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024章

    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孩子们不认得, 只发现宁大夫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刻, 身形竟有一丝颤抖, 仿佛是在……害怕。

    是谁呢?

    阿柔下意识跟了上去, 却让宁大夫拦了一下,好像不想让他们发现阿柔似的。

    他越是这样, 阿柔越是紧张也越是好奇,便没有走开, 而是借着门板的掩饰, 悄悄打量着他们。

    “宁大夫近日可好?”见宁大夫不理他,那人又说了,“给您拜个早年。”

    自知躲不过去, 宁大夫道:“两位有何贵干?”

    “也没什么。”那人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是想跨过门槛,走进来,但宁大夫没给他让道儿。

    他又能屈能伸的,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笑道,“瞧我这记性, 竟忘了介绍。宁大夫,这位是西营县令赵大人, 此番可是专程来找你的。”

    “草民,见过赵大人。”宁大夫行了一礼。

    对方已亮出身份,他就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再拦着他们了, 只得将他们请进来。

    阿柔离的近,当即瞧见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斗篷很大,遮住了他们的面容,似乎是不想让人瞧见。

    先前说话那人又高又胖,眉宇间有些阴鸷,但显然是认识宁大夫的。

    右边的那个,相对干瘦些,但衣着就华贵多了。

    进门他们便摘了斗篷,四下打量。房间里没什么特别,二人不由看向了蜚蜚和床上的阿瑾。

    “呦,这是……”又高又胖的男人开口,“宁大夫什么时候有的孙子?”

    宁大夫当即反驳:“不是。”

    他反应有点大,孩子们都怔住了。讷讷地看向他,就见到他一副紧张的表情,肢体十分僵硬。

    “草民斗胆。”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赵大人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赵大人却忙去扶他,让他在一旁的桌椅处坐下。

    “不必多礼,”笑了笑,他直奔主题说,“听吴老板说,你是大夫?”

    宁大夫咬咬牙:“回大人,曾经是。”

    “哎,您就别谦虚啦。”又高又胖的吴老板拍拍宁大夫瘦弱的肩膀,“当年在京都,宁大夫的名声那可是了不得,在世华佗,妙手回春呐。”

    这是捧杀?

    阿柔在旁看着,不由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这个吴老板,到底想干什么?

    宁大夫家这么多年都没有来过人。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找来,对方身份还不简单,并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莫不是那条老参惹出来的祸事?!

    阿柔心下狂跳,震惊地看向宁大夫。难怪他要一直躲在茅草房里不出去,原来他一旦露面,就会引来躲不过的危机?!

    “不敢当。”宁大夫又行了一礼,“当年事情闹的大,我已发誓不再行医了。”

    吴老板眼睛眯了眯,故意看向阿瑾,呵呵直笑:“这小娃娃脸色看着不对,是病了罢?”

    一句话,就让宁大夫无话可说。

    他是真的发过誓,但所指的对象,是跟他无关的外人。若情况紧急,不得不救,自然就没这个说法。

    可这话能和赵大人说吗?

    这个吴老板,当真是要他的命啊!

    “是病了,”宁大夫说,“中了毒。”看向赵大人的表情,急于撇清关系似的,“孩子晕倒在我门口,不知是哪家公子,请赵大人做主,彻查。”

    吴老板笑了几声,揶揄他:“这点小事,哪用劳烦赵大人出手?老吴我就能帮你办了。”

    不等宁大夫回答,他又把话题引向县令:“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大人日理万机,能抽空过来,已是我等万分的荣幸啊!宁大夫,您看?……”

    阿柔不悦地望着他。

    他难道看不出来宁大叔根本不乐意吗?三番五次为难别人,很有意思?

    “赵大人,您快请上座。”阿柔站出去,笑的格外乖巧,“宁大叔独来独往惯了,又冷又木,竟让大人站着说话,实在失礼。”

    她长得像柏秋,面容白皙,身条细长,穿着虽然不是什么华丽的料子,却干净整洁,说话声音又好听,是个谁见了都喜欢的小姑娘。

    “你是谁家的小姑娘?”赵大人依言在桌边坐下,笑着看向她,“瞧着懂事的很。”

    阿柔福了福身,故作骄矜:“回大人,我是宁大叔债主家的女儿。”

    “债主?”一伙人愣了愣。

    阿柔继续道:“宁大夫发誓不再行医后,穷困潦倒,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我阿嬷惯会做生意,便给了宁大叔一笔债,条件,就是让他在咱们家人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帮帮忙。”

    “阿柔……”宁大夫知她想帮自己,连忙想要阻止。

    阿柔却兀自说道:“可宁大叔固执的很,说了不再行医,就是不再行医,谁劝都不肯。”

    “那你们的钱,不就打水漂了?”赵大人觉得她有意思,便同她搭话。

    阿柔笑笑:“倒也不会。”

    接着,她用震慑全场的声音说道:“阿嬷知道不可犯人忌讳,迫人做事。便提出,让我跟宁大夫学习医术,令他将一身本事尽数传授于我!”

    “呦,你阿嬷果然惯会做生意!”赵大人哈哈大笑,“那你如今,学的如何了?”

    阿柔羞赧地笑笑:“算是,小有所成。”

    “好,好。”赵大人摸摸胡子,若有所思,“既然如此,不若你随本官走一趟?”

    宁大夫震惊,当即跪下:“赵大人,不可!此事万万不可!”

    “阿柔今年才七岁,能、能怎样小有所成?”宁大夫紧张道,“平日捧惯了,不知天高地厚,多有得罪,烦请赵大人莫要计较。”

    赵大人便睥睨着他,似有不悦:“这是要本官难做啊。”

    “大人也莫要为难草民。”宁大夫豁出去了,硬着头皮道,“草民隐退山林,就是不想再卷入世俗纷争。”怨愤地望向吴老板,“若非有人恶意挑唆,赵大人根本不知道草民的存在,何来为难一说?”

    吴老板当即一瞪眼:“大胆!”

    “没你大胆。”宁大夫与他争论,“赵大人为一县之主,什么样的名医遍寻不到?却偏偏被你拐来我这里,吴尔能,你明知我已不再行医,为何不如实相告,要欺瞒赵大人?”

    吴尔能让他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连连反驳:“胡言乱语,胆大包天!赵大人,此人狡诈多端,这是要违命不救啊!”

    “这么着急就暴露了?”宁大夫冷笑一声,“且不说我有没有发过誓,只说我的医术能耐。你怎知我就一定治得好?不怕我是浪得虚名?万一出了问题,你愿与我作保不成?”

    作保?别开玩笑了!

    他就是知道宁大夫不再出手,才故意带赵大人来,要与他结仇的。

    没想到几年不见,这老头儿嘴皮子溜多了。

    竟差点让他反咬一口!

    眼看着赵大人的脸色变的难看起来,吴尔能万分紧张,万一赵大人真觉得他假公济私,欺上瞒下可就不好了。

    “大人,这厮惯会狡辩。”他指了指宁大夫,与赵大人小声嘀咕,“都还没治,怎知治不好?当年他们宁家,在京都可谓风头无两,如若不然,我也不敢带您过来是不是?”

    赵大人一脸凝重,望着宁大夫,却没有听吴尔能的挑拨,而是真心实意问了宁大夫一句:“你到底能不能治。”

    这话已经很明白了,不管他什么誓言不誓言的,只问能不能治。

    可宁大夫是真的不想离开茅草屋,也不想再掺和——凡事有一就有二,开了先河,后面的就躲不过去了,那他这么多年极力维持的清净,不就成了笑话吗?

    “草民,”宁大夫双手交叠,恭敬地道,“治不……”

    县令的脸色随着他说话的速度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阿柔在旁瞧着,不由心惊胆战。

    她甚至可以想象,如果宁大夫直接驳了赵大人的面子,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赵大人,小女有个办法。”阿柔突然出声,打断了宁大夫的声音。

    跪到宁大夫旁边,阿柔说:“宁大叔发过誓,不再治病救人,这是没办法改的。可宁大叔教我行医,也是事先许好的承诺。”

    “故而?”赵大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姑娘,心中气已消了大半。

    阿柔吁了口气:“故而,不如就由我同您走一趟,将患者症状形态一一看了,回来‘请教’宁大叔。”

    “当然,宁大叔不是大罗神仙,也有触手不及的时候,望赵大人能够海涵,也给咱们一个承诺。”阿柔不卑不亢,“事后,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予追究。”

    赵大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罢了,反正也已经做好准备了。”赵大人说道,“就按你说的办罢。”

    说完便站了起来,让阿柔收拾收拾,同他们一道儿回去。

    他们一出门,宁大夫便抓着阿柔的手腕,痛苦万状地望着她:“你糊涂啊!你可知,若治不好……”

    “不,治不好不要紧,不去治咱们才危险。”阿柔小声解释,“他能听信别人撺掇,找到这儿来,显然已经没办法了——最差的结果就是治不好,而他是能够接受这个结果的。”

    阿柔劝他安心:“所以,治不好也没什么。何况我才七岁,若传话有偏差,也是在所难免。他难道会斩我的头不成?”

    “可是……”宁大夫还是不放心。

    阿柔却道:“只是传话,不会有事的。”说着,抱起床边的蜚蜚,打算先送她回家,再同爹娘交代一声。

    没想到,赵大人瞥了她们一眼,说:“只是问个诊,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这么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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