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通电话(3)

    门后的办公室,怎么说呢……

    可以说这样的排场,我大概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吧。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本身就是一届没有大见识的草根平民,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

    宽敞明亮的落地窗办公室里,世界闻名的大总裁布鲁斯·韦恩先生就坐在办公桌边。在看到我走进来之后,他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我坐到他隔着办公桌对面的软椅上。

    软椅表面的皮质在日光灯下反着光,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贵的要死的名牌货,我战战兢兢的坐下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对这把椅子造成一丁点儿损害。

    观望的提姆看我们虽然相顾无言但气氛还算和谐,便找了个借口离开,把空间留给我们父女。布鲁斯·韦恩面部表情平静的看着我,仿佛在理所当然的等待我开口。我终于意识到这个场景下只有我一个人在紧张——真不公平,我想。

    搞得就像只有我一个人在乎一样。

    我有点不服气似的抿了一下嘴唇,然后抬起眼睛来仔细注视这位我生理学上的父亲——这使我感到无比新奇。

    如果用满分十分来评价一个人的外貌的话,我会给自己打七分,就是那种普通人里面比较好看的中上游。但如果说布鲁斯·韦恩的话,我会给他打上十一分。

    和提姆一样,他们都是十一分,十一分和七分的区别就是,他们根本没办法放在同一个标准里面比较。

    布鲁斯和提姆都是黑头发、蓝眼睛,但他们的眼睛又从细节上有着很大的区别。不同于提姆的清澈,布鲁斯的眼睛颜色更暗、眼神更深邃,那里面积累着时间和经历的沉淀,好像是蕴藏着一个保守了许久的秘密。我看人的眼光很准,所以光是这么看上一眼,我就能确定他和那些花边新闻里描述的不学无术、只知道玩乐的花花公子不太一样。

    我的思路还在乱飘,另一边看我一句话不说的大总裁倒是先按耐不住了。他把手合拢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我赶紧收回乱晃的注意力,就像在中学时代的教导主任眼底下那样端正坐好。

    大总裁开口了:“我是在浏览今年的哥谭大学申请简历中找到你的,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

    我和妈妈长得的确很像,圆脸颊,尖下巴,厚嘴唇,不高的鼻梁,属于那种‘遮住了眼睛看就像是同一个人’的像。不过妈妈的那双丹凤眼配在这样一张脸上明显更加有韵味;而反观我整张脸上下就只有双眼皮深邃的大眼睛带有一点点异国气息,安在这张脸上反而显得有点不那么相配了。

    大总裁这话说得简洁又明了,一下子就解答了我内心中最好奇的那一个问题。意料之外他居然还会抽时间看这些算得上是无关紧要的材料,确实是对自己一手资助的学校够上心了。

    接下来的事情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但我还是问道:“那你是怎么确定就是我的?毕竟世界上长得像的人有很多,而我妈妈和你已经是很——多年以前了。”

    我故意拉长音,企图强调他们两人毫无音信的时间之久。其实我心里有点想问他是不是还没忘记我妈妈,不过还好,我忍住了。

    然而布鲁斯的一句话打碎了我刚冒尖儿的期待:“报考前的体检单里有你们每个人的详细资料。”

    言下之意就是我能拿到你的体检报告,自然也能查到出身地和家庭详细背景、甚至采取样本去做亲子鉴定……之类的吧,我猜。

    他是会这么做的人吗?

    我点了一下头,表示理解,顺便赶紧掐掉自己心里那点儿小心思:“啊,原来是这样。”

    接下来我们又断断续续聊了一些话题,其中大大多数都是关于我的,例如这些年来过得好不好、类似成长经历什么的。我没和他说实话,只含含糊糊的告诉他我过得还不错,并打算举几个例子——但我来回想了一圈,却发现除了成功考上哥谭大学外,我的人生里好像真的没有什么顺心如意的美好记忆。

    哎,真是失算。

    这场聊天即使气氛有点尴尬,但总体来说还是算得上顺利的。等到提姆再次敲开门进来通知我们时间的时候,我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了逐渐变暗的趋势,本来就雾乎乎的哥谭天空更灰蒙了。布鲁斯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然后问我晚餐想吃什么。

    我刚来哥谭没多久,在这里吃过的就只有哥谭大学的学生食堂。于是我把求助的眼光抛向和我是同龄人的提姆,他很上道的接过来,表情轻松的推荐了一家位于唐人街的中餐厅。我点头欣然同意,余光瞥到布鲁斯翻转手腕看表的姿势,动作间特别养眼。我把这一点默默记在心里,决定回到学生公寓后就把自己那个八百年不碰的手表拿出来戴,就是不知道表针还走不走了。

    从韦恩企业的大楼出来去往唐人街要绕一个大圈,反而是从学校出来更近。这里的大部分的摊主和店老板都说着各式各样口音的中文,让我听了觉得格外亲切。徘徊了一会儿之后,我们成功到达了提姆推荐的苏菜馆。

    这家店不太大,装潢都是走南方柔美清秀的风格,服务生们穿着旗袍和中山装,踏着小巧的步子送餐。这会儿还没到人最多的饭点,操着一口吴侬软语的老板娘亲自出来招呼客人。令我意外的是布鲁斯和提姆居然都会说普通话,而且发音格外标准,身为在标准普通话教育下长大的我都要给他们打上九分。

    就餐期间我格外谨慎,生怕触犯了某条豪门世家的就餐规矩,结果被父亲和弟弟就此灭口……咳。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布鲁斯和提姆都表现的很放松自在,而且还会偶尔和我聊一聊关于学校的事——其实主要是提姆提问,我回答,布鲁斯在一边听。

    提姆告诉我说今年开始他也会在哥谭大学展开自己的大学生活,读的是哥谭大学最出名的经济系。这让我在惊讶之余感到有点开心——在学校里多了一个熟人总还是会让自己感到不那么忐忑了。

    回程的路上天已经黑了,不管哥谭市的黑夜多么寂静和冷漠,唐人街上的华人超市总是闹哄哄的。我们从播放着喜气洋洋的中国歌曲的店门口走过,我在心里默默的把路线记下来,好在这周末的休息时间里来这里逛上一逛。

    不知不觉间,街道上的霓虹灯和路灯都亮起来了。这座城市的哥特风格在夜幕降临后更加凸显出来,倒是五光十色的灯光们带走了一部分阴森。我们回到韦恩企业的大楼,送我回学校的人依旧是提姆。在这之前,他再次留给了我和布鲁斯一点做道别的二人时间。

    透过干净明亮的玻璃窗,我望着外面哥谭的傍晚。在这里没有星星和月亮,阴霾的天空使整座城市都笼罩在浓浓的灰色调之下。倒是四处各色的灯光给这里增添了一些调皮的生气,比如对面大大的‘GOTHAM RADIO’粉色霓虹灯牌、比如远处耸立入云的大厦某层打出的餐厅和酒吧广告用蓝色或黄色的灯环圈住、再比如不远处‘GCPD’长明的提示牌。

    我正在心里夸奖这办公室的玻璃好呢,突然出声的大总裁就用一句话把我镇在了原地。

    他说:“雪莉,你需不需要我公开证明你的身份?”

    我傻乎乎的转过头去寻找那双神色认真的蓝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

    天啊,对天发誓,我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我震惊的想。

    大概是看我发呆不说话,布鲁斯又重新详细的解释了一遍他的意思。直到他问到我想不想更改自己的姓氏的时候,我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什么——不用这样,就保持现状就行——咳,”布鲁斯一脸严肃的表情特别生动,我生怕他下一秒就拍案下决策,然后马上列出一系列plan ABC。我赶紧阻止他的决定,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各种不着调的理由,还因为语速太快而呛到了自己,“你看,假如要变更姓名啊什么的话肯定很麻烦,正好又赶上入学前的资料填报什么的……呃。”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听不见了。布鲁斯的脸上露出一点疑惑的神情,仿佛在说‘不麻烦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哦对,他是有钱人嘛。

    有钱人当然不理解了,因为他们做什么都不会麻烦,因为他们很有钱,因为一切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都可以用钱来解决。

    反正最后我说:“我还是觉得像现在这样平平淡淡的校园生活比较适合自己。”

    布鲁斯在我说话的时候表情微妙的黑了一点,大概不是我的错觉。我一紧张,胃又开始翻江倒海。好在这个话题被我们默契的跳过,直到分别的时候我又不怕死的小心翼翼问了一句,他当时的表情挺难读懂的,看样子是说不上赞成我的意见,可也不算是反对。

    其实我也没想直接拒绝他的,但事情一发展到这个地步,那些话就自然而然的下意识说出来了。回程的路上我就有点后悔了,一路都在想自己把话说得这么绝,布鲁斯会不会生气。

    毕竟生父生母全天下就那么两个人,说实话,没了妈妈之后,我还是挺愿意和自己的生父保持联系的,这是天生的基因里面自带的吸引力和向往,我也没办法。布鲁斯这么个大人物愿意花时间找到我,我不光一句爸爸也没叫,还对人家潜台词可能是‘做回一家人’的邀请说了不。

    这么一想,冷酷无情的那个人倒成了我。不过又有几个人能一下子就接受分别将近二十年的家人突然的示好呢?

    我矛盾的不行,大概一路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好,最后坐在我旁边的提姆都憋不住了,开始开口安慰我。

    “没关系,这样也好,你可以慢慢的习惯这里,之后我们还有不少相处的机会不是吗?”

    提姆是个很容易让人对他敞开心扉的人,可能是名义上‘弟弟’这个称呼的魅力,也可能是我这个人太容易相信别人。总之这半天下来,我已经挺喜欢他的了,就是不知道他心里对我是什么看法——他的表情和说话语气都很礼貌又带着点疏离,又回到了我们刚见面时的那种百毒不侵的模样。

    这么看来,应该是说不上多喜欢、但起码不讨厌吧——不过也不能排除他的家教和礼仪方面实在维持的太好、所以即使讨厌也不会让对方看出来的可能性。

    “布鲁斯说的也有点太突兀了,他应该给你更多的时间考虑的。”

    提姆这么一说,我就又有点理直气壮起来。就是的嘛,这种大事情,尤其是另一个当事人是布鲁斯·韦恩,总会让人觉得有两面性。

    比如天上掉馅饼是好事,但馅饼太大把人砸死,这就说不上好了。

    不过提姆大概也是向着他爸的,看我的表情缓和了一点,又开始反过来劝:“不过话说回来,哥谭确实是个危险的城市,尤其是和你从前的家比起来。在这里有家人互相照顾也比较安全,他也是关心你的安危。”

    我表面上点点头,但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树大招风的道理我懂,就算布鲁斯是担心也好,但像我这种战五渣的弱鸡要是真被公开在人眼前,还不得被多少个罪犯头头盯上啊。报纸上那么多有钱人的孩子被绑架撕票的新闻,我可看过不少。

    尤其这里可是哥谭。

    司机先生把车开得很快,好像是生怕后头有超反在追。下车后提姆把我送回到学生公寓楼下,时间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上十来分钟。临走前他再三叮嘱我在这座城市久居的注意事项,其中光‘晚上八点以后不要出门’这一句他就说了三次。

    然后他又把一串电话号码留给我,告诉我这是他的私人联系方式,有事就打电话。我还沉浸在自己轻轻松松就拿到了‘多少少女梦想中的年轻白马王子总裁’的电话号码这件事中如梦似幻沾沾自喜无法自拔,提姆就再次扔给我一个重磅炸弹。

    “这周末是我们家的家庭聚会,布鲁斯希望你能和我们其他的家人见一见面,到时候我们会提前一天联系你,告诉你准确日期是哪天。”

    我呆愣愣的点点头,答应下来这个说不定之后会让我无比后悔的邀约。提姆冲我挥挥手说再见,然后就转身走了。

    我目送着他瘦高的背影离开,然后轻叹了一口气,心里空落落又闷闷的。有个事情埋在心里一直没说出来,却又不好意思叫住他。

    空中的夜色更浓了,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正当我打算转身上楼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一个声音绊住了我的脚。

    “雪莉!”那个声音说,是提姆。我赶紧回过头来,正打算问问他是不是还有事情忘了告诉我,却见他远远的丢过来一个用红丝带系起来的小盒子,我赶紧伸出手来接。

    提姆扔东西的准头很好,那个小盒子命中率极高的落在了我手心里。

    “差点忘了——生日快乐。”

    补完这句,他就真的离开了。

    我捏着手里的小盒子,只觉得心里突然轻松亮堂起来。

    “谢谢。”

    攥紧小盒子,我对着他离开的位置说道,不过他早就已经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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