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醉搂着蜚蜚, 挂在她身上, 哭得眼睛都肿了。
“这两天, 我是吃不好、睡不好, 姑娘, 你们要是还不回来,我就该以死谢罪了!”小丫鬟可怜兮兮地说。
因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她胳膊上擦破了一大片,脚腕也有些轻伤, 走起路来有些疼。
可是, 一见到蜚蜚,就根本顾不上这些了,抱着她的胳膊怎么都不肯松开, 生怕自家姑娘又不见了。
“好了,别哭了。”蜚蜚给她擦眼泪,“这不是回来了吗?没事的。”
越安慰她,她越是想哭,当真给吓坏了。阿柔和蜚蜚又劝了她一会儿, 小丫鬟才渐渐平静下来,与她们说:“几位公子都急死了, 大公子不管不顾地要派士兵出来找,好不容易才让太傅大人给劝下。”
姐妹俩对视一眼, 都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在河边伏击她们的人所图谋的事情,很有可能和大哥有关。
毕竟此时大哥正在京都外等待觐见,若她们遇害, 势必影响他的情绪,或许,对方就是想要他关心则乱,这样一来,他们才能借题发挥!
姑姑说那些人不是太子,会是谁呢?
仔细想想,萧惊尘的确没有在京都外对她们动手的理由:一来,他需要大哥以及他身后势力的支持,即使先前没有拉拢到,也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来宣战。
二来,那个位置太偏了,而且只有五个人,车队里有那么多高手,对方若成心想杀他们,不该只有那几个人。
想想昨夜的刺杀,只是演戏,都派了那么多人过去……
如此种种,根本经不起推敲,所以,姑姑说幕后主使者不是太子的时候,她们是相信的。
自然也会记得她的提醒——回京都之后,势必要一切小心,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哥哥们人呢?”阿柔问道。
“正在其他地方寻找。”不醉回答,“这几日,我们被树林附近都给找遍了,没有任何收获,三公子急了,还找了个算命先生,让对方占卜。”
蜚蜚一笑,心说这还真是三哥能做出来的事情。
“算命先生怎么说?”阿柔和蜚蜚想的差不多,饶有兴趣地问,“你们按他说的做了吗?”
“没有,对方说你们在什么凶门之上,离、离坟头不远,三公子大怒,把他赶走了。”不醉说道,“二公子就凶了三公子一顿,说子不语什么什么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阿柔帮她补充。
小丫鬟连忙点头:“对对对。总之,这一天两夜,大伙儿可是急死了。”
蜚蜚想了想,小声说道:“其实,要是严格算起来,也不能说那算命的不准。”毕竟,太常寺的确离坟头不远。
不醉听的一头雾水,阿柔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会心一笑。
但是,说起太常寺,她就不免想到萧梵屹,这让她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纠结。
抿了抿嘴,阿柔没有接话。
她原本也是沉默清冷的性子,但蜚蜚了解她,见姐姐这样,早就暗暗留了个心眼儿。因为她能感觉到,自打去了太常寺以后,姐姐时不时就会心神不宁。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且,很明显,姐姐不想让她看出来什么。
她就想着,若是直接问,说不定会让姐姐更加难受,干脆就先装作不知道,等姐姐想说的时候,她再听。而在她不想说的期间,自己就先好好陪着她。
姐姐那么聪明,一定会很快想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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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醉找到她们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去给二哥、三哥传消息了,所以,等她们来到官道上的时候,两个哥哥正准备过来迎她们,脸上写满了焦急。
见到毫发无损的两个妹妹,又是欣慰,又是自责,眼眶都红了,拉着她们不停说话,问东问西的。
外面人多,姐妹俩不好说什么,加之哥哥们瞧见她们裙摆沾了些雨水和淤泥,忙让她们先上车,先把衣服换了,免得生病。
又让人准备了吃的和水果,送上去给她们,顺便问一问她们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
两个哥哥都没怎么休息,多少有些憔悴,姐妹俩见他们这样,心里也不好受,连忙把情况都说了,让他们放心。
“多亏了有顾瑾城陪着,才能好几次都化险为夷。”蜚蜚说道,“昨夜,我们阴差阳错去了太常寺,也得了九皇子不少的帮助。”
阿林和阿森这才知道原来她们这段时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
“还好有阿瑾在。”二哥唏嘘不已,“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这次可要好好谢谢他。”
天知道,他们瞧见马车残骸的时候,是什么心情,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他甚至不敢想,如果没有顾瑾城,两个妹妹遇到那些箭雨,会是一个怎么样让人难过的结果。
“是要好好谢谢他。”蜚蜚连忙点头。
“对了,他人呢?”三哥问道,“他应该没事罢?”
阿柔说道:“昨夜和刺客打斗,受了些伤,但见他面色无常,想来并不严重。”
顿了顿,又说,“他把我们送回来,担心旁人瞧见我们和他在一起,要说闲话,便先回顾家去了。”
“他好像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们就没有拦他。”蜚蜚补充道,“晚些时候,咱们到顾家与他道谢。”
“这是自然。”二哥感慨,“想不到,他竟然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倒显得咱们先前亏待了他。”
二哥平日里都专心读书,顾瑾城在江家借住的时间里,也没怎么和他说过话。现在他帮了妹妹们这么大的忙,简直就是江家的英雄,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他才好。
“他这次回来,不是和纳兰皇后有关吗?”三哥提议道,“他既然帮了咱们,咱们就要回他这个人情——晚些时候,你去同外公说说,问问他老人家的想法。”
三哥常年接触的环境都比较轻松,玩不来勾心斗角那一套,想法都比较直接,有什么就说什么。
“我去问问,未尽事宜,还须外公自己定夺。”阿林说道,“毕竟当年真相如何,顾瑾城也没告诉我们,从长计议是肯定的,但如果能帮他这个忙,我们心里也多少也能轻松些,不然,总觉得欠了他人情。”
先前,外公坚持留下来找人,怎么都不愿意回去,还是二哥劝他,说朝中有人要害妹妹们,说不定是想拿大哥开刀。
此事牵扯良多,不弄清楚,后患无穷!
加上他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只会把身体拖垮,好劝歹劝,才让他先回京都去搜集证据,准备弹劾之事。
太傅从不参与朝中派系之争,反而追随者众。
如果这一回的刺杀与纳兰氏、太子等人有关,他就和顾瑾城一同上奏,定然能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蜚蜚其实没有哥哥们想的那么多,但想到顾瑾城近来对她和姐姐很好,自然也是希望他能完成心愿,便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三哥瞧见她的小表情,总算有了点儿笑模样,拿她打趣:“听见咱们要给他帮忙,你怎么这么高兴?”
“没有啊。”蜚蜚说,“我是见了二哥、三哥才这样高兴的。”
小姑娘还会哄人了。
两个哥哥直笑,二哥又说她:“我看你是想着,见了咱们,就能回去睡懒觉,吃好吃的,才这样高兴。”
见他们放松下来,不像一开始那样自责,蜚蜚搂着他的胳膊撒娇:“哥哥就会冤枉我,我哪有你说的那样好吃懒做?”
“是是是,你才没有。”二哥捏捏她的脸,一脸的疼宠。
又与妹妹们说了些话,马车来到了城门口。一一验过路引,知道二哥是来赶考的,还与二哥说了几句吉利话。
蜚蜚头一次来京都,看什么都新鲜,但街上人多,她不好直接把车帘掀开来看,单听个动静也觉得很新鲜。
与哥哥姐姐有说有笑的,暂时将太常寺给抛在了脑后。
“咱们先住在外公家里。”二哥说道,“阿娘已经托人在东市给咱们找了宅子,但外公让人去看了,说是要修整一番,便让咱们在郑府住上几日。”
他们头一回来京都,又有长辈在,严词拒绝的话,的确不合适。
而且,二哥要专心读书,三哥是孩子心性,她们两个原先又没掌过家,怕是有处理不好的地方。先在外公家住着,等他们适应了,再搬出去自己住,也未尝不可。
毕竟,他们东西不多,可是随时离开。
“住上几日便走。”阿柔顾忌着大周氏。不过,没有直说,而是道,“反正我和妹妹在京都也无所事事,我便打算在京都开一间分局,与镖师的往来可能会很密切。外公是太傅,江湖人进出郑府,多有不便。”
她说的有在理,而且,在长辈家住着,肯定不如在自己家里自在。
担心外公不肯让他们离开,阿柔特意让不醉,先把东西送回东市的宅子里,只带了几身换洗的衣服。
到时候,若老头儿实在看得紧,就说回家拿东西,多少也能轻松两日。
从小她鬼主意就多,两个哥哥也觉得这法子可行,就都按照她说的做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从城门口穿过三条繁华的街道、两间坊门,到了外公所住的长乐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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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街住着的,大部分都是朝廷命官。
郑府最好认,因外公平时比较节俭,并不在衣食住行上面花费太多,相较其他官员,府邸多少显得寒酸一些。
但是,只门上那块金匾,以及上面龙飞凤舞的字,就凸显了太傅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和才华。
钱可以赚,但这一手好字,却可能是寻常人几辈子都练不出来的。
兄妹几个让人把东西送回了家之后,就只剩下一辆马车。平时换洗的衣服都在包裹里面,已经单独拿了出来,放在马车里面。
让不认识他们的人瞧见了,自然就觉得不够排面。
太傅到朝中议事去了,此时不在府上。门房又不认识他们,虽然客气,但并不见热情,说要去通报,让他们在门外等等。
话一说出来,被太傅派去找他们的郑府护卫连忙出面劝阻。
“今日可是又喝高了?”护卫半开玩笑地说,“这是咱们家公子和姑娘,通报什么?这几日,全府上上下下焕然一新,你以为是迎接谁的?”
门房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眼,还想说什么。护卫却假借打闹之势,将他挤到了一边,不然他拦着,也不许他多嘴。
等兄妹几个进门去,才压低声音凶他:“你脑子遭门挤了?说了是咱们公子和姑娘,还非要去通报。喝酒喝傻了是不是?事儿都拎不清。”
“夫人吩咐的。”门房无奈地说,“我这不是……”
“快闭嘴罢!”护卫喝他一声,“还不快点儿把马牵到马房去?若让老爷知道了,你且等着!”
门房觉得有些冤,却也知道护卫兄弟是好心提醒他,让他认清事实,免得稀里糊涂犯了错,饭碗不保。
其实,府里这几天焕然一新是不假,可老爷、夫人刚回府上,丫鬟们就在背地里偷偷说,夫人瞧着并不高兴,老爷也唉声叹气的,半夜三更都不睡觉,望着烛火发呆。瞧着挺吓人的。
丫鬟、仆从们都在猜测到底是怎么回事。
问了跟他们一起去沬州的人,对方却说,老爷把死了二十多年的姑娘给认回来了!
众人自然觉得无比惊悚。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府上的氛围就奇怪的很。
府上的丫鬟、仆从大多数都是这几年才来的,来了十几年的老人也有,但不多,一番打听之下,也只知道老爷青年丧妻,续弦后又中年丧女,之后,没继续要孩子,所以,府上才这么冷清。
而这偌大的家业,眼看着就要被那几个子侄给瓜分了。
却冷不丁认回来一个姑娘!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蹊跷——对于他们这种看东家脸色吃饭的人来说,可不见得是好事!
而且,府上如今最年长的嬷嬷,也是在姑娘死后才来的。
也就是说,当年经历过姑娘去世的人,全都已经不在府上了!许是怕老爷见了伤心。总之,眼下连个打听事儿的人都没有。
再加上,跟夫人一块儿从沬州回来的人还告诉他们:小周氏这回让老爷给收拾得不轻!
以前夫人最疼这个表姑娘,他一说,众人简直都不敢相信,老爷竟然会为了别人而让小周氏当众下不多台,最后还给送进了大狱!
——兄妹几个还没到京都,消息已经在府中传开了,惹得大伙儿人心惶惶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郑府下人的眼中是这样的形象,毕竟是第一次来外公家,只能由仆从带着,让他们到正厅等候。
外公人不在,向仆从问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仆从只是客气地说他也不清楚,老爷事忙。
等了半天,大周氏连个影儿都没有,仆从说他让人催了几次,可兄妹几个根本没有看到,他什么时候让人去催的。
这两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加上先前赶路的时间,在读书上面,二哥不可避免地落下了一些进度,此时已是身心俱疲,只想快些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继而专心读书。
可是,当他们好不容易才到了外公家,大周氏和这些刁奴却故意让他把时间,浪费在了无谓的等待上面!
愠怒的情绪一点点积累,伴随着仆从不知道是尴尬还是嘲讽的假笑,二哥坐不住了。
冷着脸望着厅里的一副字画,想着,再等半柱香的功夫,若还没人来,他当即就走!
很显然,大周氏这是故意为难他们,把他们当穷亲戚打发呢。
先是让门房拦着,现在又让他们在这儿死等——她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要来,若是不不知道,临时有事、没个准备,当然可以理解,等就等了。
可她明明知道,外公甚至事先让她把府上收拾了一遍。眼下他们人都来了,却要这样糟践他们,这不是下马威是什么?
妹妹不见了一天两夜,所有人都要急死了,外公更是上下奔走不说,这么大年纪了,刚从城外回来,就马不停蹄地出去斡旋。
她倒好,不说担心一下,起码别这么明目张胆地恶心人不是?!
二哥越想越气,连半柱香也不想等了,当即站了起来,拉着蜚蜚,拾步便往外走。
“既然周夫人这么忙,你去告诉她,不用麻烦了。”二哥对仆从说,“我们还有事,日后等周夫人有空,再来拜访。”
说完,带着怒气往外走。
没想到,还没出正厅,一个嬷嬷就小跑了过来,似乎是怕他们就这样走了,急的微喘。
见他们顿住,顿时又换上一副趾高气昂的态度,眼神扫过兄妹几个,说道:“夫人请你们过去。”
二哥都让她给气笑了。
——把人晾在这儿半晌,见他们要走了,才出来拦。事后,外公问起来,大周氏就会说,是他们自己硬要走的,自己拦了,没拦住。
若是旁人,定然要以为,这几个孩子可不知好歹!
长辈让他们来家里住几日,他们却硬是要走,拦都拦不住,有意伤他老人家的心。
阿林现在算是知道,小周氏为什么会那样对阿娘了。原来,都是这个大周氏给惯的!
跟他使阴招?阿林觉得好笑。
这些东西,不是他当年在花江村玩剩下的吗?
“敢问,夫人在忙什么?”阿林不走了,坐回原位,端着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喝着。
茶是粗梗,乃是最次的那一等茶叶,恐怕拿去喂马,马都不愿意喝,他却一副津津有味的表情,并未发作。
嬷嬷觉得有些紧张,不知道他是真的尝不出茶叶好坏,还是故意隐而不发。
“府上事忙,夫人又刚回来,自然脱不开身,”嬷嬷冷哼一声,开始拿架子,“你们做小辈的,也没让你们等多久,怎么?这就不耐烦了?开始问起长辈的罪责了?”
一旁的仆从满头是汗,望着嬷嬷,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对不对,听说这几位公子和姑娘可都不是好惹的,等会儿不会打起来罢?
可是,二哥并没有发作,反而笑了。
仆从瞧见他的笑容真挚诚恳,不像作假,可又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一时间,只觉得心情起起落落,很是纠结。
三哥却没有二哥的沉稳,早就忍无可忍了,当即站了起来,想要与嬷嬷反驳。
嬷嬷见了,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她就是想让他们发火、闹事,闹得越难看,越好把他们赶出去!
她是大周氏老家那边的亲信,自然向着大周氏和那些子侄。只是听说老爷不知道从哪里认回来一个姑娘,她就觉得不妥,得知她的孩子还要来府上借住,顿时就主动请缨,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大周氏听了她的提议,并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许。所以,她才这样肆无忌惮。
不料,三哥正要开口与她理论,二哥就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说。
“既然周夫人这么忙,咱们做小辈的,应该懂事。”二哥笑笑,“咱们在这儿等就好,等周夫人忙完了,再叫我们就是。”
说着,还塞给嬷嬷一锭银两:“辛苦嬷嬷跑一趟了,天热,请嬷嬷吃些茶水。”
塞过来的银锭不轻,嬷嬷心里好受了些,心想:这还差不多。当是什么人物呢,来了京都,还不是三言两语就给吓唬住了?
“夫人也不是有心怠慢,只是府上事务实在太过繁杂,”嬷嬷假意说道,“得知你们要来,全府上下都给收拾了一遍,为了操持此事,夫人都累得轻减了。”
“呦,那得好好歇息才是。”二哥立马说道,“嬷嬷回去伺候夫人罢,咱们这儿,不妨事,再等多长时间都使得。”
嬷嬷听了,愈发觉得他没出息,捏着银锭子走了,连茶都没给他们换。
她一走,三哥就不满地说:“咱们又不是没地方住,何必在此受她这鸟气?”
二哥冷静抿茶,但笑不语。
阿柔笑了笑,说道:“再等会儿,外公就回来了,大周氏要不是蠢到无可救药,不等你喝完这碗茶,她就得亲自过来,求咱们住下。”
有那么神?
三哥隐约明白点儿意思,但仍然咽不下这口气。端起手边的茶杯,泄愤似的,恶狠狠地仰头喝了一口。
结果,刚一入口,苦涩难喝的草腥味就直充脑门。
三哥猝不及防地喷了出来,脸色更加难看:“这什么破茶?!”
被喷了一脸的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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