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孙清禾睡得极不安稳,梦里片段不断闪回,她梦到了爸爸。
皮肤有点黝黑,五官英俊的带笑男人,他穿着蹭了尘灰的外套,放学时间,在学校大门口,敞开手臂等她,喊她的名字。
“阿禾。”
“爸爸!”几乎近是本能的,她狂奔向那个男人,紧紧抱住他。
身上依旧是温暖的略带着常做菜的油烟味道,她深吸一口气,眼泪簌簌落下,微笑着泪流满脸,声音渐低,“爸爸!我好想你。”
想你想到……不敢回忆。
“阿禾乖不乖?”男人哈哈一笑,粗糙带着老茧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满是爱意。
“乖,我很乖。”孙清禾点点头,窝在他的怀里,带了鼻音,“我很乖地在学习,很乖地听妈妈的话。”
这几年,是她最乖的时候,她像一只被重新组装过的一件玩具,修剪掉所有的不乖和棱角,成为一个众人口中的完美玩具。
听话,乖巧。
“那阿禾开不开心吗?”
陆清禾突然哭的委屈,她紧了紧抱着男人的手臂,热泪不断滚出,“爸爸……”
“我好像没有那么快乐……”
她尽力做到最好,和世间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成为一个被人期待的理想模样。
可是,她好像,没有那么快乐。
“为什么呢?”男人的大掌替女孩擦去眼泪,附身看向女孩,声音低缓。
“因为……爸爸不在了。”她眼角通红,一眨眼,就有眼泪掉落。
“爸爸,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应该任性……爸爸……”她哭的抽噎不停,抓着男人的外套哭的伤心。
男人慈爱地拍了拍她的后配,眼角堆起皱纹,声音带着北方的硬冷,可语调温柔,“就算没有爸爸,阿禾也要过得开心一些。”
“试着过得开心一些吧,阿禾。”
“阿禾!醒醒!醒醒!”李雪莹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要唤醒陷入噩梦的女孩。
“阿禾!快醒醒!”
孙清禾头脑昏沉,泪眼朦胧地睁开眼睛,被宿舍灯的亮光刺的不舒服地紧眨了下眼睛,她侧头,看向攀在她床沿的李雪莹,皱着眉头,“嗯?”
“阿禾,你没事吧?”看她醒来,李雪莹担心地问。
“我没事。”孙清禾茫然地看着床下站着的几个室友,意识到刚刚自己是做了场梦,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对大家抱歉一笑,“我好像做梦了。”
“你是做噩梦了吧?梦里一直在哭!还说梦话了,什么‘对不起’的,最近太累了吧?”方丹纯给她递了纸巾。
孙清禾低头,噩梦吗?
是美梦吧。
“对不起啊,把你们吵醒了。”孙清禾接过纸巾,对大家抱歉一笑,眼角依旧是红通通的。
“没吵醒,就是担心你哭的太伤心了!你真的没事吗?”李雪莹不放心地望着她。
“我没事,大家快睡吧。最近还有期中联考,好好休息吧。”孙清禾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安心。
刘思婷站在床下,给她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喝点热水吧,只是梦而已,别怕。”
“谢谢。”孙清禾接过水杯,看着不断有热气水雾升腾,她低声道。
大家重回床位休息,孙清禾抬臂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凌晨三点零七分。
睡意全消,她睁着雾蒙蒙的眼睛,透过玻璃门窗,看向清冷的月亮。
夜空挂着一轮残月,孙清禾眯了眯眼,辨认出那是下弦月。
今天大概是农历二十二或者二十三。
她记得初中科学课上,老师有教过,下弦月就是指太阳,地球,月亮处于一定的位置。在农历每月二十二、二十三日,因为只能看到月亮东边的半圆,所以叫“下弦”。(来自百度百科)
当太阳、地球、月亮处于一定的位置吗?
像是人生一样,当处于一定位置和程度,我们才会给它冠名为某个名词,比如青春,比如思念,比如喜欢。
她轻轻侧身,左手压在脑下,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今天楼梯上光亮之下,右手拿烟,笑着问她的少年。
“副班,帮忙个忙?”
还没来得及拒绝,她就被陆嘉丞拉走了,泛凉的指节紧握她的手腕。
她步脚慌乱,踉跄地跟着少年的步伐,仰头望去,可以窥见他黑发往下的颈部。
错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响,她想挣扎,可是完全挣脱不开,“陆嘉丞,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
他一路拉着她往上,楼层渐次向上没了光亮,夜色的楼道里只有两个人影窜动。
“别急呀。”陆嘉丞吊儿郎当的声音,在前面响起。
听出女孩的焦急,他轻笑一声,侧转脑袋,带着笑意的黑眸望向她,“就到了。”
“哒——”
他一只脚踏在了天台之上,半身隐在昏暗之中,半身处在月色之下。
“你拉我来这里干嘛?”孙清禾蹙起眉头,手腕还想挣脱开,结果无果。
他手轻微使了力,就把她一起拉到了天台上,孙清禾被阳台门槛一绊,整个人往前趔趄。
一撞,就撞到了他怀里,微凉的外套带着淡淡的烟味,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她整个人僵住。
“副班……原来是想抱我啊?”
他微微躬身,搂住女孩往下掉的腰身,嗓音带着调侃的笑意,漆黑的眼瞳在月色下熠熠发光,像有星河闪烁。
“陆嘉丞!”
她声音带着恼意,脸上火烧一样,觉得他在刻意捉弄自己。
“嘘。”他突然收声,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叹息一般,“陪我一下。”
“你……怎么了?”她整个人定住,不确信地试探。
今天发生太多的事情,打架、和黄老师顶撞,办公室罚站,留校到现在……
他现在的状态有些反常,不似往日的张扬肆意,多了些落寞和……失意。
陆嘉丞抱了她一会,女孩带着幽幽暗香,他眸色渐深,喉节上下滚动,声音染了沙哑,“有事。”
“嗯?”孙清禾以为他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件,抬头看她。
陆嘉丞不自觉顶了顶右腮,“想亲你。”
“陆嘉丞!”孙清禾直接把他推开,音调提高,气恼地瞪着他。
这人……耍流氓!
“我说的是真话。”站在月色里,他身影挺拔,对着她无辜的笑着。
孙清禾理也不理他,直接扭头就走,她不应该对他心软的。
“别走。”
陆嘉丞瞬时握住她的小臂,清隽的面容在夜色中带了几分矜冷的神秘,他褪去那幅邪气,姿态放低,“陪我一会吧,这次是真的。”
“我不逗你了,也不欺负你,陪我说说话吧……副班就当发挥下同学爱,照顾下今天倒霉的同学?”
“就一会,晚自习还没结束。”她整个很隐在夜色当中,神情不明。
“好。”陆嘉丞轻笑一声,放开她的手臂。
他双手攀在天台的围栏上,仰头看着夜空,视线落到不远处的女孩身上,笑着感慨道,“今晚夜色真好。”
孙清禾闻言身形一滞,抬眸看向那慵懒少年,光线昏暗,可她觉得,他在看她,而她也确实在看他。
今晚夜色真好。
耳边有初秋的夜风滑过,她错开视线,抬头看向夜空,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今晚夜色很亮,大片白云在夜空飘浮,极具空间艺术美感,像漫画里的场景。
但今晚没有月亮,有澄亮的夜色,以及零星闪烁的星星,所以是“今晚夜色真好”,而不是“今晚月色真美。”
因为没有月亮。
日本作家夏目漱石将“I love you”翻译成日文“月が绮丽ですね”——今晚月色真美。
对一个人的心意,就像在山谷大声呼唤,有时可能只是一个的名字,就承载了全部的感情寄托,那声呼唤喊出来的时候,喜欢就已经无法藏匿。
就像有人说过,喜欢就算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所以,也幸好没有月亮。
“嗯。”孙清禾的大拇指在死死紧按食指指节。
“孙同学,”夜风吹拂,他眯了眯黑眸,低声叫她,“你要再给我补张纸条。”
“什么纸条?”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今天偷偷塞我课桌关心我的纸条啊。”陆嘉丞整个人翻转过来,倚在围栏上,声音染了层漫不经心,“被人弄坏了,你要再给我补一张。”
倏忽之间,她想起体育课他倒在她身上时说的那句话。
「有事。」
「你给我的纸条坏了。」
难道——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清眸,“你今天打架是因为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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