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058章

    “长公主身份尊贵, 真想找事儿, 哪还用得着亲自动手?”江敬武说道, “准备一下, 明日好生接待。”

    萧如茵毕竟是女子, 下了拜帖,也是来找家中女眷的, 次日,阿柔和蜚蜚便哪儿也不去, 在家中等她。

    柏秋一早就起了, 将院子里里外外打点一新,晌午之前,萧如茵带着女官叶灵芝前来。

    萧如茵今年尚未满十五, 第一次出皇宫,对什么都新奇,前几日,特意甩开暗卫,偷偷溜去赌坊, 就是想凑凑热闹,不想竟输了几百两!

    叶灵芝发现其中有猫腻儿, 不愿多待,赌坊老板却不依不饶。这才让阿柔姐妹俩给碰上了。

    回去之后, 萧如茵对阿柔念念不忘,叶灵芝便找人打听了江钿。

    自然,也就听闻了他那些传言, 尤其是风评极差的那部分。

    再回想阿柔的言行举止,萧如茵只觉得流言不可尽信,便想要约她出来,当面表达谢意。

    结果左等右等也不见人。

    她年纪小,又是长公主,久居深宫,根本没人敢惹她,叶灵芝也是急脾气,见她难受,当即不管不顾地前去质问。

    岂料,更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回去之后,萧如茵越想,越觉得郁结,终日唉声叹气,饭也吃不下,什么都没心情做。

    甚至对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生活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莫非,是她长相丑陋、生性刁蛮,所以才惹得恩人厌恶?若她不是长公主,还会有人这样顺着她,对她好吗?

    伤心难过,一发不可收拾。

    纳兰卓见她竟落寞至此,劝她也不听,一气之下,就将姐妹俩给绑了!

    原本她什么都不知道,只听纳兰府的下人在议论,说顾瑾城借着讨教武艺的由头,把纳兰卓好一顿暴揍,连老爷都惊动了。

    逼问之下,才了解事情经过。

    不禁也对纳兰卓发了好一通脾气,复又得知,瑾城表哥与江府竟颇有渊源,更觉得此事玄妙,缠着他询问当日的情况。

    顾瑾城一开始不想说,被她缠的烦了,才说出真相。

    听闻阿柔和蜚蜚居然是女子,萧如茵反倒松了一口气——那日,江姑娘之所以不去赴约,想来是因为顾及着女子的身份,怕她越陷越深,这才避嫌。

    绝不是因为自己长相丑陋、生性刁蛮!

    再仔细想想,顿觉得自己和纳兰府这一系列的举动,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心中不安,于是备了礼、写了拜帖,打算登门求和。

    纳兰卓被阿瑾料理了一顿之后,也回过味儿来了,原本,他还奇怪,表弟从不与人亲近,一向冷血无情的,怎么偏要留下那个小丫头?

    后来才知道,那丫头小时候救过他,与他如兄妹一般,见她被绑,顾瑾城自然是要生气的。

    纳兰卓原本也该登门道歉,可眼下他浑身都疼,只能先养着,等伤好了再去。

    想来,这顾瑾城当真是心狠手辣,受了伤竟然还能把他打成这样,也难怪今上会让他来彻查当年的真相。

    只可惜,此事已过去了十多年,不知道还能查出什么来。

    -

    经历了被赌坊打手威胁的事情之后,萧如茵便不敢再甩开暗卫了,对他们还和颜悦色了不少。

    她小孩儿心性,出手又大方,足备了一车的礼物,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朝江家下聘。

    到了江府,见府内曲水回廊、绿树红灯,空气中有淡淡花香,意境十足。身处其中,不禁心情大好,一改几日前的萎靡状态,笑容都灿烂了几分。

    柏秋和姐妹俩出门迎她,起初,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见了姐妹俩女装,再想到自己对她们的心意,只觉得羞赧不已。

    姐妹俩一个清冷素雅,一个俏皮可爱,往哪儿一站就十分养眼,萧如茵不禁多瞧了瞧,心里的怨气就更少了。

    只觉得她们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自强自立,路见不平,还会扔糖葫芦相助,实在不可多得。

    性子也是直来直去,说一不二,比深宫那些成日就知道勾心斗角的姐姐妹妹强出天去了。

    “长公主驾临,招待不周。”柏秋带着姐妹俩朝她行礼。

    萧如茵连忙扶她们起来:“伯母是瑾城表哥的长辈,两位姐姐又救过我,可千万不要讲究这些虚礼。”

    说着,率先笑了笑,向阿柔道:“都怪我眼拙,生了误会,卓表哥又心疼我,才让两位姐姐受苦。既然是误会,两位姐姐可莫要放在心上。”

    她话说的客气,一点儿也不见几日前的刁蛮,姐妹俩还晃神了片刻。

    确定她真是来讲和的,不是来抄家的,这才一改如临大敌的状态,耐心招呼她。

    “我第一次出皇宫,他们都拿我当傻子一样哄,”闲聊了会儿,萧如茵提出,“你们在此地生活,想来熟悉的很,往后,能不能带我逛逛?”

    萧如茵道:“哥哥们有事要忙,还要再待一阵子才能回京,若让我一直这样在府里闷着,也没个人说话,怕是要魔怔的。”

    “当然可以。”蜚蜚大方道,“别的或许不行,游山玩水,我最在行了。”

    阿柔接她的话:“谦虚了,吃喝玩乐你也在行。”

    “那就这样说定了。”萧如茵爽快道,“下回我来找你们,或者你们到纳兰府找我去,可千万不要诓我。”

    她可是长公主,谁敢诓她?

    蜚蜚隐约觉得她傻傻的,想来是在宫中养尊处优、深受宠爱,才养成了这样的个性。

    “那是自然,你想玩什么,我都可以带你去。”蜚蜚说完,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还要到学堂去,便看阿娘的脸色,“可以吗?阿娘。”

    柏秋拿她也是没办法,知道她爱玩,便说:“你与夫子说去,若夫子同意,阿娘自然不反对。”

    “夫子是谁?”萧如茵又问。

    阿柔和蜚蜚对视一眼,说道:“长公主还未曾体验过学堂生活罢,改日可去旁听。”

    “学堂?”见他们似乎都要去学堂,萧如茵便问,“好玩吗?”

    “有许多同窗,热闹的很。”怕她真来了兴趣,要吵着去学堂,蜚蜚连忙引开话题,“公主喜欢什么,对什么最有兴趣?”

    萧如茵一听玩的,双眼发亮,倾身离她们近些。

    “春日打猎,夏日游湖,秋日烟花,冬日赏雪。”她有些向往地说,“除了赏雪,我都没体验过。”

    “雪没什么好赏的,打雪仗才有意思。”蜚蜚豪迈道,“雪要冬日才有,那时你应当已经回了京都。其他几样,近日都能带你玩儿。”

    “真的?!”

    “自然,只是猎场不好找,又要保证你的安全,时间难免长些。”蜚蜚说道,“便从游湖开始,正巧半月后就是渔灯节,到时候,不仅有烟花,还有各式各样的渔灯,好看的紧。”

    沬州临海,许多先民都以打渔为生,四五月份鱼肥米香,便定下四月初十做渔灯节。

    当日要吃沬州特色的炸鱼饼、放渔灯游湖,另有烟火大会,由豪绅们出资、衙门出面,共襄盛举。

    如此盛会,无疑是宣传店铺的大好时机,是以,江家每年都要在此花上大笔银两。

    “烟火大会是压轴节目,在此之前,还有渔灯巡演——由下辖各县、各郡选派渔灯,入夜后延城内指定路线行至络江畔,一路上载歌载舞、争奇斗艳。”

    “民众看了渔灯歌舞以后,在烟火大会开始之前,投票选出最心仪的渔灯车。”蜚蜚说道,“得胜者,有赏银千两、赠专属络神令。”

    “络神令有什么用?”萧如茵好奇道。

    蜚蜚便解释:“渔灯车由下辖各地选派,对车灯本身和表演者的要求近乎严苛:不仅歌舞要好、长相要美,而且要学识渊博,出身优渥……因此,得络神令者,基本上可称沬州第一才女!”

    “原来如此。”萧如茵感慨道,“那我还真是来巧了。”

    蜚蜚赞同地点点头,与阿柔对视一眼,有些犹豫地说:“其实,近几年还有个不成文的奖励,也令无数少女心之神往。”

    “什么奖励?”

    “——获络神令者,可得名都才子所创作的专属词曲一首。”

    “名都才子是谁?”

    蜚蜚僵了僵,似乎是不敢说了,偷偷瞥阿柔和娘亲的脸色。

    萧如茵顿觉疑惑,天真地望着她们,等待下文。

    片刻后,才听阿柔颇有些无奈地说:“正是家兄,江钿。”

    萧如茵:“……”

    “提这个做什么?”柏秋见萧如茵脸色有异,拍了身旁的阿柔一下,打圆场道,“烟火大会江家也有记名,可适当提些要求,公主若有想看的,尽管与她们两个说。”

    萧如茵只是初闻之时有些尴尬,并未动怒,倒是叶灵芝神色有些不满,在众人看不见的位置悄悄翻了个白眼。

    -

    萧如茵久居深宫,对民间风土人情一概不知,也难怪别人都拿她当傻子哄。

    她什么都一知半解,姐妹俩又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唯一能进行下去的话题,竟是阿瑾。

    “表哥幼年失踪,可把姨夫他们急坏了,连找了许多时日都没有找到。”萧如茵说道,“姨母当时正在舅舅家,意外身亡,舅舅险些也被牵连。”

    提到他,蜚蜚便有些难过,不想理会,只在一旁喝茶,并没有接话。

    “今上派他彻查纳兰夫人一案,这位纳兰夫人,莫非就是……”

    “正是瑾城表哥的亲生母亲,也是我的姨母。”萧如茵说道,“我许多年未见表哥,听说他在军中白将军麾下历练了八年,如今能为姨母申冤,也算得偿所愿了。”

    阿瑾幼时便与他们不同,蜚蜚只听说他母亲去世了,不成想,其中竟有冤情。

    “既有冤情,怎么这个时候才开始查?”阿柔不解,“你姨夫呢?他们为何不管?”

    “大胆。”叶灵芝忍无可忍道,“公主面前,怎可大放厥词?!”

    萧如茵可是长公主,岂能容她这般放肆?先前女扮男装戏弄她们也就罢了,如今竟然不见一点尊重,当真是一点礼数也不懂!

    叶灵芝是女官,与普通宫女不同,出身簪缨世家,身份也是十足的显赫。

    她在萧如茵面前都低声下气,如下人一般,这两人倒好。

    她这样一发怒,倒叫江家母女脸上都有些尴尬,话题戛然而止。

    “灵芝,你怎么回事?”萧如茵面陆凌厉之色,但当着旁人的面儿,她做不出处置手下女官的行为,便说道,“你先出去,我与江夫人她们有话说。”

    “主上?!”

    萧如茵凛冽地瞧了她一眼,叶灵芝顿绝脊背发凉,老老实实行礼,退下去了。

    “灵芝不懂事,伯母莫要在意。”萧如茵和气地笑笑,接着刚刚的问题说,“我姨夫家当时的情况比较复杂,又忙于姨母身后事,分;、身乏术。”

    叶灵芝刚刚的举动,显然是不想她们再议论此事。而她越是这样,便说明其中另有隐情。

    看来,阿瑾转变成如今这幅性格,家庭原因要占很大一部分——当年,他宁愿投军,也不愿回家,可见他根本就不信任顾家。

    “瑾城表哥幼年时不爱说话,如今倒开朗了些。”萧如茵说道,“以前他常去宫中,但从来不和我说话,若不是曾见他和哥哥争执吵闹,我还以为他是哑巴。”

    想到以前,蜚蜚又是叹气,不停在心中念着:与她无关,与她无关。

    连长公主都觉得他和以前大相径庭,可见这厮就是性格恶劣,即使出发点是为了保护她,也改变不了他是个恶霸的事实。

    为这么个混球生气,不值当!

    “蜚蜚怎么了?”见她许久不出声,萧如茵也不遮拦,直来直去地问她,“瞧着脸色不好,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许是,没怎么睡好。”说着,蜚蜚拽拽阿柔的袖子,“姐姐,你昨夜可曾听见有人吹埙?”

    “昨夜我睡得早。”阿柔同情地摸摸她的脑袋。

    蜚蜚捏捏额角,控诉道:“埙的音色你们知道罢,如泣如诉,哀怨忧愁,听得我真是辗转反侧,许久才睡下。”

    “谁大晚上的不睡觉?”柏秋道,“等会儿帮你盘问清楚,实在不行,你回自己院子里去,离声源远些。”

    “好。”蜚蜚乖乖道,“阿娘费心了。”

    原本她还以为是三哥大晚上的发疯,后又记起来,三哥已许多年不曾吹埙,弦乐器用的多,且曲调悠扬,反倒让人觉得放松。

    昨夜那声儿,好听是好听,可就是太苍凉了,大晚上的瘆得慌。

    尤其她还看了精怪和书生的话本子,里面有个小狐狸精,吸人阳气之前便要哼一首曲子。

    这一代入,哪里还能睡好?

    幸好不醉睡得也晚,将她叫到榻上陪着说话,才慢慢睡着。

    萧如茵见她果然不似之前那般跳脱,不忍让她带自己出去闲逛,饭后便在她们家里玩了会儿。

    前厅是清雅幽静的风格,进了后院,才发现好几间院子里都扎着竹篱木亭、种着鲜花草药,与前厅一衬,质朴又清新,妙趣横生。

    她从未见过木屋、竹流水,此刻只觉得十分新奇,在她们院子里看草药都看了大半天。

    得知阿柔还是远近有名的神医,更是钦佩,在江家吃了晚饭才离开。

    -

    她一走,阿柔便将李大海给她搜集来的材料拿出来看。

    李大海押了第一趟镖之后,便在镖局与管家执掌大小事务,一般的镖不用他亲自押送,阿柔便会找他做事。

    他常年跑江湖,小道消息多,阿柔总觉得阿瑾此番回来,没明面上那么简单。

    遇刺一事更验证了她这个想法,便让李大海暗中查探,尤其关于纳兰夫人之死——以前他们对阿瑾的身世了解的太少,眼下既然有条件,就要仔细挖一挖!

    若能抓住他什么把柄就更好了。

    昨日让阿瑾砍自己三刀,是因为想不出什么其他惩罚举措。

    这么多年没接触,既不知道他害怕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意什么,自然无从下手。

    知己知彼,才能一招制敌。

    在他那儿吃了次亏,眼下阿柔对他可是防备的很。

    蜚蜚昨夜没睡好,早早就困了,没等到阿柔把材料看完,便要去休息。

    洗漱完,躺在床上,下意识想摸脖子上的玉佩,手伸出去才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已经被她还回去了。

    不由一阵心酸,握紧小拳头,用力翻了个身,闭眼睡觉。

    睡了不知道多久,迷迷糊糊的,又听到了一阵如泣如诉的靡靡之音。

    蜚蜚一下子醒了。

    天还还黑着,配合那丝丝缕缕的苍凉之音,蜚蜚也觉出一阵难受来。

    想想自己这些年,学问也不好好做,事业也没兴趣,成日吃喝玩乐,跟纨绔子弟有什么区别?

    也就爹娘、哥哥姐姐疼她,才这样纵着她,换成别人家,肯定早就把她嫁出去了!

    唉。

    蜚蜚叹了口气,越想越精神,干脆起来穿了衣服,要去找酒喝。

    上次阿爹为了防她,把酒窖都搬空了,后来,她又仔细搜寻了一番,发现那些酒,是被阿爹藏在了二哥的院子里。

    知道二哥起早贪黑地读书,能最大程度地盯着。

    蜚蜚故意在脸上系了一方手帕,将脸蒙住,贴着墙,鬼鬼祟祟地往二哥院子里去。

    大晚上的,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竟然还有点刺激。

    结果,一进二哥的院子,却发现他房中还点着灯,显然还没睡。

    望着他笔直的背影,蜚蜚有些心疼,也没心情喝酒了,反正睡不着,干脆到厨房去,煮了两碗酒酿圆子。

    这是她唯一会煮的东西,因为里面有酒,酸酸甜甜的,她最喜欢。

    送去给二哥的时候,他颇为惊讶。

    “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阿林笑道,见她脸上蹭了点灰,帮她擦了擦,与她对坐着吃夜宵。

    吃的时候,阿林还在看书。

    蜚蜚盯着他瞧了会儿,有些不忍,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四更了。”阿林视线盯着书,看了两行,突然移到蜚蜚脸上,“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蜚蜚笑笑,没敢说自己是来偷酒的,但想来也瞒不过阿林。

    “二哥,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蜚蜚在烛光下望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读书?”

    照她看,二哥跟小时候变化也挺大的,小时候他有些胆小,并且油滑,凡事都躲在大哥身后。可现在,阿爹若不在家,凡事都是他来操持。

    而且酷爱读书,一坐就是大半天,完全不像小时候那样调皮。

    若能知道他心中所愿,估计就能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罢?

    “这是什么问题?”阿林说道,“秋闱在即,不抓紧看书怎么行?”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如此重视科考?读书那么累。”

    阿林笑笑,摸她的脑袋:“你还小,不明白这些也正常,阿柔都十七了,我再不中,真成大姑娘了。”

    “诶?”这回答倒叫蜚蜚感到十分意外:“你考中了,跟姐姐嫁不嫁人有什么关系?”

    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阿林干脆放下书,与她说道:“可还记得当时入学时,阿爹所说的话?”

    “哪句?”小姑娘有些心虚地问。

    阿林笑笑,与她说道:“家里现在有钱了,与从前大不相同,但本质上还是一样的,大哥有战功,但远在边关,三弟声名在外,却也恶评不断,阿柔又喜欢做生意……归根结底,躲不开一个‘商户’的称呼。”

    “这些年,前来说亲的人家,各有问题,想找个十全十美、称心如意的,太难了。”阿林说道,“我不愿你们将就,我江家的妹妹,宁愿在家养老,也能不到别人家受苦。”

    蜚蜚愣住了,最爱的酒酿圆子也忘记往嘴巴里送,傻乎乎地望着二哥,眼圈有点红。

    “当然,不是说我考中了,就一定能给你们找到好人家,只是,选择会多些。”阿林说道,“与我个人而言也是如此,我若是白身,哪家闺秀敢嫁我?”

    “怎么还哭了?”阿林帮妹妹擦擦眼泪,将空碗放在托盘上,催她去睡,“我还要再看一会儿,你赶紧回去罢。”

    “托盘放我这儿就行,明天让文声收。”见她低着头,似乎有心事,阿林笑笑,压低声音与她说,“酒在我手作坊内,你去找罢。”

    蜚蜚眼睛亮了亮,却没想象中高兴。

    进去翻到一坛红曲酒,用小壶装了带出来,二哥仍在写文章,她看着颇有些不是滋味,在他门外站了会儿才走。

    红曲酒颜色通红,要用琉璃盏装才好看,她房中刚好就有两盏,是去岁过生辰时,三哥送给她的。

    她酒量不好,自然就不在意下酒菜这些,心情沉重地往院子里走。

    不醉在外间呼呼大睡,并未察觉她的离开,阿柔房间也早就关了灯,没什么动静。

    月色正好,埙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蜚蜚推开院门,正欲回房拿杯子,就见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背对着她,很显然,是一个男人。

    若不是今晚月色好,她又在夜间走了会儿,适应了黑暗,估计发现不了。

    一想到当日顾瑾城诛杀刺客的场面,蜚蜚就不敢动了,手抵着院门,不知道该喊人还是该装没看见。

    “吓着了?”那人自然发现了她的存在,见她许久不说话,便开了口,“胆子比兔子还小。”

    声音很年轻,充满邪肆,不是顾瑾城还能是谁?!

    “你、你来干什么?”蜚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不是说了不见我吗?”

    听她这么说,顾瑾城便转了过去,语焉不详地说:“本没想见你的,谁能想到,你大晚上还乱跑。”

    “这是怪我喽?”蜚蜚瞪他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他的背影说,“那埙是你吹的?”

    “你有病吗?!”

    “对啊,”顾瑾城一笑,“哥病得还不轻。”

    他背对着蜚蜚,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这话、这笑,竟叫人无端觉得凄凉,同他吹的埙一般。

    即便如此,她也想不通,大晚上的,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你、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蜚蜚想到阿林的话,又想到阿爹曾说这恶霸受伤了,这两年愈发不好,便问他,“什么时候学的这破曲子,成心吓人是不是?”

    顾瑾城听出她的关心,落寞地垂眸,说了句:“早点睡罢。”便要离开。

    蜚蜚顿觉他莫名其妙,忿忿说道:“以后再来扰人清梦,我就不与你客气了!”

    “哦?”顾瑾城却很感兴趣似的,不打算走了,“你想怎么不客气?”

    蜚蜚:“……”

    “以后别乱跑了,”顾瑾城吁了口气,在皎洁的月光下望着她,“不安全。”

    蜚蜚下意识后退,握紧了手里的酒壶。

    她戒备的举动,全暴露在顾瑾城眼皮子底下,笑意僵在脸上,顾瑾城神色落寞,别过视线不去看她。

    “你就那么怕我?”顾瑾城离她远些,才敢看她,才敢用听起来十分痛苦的语气同她说,“以后别让我碰见你。”

    蜚蜚:“???”

    他似乎没打算久留,说完这话,就跃上屋顶,消失在夜色之中。

    蜚蜚拿着酒壶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想想那阵埙声,又想想他临走时那充满压抑和难过的语气,久久不能回神。

    “看来,真病得不轻啊。”蜚蜚摇摇头,赶紧回了房间,翻出琉璃盏,喝了两杯酒,满意地睡着了。

    第二天,她是让不醉给喊醒的。

    “姑娘,太阳晒屁股了,快醒醒。”不醉的声音里透着着急,还有激动,“柔儿姑娘让我来喊的,大公子回来了!”

    蜚蜚睁开眼,尚在迷糊。

    “姑娘昨夜是不是又喝酒了?”不醉看看桌上的琉璃盏,拉她起来,“大公子好生帅气,带着一队精锐士兵,各个英武不凡,我还想再去看看。”

    温热的布巾盖在脸上,不醉边帮她洗脸,边激动道,“两位公子和柔儿姑娘都去了,您倒是快醒醒。”

    “什么?”蜚蜚让热水敷得舒服,睁开眼睛,懒洋洋地打哈欠,“哥哥姐姐去哪儿了?”

    “去前厅啊!”不醉急的,“大公子回来了……”

    没说完,蜚蜚就睁大眼睛,激动地看向她,不醉立刻疯狂点头,示意她没有听错。

    蜚蜚瞬间清醒,掀开被子就要往外跑。

    “衣服!”不醉连忙拦住她,便把衣服往她身上套,边操心地碎碎念,“您可不能再喝酒了,看这迷糊的,熬夜也不行,以后我监督。”

    “知道了,”蜚蜚手忙脚乱地漱口,见不醉把簪子往她头发上比划,忙说,“这个不戴了。”

    说完,拎着裙摆便往外跑。

    大哥回来了!蜚蜚高兴得要转圈,八年了,也不知道大哥变成了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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