果的存在，女修们的修为才能提升得如此迅速。
当然，许多有些年岁的女修还记得一百多年前画舫飞在天上空投赤焱果的场景。
跟其它城镇相比，雷火城的男修尤其少，而各个城镇的城主莫不是出自雷火城。女修们根本不相信存活着的任何男修，所以即便提前休战，也没有放出哪怕任何一处城镇的管理权。
雷火城在这里面虽然不算灵气最浓郁的城镇，却俨然已经成了圣天界的主城。
城主府的门匾早就被砸了，孕房也被砸得彻底，改成了武场。
燕丁兰刚从修炼室里出来，正准备去武场视察，抬头看见一艘颇有点眼熟的画舫，眯眼瞧了片刻，忽然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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