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于开始了表演前的最后倒计时。
时间越来越不够用了，我恍惚又回忆起自己还在国内忙期末考试的感觉。大家走路恨不得都用小跑的，能多练习一点是一点。B组没有我们这么紧张，仿佛他们已经胜券在握了似的。而我们并不介意把表演完成得更好一点，滚轴式的训练反倒成了充实生活的最佳选择。
我的舞步进步的很快，这都要感谢高强度的训练。为了多加练习，我们组的人几乎都不再往学校外跑了。我本以为这样就不会在遭受到什么坏人的袭击了，但哥谭市的家伙总比我想象中还要神通广大。演出的头两个晚上，某位我不知名的反派悄悄从阿卡姆疯人院逃狱，炸掉了我们学校的小半个足球场。学生公寓距离足球场不远，我们都是被吓醒的，来不及换衣服就被鸣笛叫下了楼。
意外的是，这次蝙蝠侠出现的格外迅速，还没等爆炸响起第二次，他就已经把对方制服了。再接着赶来的才是GCPD，他们花了不少时间，我发誓在等待警察的过程中矮个子的罗宾不下两次冲蝙蝠侠抱怨警局各位的办事能力。
“警察都是饭桶。”我好像听到他这么说。这我可就不乐意了——我觉得迪克就挺好啊，带伤加班，还认真参加每一次训练。蝙蝠侠看样子也不赞同他的说法，他低声呵斥了自己的搭档。罗宾看上去绝对不会超过十四岁，能够和叛逆期的小少年做搭档，蝙蝠侠果然是奇人。
警局的戈登局长带着大批人马赶来，我们一群半梦半醒的学生排成一字站在楼下，把可怜的局长看的直摸后脑勺。他们一行人交接了什么，我实在是太困了，怎么也提不起精神去集中注意力。再确认学生们都完好无损后，蝙蝠侠先生就带着他的手下败将和少年助手离开了。我们打着哈欠上楼，反正被炸的不是卧室，就算卧室被炸掉了，觉还是要睡的。
第二天早上提姆破天荒的在七点多给我发了短信，那时候我才刚刚起床。他说他要来学校代替布鲁斯商讨校舍资源的赔偿问题，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充满同情心的给他发了一句【待会见】。其实这句话只是说说而已，我并不觉得要和领导见面的提姆会那么巧就赶上了我们的排练。但我错了，等到我结束了小组练习，急着往大排练厅赶的时候，提姆居然在那儿。
“嗨，雪莉，迪克让我告诉你，阿尔弗雷德说他很荣幸能够来看你的表演。我很抱歉我没办法来支持你了。”
“这不重要，迪克可以直接给我发个短信——”我吓死了，好在我是第一个到的，其他同学可能还待在琴房或是宿舍。提姆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紧张，万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我是说，我该怎么解释我们的关系呢？一个中国来的留学生不可能就这么巧的认识韦恩企业的小总裁，而说我们是姐弟关系那就更好笑了。
“你为什么在这儿？”
“放松，我们都谈好了，我说我想来观摩一下你们的训练，贝里小姐很欢迎。”
他冲我安慰似的笑了一下，笔挺的高级西装面料在大灯下泛着光泽，青果领里面压着整整齐齐的绣纹绅士丝巾，衬衫领子扣得老高。反观我，刚洗完澡，随随便便套了一身旧运动服，裤腿挽的一高一低，素面朝天，半湿半干的马尾辫梳的乱七八糟。
我忍不住在心里仰天长啸，哎，这就是差距——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的弟弟看上去并不在乎我极其不正式的打扮，我索性破罐破摔，反正他都不在乎了，我有好在乎什么呢，姐弟之间不需要形象。我把搭在肩膀上的大毛巾和背包往私人柜子里一丢，然后扯了把凳子坐下来。提姆挨着我坐下，我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你为什么穿得这么正式？”我忍不住问。他的青果领是缎面的，倒是很趁他年轻又稳重的形象，把他气质中的最后一抹青涩给完完全全的抹平了。
“下午有一场私人聚会，我得代替布鲁斯出席。”他这么回答，“你的训练怎么样了？”
“还不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秋天我们就能正式成为校友了。”我笑了一下，像是很满意自己的答案似的。
他把阿尔弗雷德的联系方式给了我，我刚在手机里存好，就有其他的同学进来了。我们很好的把‘认识对方’这件事不着痕迹的掩饰过去，没有人发现异样。虽说是想看我们的训练，但提姆在这里只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走了，看上去是真的很忙。他的昙花一现让不少人把原先集中在训练上的注意力分了神，看样子八卦真的是缓解压力的最好方法。
演出的那天阿尔弗雷德真的准时到了，这让我格外惊喜。他没有像在庄园里那样穿着西装、搭配一尘不染的白手套，而是打扮的更加休闲了一点。这让他乍看上去和普通人家的老人没有什么太多区别，但仔细观察之下，气质还是无法骗人的。
我喜欢这样更加有温度和色彩的阿尔弗雷德，比起单调的黑白要好看多了。
百般辛苦之下，我们终于站上了最后的正式舞台。这次的演出效果要比往常任何一次的排练都要完美，我没有在群舞时踩到别人的脚，独唱的时候也没有破音或者跑调。任务圆满结束，知道我们大家手挽手向台下谢幕的时候，我的心跳还是就就没能平复。
贝里小姐很快就念出了名单，我被分在——毫无疑问的——合格组中。被刷掉的人是阿什利，她很可怜，但没有一个人会对于这个结果抱有异议。这位姑娘最终还是无缘哥谭大学，假如意志足够坚定的话，她还可以来年再试，虽然我并不觉得下一次的结果会发生多大的变化。
集训至此结束了，大家三两结伴向学生公寓走去，早点收拾行李好早回家。距离春节只有一周了，我有点迫不及待的想回到中国去——去看看妈妈。阿尔弗雷德有邀请我再次去庄园居住一阵，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拒绝了他，因为我的飞机票定在了今天晚上。他听说了之后便祝新年快乐，其实我也觉得不能和新家人一起过年时间挺遗憾的事，不过说不定未来还有的是机会。
一切都难以预测。
收拾好行李的我赶上了离开学校的最后一趟大巴车，心里已经忍不住开始幻想回到家之后会发生什么。得先去看妈妈，最好能多陪她一会儿，然后和朋友们见面。今年的农历年格外早，除夕夜那天我不太想在外婆家过，要不还去陪妈妈怎么样？但冬天夜里的墓地好恐怖……或许找个热闹的地方呆一晚上也不错？
迪克和提姆祝贺我演出成功的短信是在这个时候从我的手机屏幕中蹦出来的。看样子阿尔弗雷德已经告诉了他们我要离开的事，他们还一并祝我一路顺风，记得保持联系。
我忍不住有点感慨——费劲了千辛万苦我才来到这座城市，当我正要开始习惯它时，我又该离去了。我十分不舍，同时又抱有对于未来的再会的期待。这种感情十分复杂，但我想我已经爱上了它。
大巴车的目的地是哥谭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我提着行李箱子从这里下车。站在人群之中遥望，我抬起头注视着韦恩企业耸立进云间的大厦顶端。今天又是一个阴天，天空压得很低。我在心里悄悄的数着楼层，在一块一块格子一般的玻璃窗间寻找我曾经站过的那一扇。
布鲁斯会在里面吗？我也不知道。身边的行人来来往往，他们走得很快，起风的时候会扬起一点我的裙摆。我又继续看了一会儿，然后终于低下了头，在心里说了‘再见’，对每一个我在这里所结识的人，对每一段回忆，好的、坏的，对我坚守了十余年的执念，对这座昏黄的城市之心。
我继续自己的旅程，交换着繁杂的巴士路线。哥谭机场距离市中心很远，几乎都要建到隔壁城市去了。我的飞机起飞时间是晚上八点钟，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看到GCPD的飞艇在上空巡逻，就像是科幻电影。
现在距离检票时间还有很久，我刚走进机场大厅、准备给外婆象征性的打个电话，我的手机却先我一步自顾自的响了起来。
是外婆，我有点惊讶，或者说是惊诧。通常情况下，她从来都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没人给我主动打电话，我那些舅母和表亲们恨不得把我当成永远的透明人。
我稀里糊涂的接了电话，外婆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话。电话那头的背景无比嘈杂，我花了好半天才缕清她的意思，原来是姨母们拖家带口一起去了南方旅行，顺便在那边一起过年。我注意到她的用词是“我们一家”，而不是“咱们一家”。她没把我算进去。
没关系，我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我能自己回北京吗？我就住一阵子，很快就开学了。”
她那边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很不满，我能在背景声中听到表弟妹不怀好意的笑声：“你怎么想的？你连钥匙也没有，怎么回去？你就自己在那边找个地方住下吧，就这样。”
一言戳中我心里的痛，说完她就挂掉了电话，我握着手机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终于有一天他们不再强迫我回到那里去了，我应该高兴吗？
现在取消机票已经有点晚了，但也还算是来得及。我浑浑噩噩的走向咨询口，脑子里乱哄哄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办。因为不想花外婆他们给的生活费，所以今年冬天我很认真的在做兼职，除了给杂志投稿之外也帮别人画插图。收益还算得上不错，足够我临时起意进行一场不长不短的旅行。但也只是如此，为了过的好一点儿，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又有我忙的了。
其实我也不是不能回家去，悄悄的不告诉任何人，随便找一家便宜的酒店，最好能离妈妈近一点。但外婆这么一说，我的逆反心理反而占了上风。等我回过神之后，机票已经被取消了。现在也来不及再重新订票，要是留在哥谭的话，学生公寓也要提早申请。
我想从包里拿出手机，查查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去处，把手伸进包里的时候却被一个什么东西给硌到了手指。我伸手把那东西取出来，那是一把钥匙。
其实是两把，一把属于庄园的大门，另一把属于我的房间。它们来自于阿尔弗雷德，我的‘新家’。
我愣了一下，然后有点难过的把它们拿在手里，长叹了一口气。
人们总说，你想象好的未来永远也不会发生。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活在当下。
世界这么大，我还能回到哪儿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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