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华看起来人有些跳脱, 没想到开车技术竟然还不错,小汽车一路都稳稳当当, 只是如果司机不一直侧头向后偷瞄自己就更安全了。
忍了又忍, 赵振华终是没忍住,把车停在路边, 回头问林冉,“林冉,你这次出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林冉莫名其妙, 怎么还停车了。
“哎呀, 你还跟我装傻, ”赵振华有些着急,“咱厂里都传遍了, 说你这次出去是给厂里买砖建家属楼的, 我咋看你跟个没事人似的?你偷偷跟哥说说,是不是没成啊。我跟你说, 咱厂可都知道这事了,说你把握十足,传的有鼻子有眼, 你要是真空手回来,只怕不妙。”
“大家怎么知道我这次出差是做什么去了?”林冉更是疑惑,高厂长明明下了保证说‘不等到第一批砖运到,是绝对不会跟职工们公布这个消息的。’
“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我也是听别人说了才知道的。”赵振华回忆传言,有些不确定。
“你出差这事还有谁知道?”魏亦鸣听着两人的对话, 提醒了一句。
“就高厂长和我妈知道,我妈也不可能说的,我记得那天跟厂长打了招呼,领了钱就出发了。”林冉拍了下手,“奥对,财务科的赵婶也知道。”
要说赵婶把这话传的全厂皆知林冉肯定是不信的,就连赵振华都相信赵婶的为人。不过财务支出需要经过会计和出纳两个人的手,出发前一天,钱虽然是赵婶送来的,但财务科的郑秀琴也是知情人之一,作为曾经为难过自己的人,郑秀琴才最有嫌疑。
“看样子你是有怀疑目标了,”看着林冉的神色,魏亦鸣语气肯定。
“嗯,有个怀疑的人,”林冉点了点头,又问赵振华,“谁传的倒是其次,倒是你说的如果空手回来就会不妙是什么意思?以前办过这事的人不都是没成么?”
这才是他停车的原因啊,赵振华精神一振,又提起一事,“没办成倒是小事,只是厂里还有一个传言。大家说……说你这次去东北不是真的去买砖,而是去找姥姥姥爷去了。”
找姥姥姥爷?原来如此,林冉点了点头。买砖不成事小,假公济私才是最大的罪名,就是不知道是谁传出的这种谣言。对于原主的家庭成分来说,姥姥姥爷现在都是需要另类对待的‘坏分子’,这种时候林冉去找亲人,还是打着为厂里办事名义用的公款,尤其空手而归更是坐实‘假公济私’的罪名,传谣的人心思倒也缜密。
不过,再缜密的心思,都是在林冉‘空手而归’的前提之下,只要砖厂的砖一到,所有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拉着砖的货车车皮是先走的,但因为铁路运输的特殊性,货车多是走走停停给客运火车让路,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林冉比砖先到一步。
没想到跟魏亦鸣同行,竟然收获了赵振华这么个小灵通,也算意外收获了,林冉心里把所有的事捋过一遍,这才叫赵振华继续开车。
赵振华还要追问答案,却被魏亦鸣的眼神制止,只好重新启动车子。
因为是钢铁厂的车,门卫也没阻拦,小汽车一路驶到办公楼下。
魏亦鸣作为临时人员,自然和林冉一起上楼去高厂长处报个道。
下车的时候,林冉回头看了眼欲言又止的赵振华,“我既然能跑到东北那么远,自然事办成了才回来的,放心吧。”
说罢,这才跟着魏亦鸣一起上楼。
*
厂长办公室里,林冉把一张印有铁道部公章的批条放到了办公桌上,“幸不辱命”。
高厂长接过仔细看了眼数量,激动的直接站了起来,就算是早在电话里确认过的消息,但远不及亲眼看到文件摆在眼前的喜悦。
从桌子后绕出来,高厂长握着林冉的手上下晃了下,这才带着颤音开口,“林冉同志,你是好样的,我代表钢铁厂全体职工,感谢你!”这一批砖的到来,解决了一直困扰着职工们的问题。仅仅是口头上的感谢显得太轻,不止是口头的感谢,高厂长觉得自己还能做点什么,只是眼下还没具体头绪。
“身为钢铁厂的一份子,这是我应该做的。”林冉谦虚两句,任由高厂长继续表扬自己。
看着两个人只顾着握手,魏亦鸣轻咳一声,提示高厂长自己的存在。
这才察觉魏亦鸣还站在那里,高厂长松开林冉的手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改握魏亦鸣的手以示欢迎,就听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
“喂?”接起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高厂长答应了两声挂了电话,“林冉同志,厂里最近关于你的传言我也听过一些,我一直没有做出回应,就是因为,我认为打破传谣的最好方式,就是用事实说话。刚刚铁道部来电话了,说咱们这批砖下午就能运到,让派人去拉呢。”
等砖一到,自然会还林冉一个清白,过早的宣读这件事不利于厂里的生产工作,“你放心,对于这次造谣的人,我也一定会查出来给你一个交代。”
“我相信厂长,相信厂里,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欲扬先抑么?林冉点了点头,表情满是对厂里坚定的信任。
林冉作为一个广播员、临时工,采购红砖的活本就没什么应该的,尤其还是计划科屡屡碰壁的情况下,林冉的成功采购更是让高厂长对她另眼相看。
“也欢迎魏亦鸣同志的到来,咱们厂里的宿舍一直为你留着,”高厂长官话说了几句,语气亲近许多,“门你也认得,我就不送你了,去休息休息准备开工吧。我得去联系后勤那边去拉砖了。”
告别忙碌起来的高厂长,林冉跟着魏亦鸣身后下楼。
楼下,赵振华已经把车停回库里,正原地用脚尖画画呢,见到两个人下来,赶忙迎了过来。“咋样啊林冉,你刚刚说的是真的么?你真把事给办成了?”
“当然没骗你了,不信你问你鸣哥,他也在办公室里,我可把批条都给高厂长了,这事假不了,”林冉拿下巴往魏亦鸣那边努了努,眼神自信。
“真的啊鸣哥?”办成这么大的事还能表情平静,赵振华更佩服林冉了。
魏亦鸣点了点头,加了一句,“第一批砖下午就能到,到时候会在全厂广播。”这也是刚刚高厂长交代过得。
速度够快的,赵振华咂舌,拿食指在空中虚点了下林冉的方向,“牛啊你。”
先是手拉犁,再是盖家属楼,估计这消息传出去后,关于林冉的一些不好传言就会不攻自破,从今以后,再没人会把林冉当成一个临时工小孩子了。
“鸣哥,你这衣服上弄的什么啊,跟流了鼻血似的,”红红的一块在白衬衫上异常醒目,要不是林冉这个更大的好奇摆在前面,赵振华在车上时候就该想起来问了。
对好奇宝宝最好的回应方式就是沉默,赵振华得不到答案,又问同行的林冉。
见魏亦鸣本人不解释,林冉也不好直接回答,只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但想起某人吃西红柿时的呆样,没忍住弯了下嘴角。
“你俩怎么一副有事瞒着我的样子啊!”满足不了好奇心,赵振华仰天长叹。
厂里的宿舍楼不分男女,都在一栋楼内,只是由于房间较多,所以分了楼层,三人一同走进宿舍楼,引得左右的人纷纷侧目。
干净整洁的男生宿舍内,魏亦鸣把公文包里的东西一一整理出来,打开柜子拿出备用的衣服换上,西红柿汁晾了一宿的味道并不是那么好闻,好在他经常往返于钢铁厂,所以这里留有很多备用衣服。
赵振华羡慕的看了眼魏亦鸣的身材,再看了看自己,悔恨的低下了头,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坐在魏亦鸣的凳子上低头,赵振华一眼看到了桌上刚刚摆上去的两本书,“鸣哥你又买新书了?”
对于赵振华来说,魏亦鸣也算他半个师父了,他的很多专业知识都是靠他鸣哥逼着读书堆起来的,此时看到桌上的新书,下意识拿起来翻看了两页。
几张薄纸跟着书页翻动滑落下来,赵振华弯腰捡起来一看,惊讶,“鸣哥没看出来,你还有在书里藏钱的习惯啊?还是你在告诉我,书中自有黄金屋?”
跟赵振华共事这两年,已经充分了解他跳脱的性格,魏亦鸣扣上衬衫最后一颗扣子,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三张大团结和一张一市斤粮票。
这本书从买来到现在,只给林冉一个人看过,魏亦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补票的钱和每餐的费用,加起来正好这个数。
难怪那丫头后来再不提还钱的事情,看了眼被随手挂在椅背上的脏了的衬衫,魏亦鸣这才后知后觉,这样算来,自己岂不是反欠了那丫头不少吃食?
“这书我还没看,你看那本吧,”把钱夹回书里合上,魏亦鸣把自己在车上看的那本塞给赵振华,然后拎过椅子上的衬衫去水房冲洗。
把好奇宝宝赵振华丢在原地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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