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贝西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裹紧身上的毯子, 用冻得泛红僵硬的手指勉强打开机甲舱——
门外传来轻微的碰撞声, 本就提心吊胆的陈贝西心底一慌, 连忙躲在待维修的机甲后面。过了许久,确定没有人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但也没有力气站起身, 只能无措倚靠在后面。
其实哪怕到今天,陈贝西依旧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诺亚星, 一个令人生畏的星际海盗的地盘上。
陈贝西记得那是在自己输了比赛后,苏晨星找到他, 本来陈贝西还以为自己是要被赶走的……他清楚知道自己在其他人眼中并不受欢迎。
但是苏晨星并没有, 反而很关心的询问他,和他说了很多, 关于‘哥哥’的阴影, 关于从前的生活……陈贝西觉得苏晨星和自己的经历很像, 以至于当苏晨星认真地拜托他去另一个星球上帮忙维修机甲时, 他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比起战斗,这才是陈贝西更擅长的领域。他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得到了苏晨星的信任, 只要等这件事情结束, 他在联盟大学的生活也有了背景保障, 到时候, 他那位‘哥哥’将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然而,当陈贝西抱着对未来的憧憬来到这颗星球上的时候,才意识到事情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苏晨星所说的帮忙, 其实是让他帮星际海盗维修机甲。
——这些星际海盗拥有一仓库的废弃机甲,都是在掠夺的时候抢回来的,又因为没有专门维修师而胡乱的全堆在一起。
陈贝西鼻尖酸涩,他把头埋在膝盖里蹭了蹭。到了今天,他早就不想什么未来以后了,他只想回家。
只要能回家……
“砰!”
外面突然想起一声重响,紧接着便是一群人的脚步声,陈贝西身体下意识颤抖,他将毛毯盖在头顶,恨不得将自己缩到地缝里谁都找不到。
“人呢?”
陈贝西听出那是经常过来给他送生活用品的人,想到那人对自己的态度始终都很好,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他刚一露头,就被人发现了,就看到那个平日里对他笑容满面的中年男人此时却眼神狠厉,直接毫不客气地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机甲都修好了吗?”
陈贝西没料到这一幕,虽然恐惧,但是自从他来到这里,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头脑更是一片空白,都没听清眼前的中年男人究竟说了什么。
“说话!”男人拽紧他的衣领,把他抵在墙上,“你哑巴了吗?机甲修好没有!”
陈贝西也不知道怎么,眼泪瞬间被吓了出来,他哽咽着说:“还有……两架……”
“哪两架!”
他指尖颤抖地指出来。
领口一松,陈贝西就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眼泪停都停不下来。
来人顾不上管他,招呼着一起进来的其他人将修好的机甲接连带走,临走之际,还不忘恶狠狠地说:“剩下那两驾快点儿修好!”
陈贝西缩在角落里哭着点头。
*
常十肆打开门,刚从房间里出来的环境学教授扶了扶眼镜,站在楼梯上问:“你们又要出门啊?”
“嗯,”常十肆笑着说,他像是之前很多天一样,没有将现在的情况告诉这几位手无寸铁的教授,拿出一贯的借口,“到处走走。”
“这样啊……”闷在屋里这么多天的环境学教授明显有些迟疑,“真的没出什么事吗?”
“有事还能怎么办?”隔壁房间的许青松推门出来,带着起床气说,“你老老实实锁好门把自己藏好就行了。”
许青松在星河研究所的名气响亮,除了因为他的专业能力,这狗脾气也占了份光。
环境学教授和他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也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反而还笑着点头:“也是,真出什么事的话,我也肯定帮不上忙。”
许青松打了个哈欠,对常十肆扬了扬手:“你那块石头,再给我一颗。”
原本都要回屋的环境学教授好奇转过身:“什么石头?”
在他问话的同时,裴善已经掏出两颗灵石扔过去。
许青松拿了灵石就准备回房间,环境学教授跟着凑过去看:“这是什么东西?”
“石头。”
“什么石头让你都这么宝贝……”
环境学教授就这么跟着一起蹭到了许青松的房间,他们搞科研的,遇到自己更感兴趣的事情就一头栽进去,也不再有时间去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了。
即使已经确定乌蒙图谋不轨,但常十肆和裴善这几天还是和无事发生一样,一整天都在外面瞎逛,还总是故意挑着偏僻狭窄的地方,明晃晃的把自己当做靶子。
按照韩恩所说,只要乌蒙还想当诺亚组织的首领,他就不会明目张胆行动。常十肆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始终待在屋里不出门别人也偷袭不了,还不如故意把人引出来,免得浪费时间。
当然,这个想法的可实施性有个必要的前提,毕竟除了常十肆和裴善之外,大概很少有人能在机甲的攻击下完好无损。
今天刚出门,冰冷的雪花就飘到了常十肆的脸颊上。
常十肆仰起头,轻声说:“下雪了。”
“是哦,”裴善笑着看他,“我记得道真峰上也经常下雪,有时候山下荷花开得娇艳,走到山上却是白雪皑皑一点红梅。”
裴善那时候刚到修真界,对这一幕看得稀奇,悄悄问过,才知道是因为道真峰的主人喜欢梅花,便施法转变天气。也是那之后,裴善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能够呼风唤雨,掌控夏雷冬雪。
“我那时候就觉这么好看的救命恩人真是了不起,”裴善勾着他的手指,“能住在道真峰对我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福气。”
常十肆翘起唇角,他就是一个兴趣很俗气的人,这样的话哪怕听到耳朵起茧,他也依旧很喜欢听。
可能是因为这场雪,常十肆和裴善这次没走远,两个正经年龄加起来快两千岁的人,反而像是小孩儿一样幼稚地蹲在地上堆雪人。
“按照时间来说,苏晨星他们应该到了吧,”裴善心情愉快地将滚好的小雪球捧起来,嘴上却说,“十肆,你觉得乌蒙会怎么做?”
常十肆伸出手指在雪人脑袋上——姑且把那个不规则的圆球当做是脑袋——戳出了两个大小对称的圆洞,随口应答:“如果真的想让我们出事,而乌蒙又不会承担责任的话,很大的可能,他会和苏晨星上演一场狗咬狗的戏。”
裴善把戳出一双眼睛的雪球叠在另一个稍大一些的雪球上面,常十肆在他旁边为雪人加了一张弧度上扬的嘴,虽然看起来不太协调,但不耽误这俩人玩得开心。
甚至当感受到地面震动的时候,裴善还有耐心为这个粗陋的雪人加了道术法,保证脆弱的雪人接下来不会受到伤害。
“小心!有外人闯进来了!”
远处一架机甲的影子正在快速逼近,在他身后不远处,另一架机甲正在高声提醒——只是如果在喊的时候没有将光子枪的枪口对准常十肆的话,这句话的可信程度或许会更高一些。
子弹袭来,裴善反而歪着头对他家十肆撇撇嘴:“他的准头也太烂了。”
他话音刚落,子弹便在他肩膀旁距离擦过,射在地面上,砸出一枚小坑。
整个过程中,裴善和常十肆连位置都不曾移动分毫。
“快跑啊!”那位准头很烂的‘朋友’仍旧在演戏,“他们是敌人!”
裴善眯起眼:“前面靠左那架是苏以星。”
其实机甲的速度自然很快,这才不过几秒钟,就已经从远远的两个黑影迅速逼近两人,甚至能看到被裴善指认出来的那架机甲的炮筒正对着他们。
这样的距离与这样的武器已经不需要瞄准,只要砸在他们附近,两人必然会被炮火所波及!
那家机甲的炮筒微微抬起,原本还百无聊赖的常十肆蓦地睁大眼,他与裴善同时动身——
下一刻,那枚炮弹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情况下,砸在了居民群里!
“轰!”
刺目的火光伴着诺亚星上的惊恐呼叫,所有原本正在前方‘逃窜’的机甲猛然转过身,将黑洞洞的枪对准之前追捕他们的那些人。
一直配合演戏的人愣住:“你们……”
“砰!”
他话还没说完,苏晨星机甲的子弹直接穿过老旧机甲的机甲舱,射中他的胸膛。
鲜红的血液从机甲舱的缝隙中流淌出来。
在另外那群人还在为这种转折一片茫然的时候,苏晨星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从机甲中传出来——
“杀。”
*
诺亚星的人从没想到,有一天连他们的家园都不再安全。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枪林弹雨正在无情地绞杀着他们的生命。
路上再也看不到往日的平静温馨,到处都是慌忙奔跑的人,无辜的孩子被惊恐的母亲紧紧抱在怀里,跌跌撞撞地跟着人群一起无助的奔跑着。
“奶奶!”女孩的长辫子已经凌乱了,她无措又慌乱地逆着人群往前挤,前方的火焰在雪中仍旧灼热地燃烧着,编织的花海已经变成了一片明黄色的火海。
女孩眼眶霎时间红了,她咬紧牙关疯了一样拼命往前。
“小玫瑰!”有邻居认出她,忙伸手将她拽住,“别往前走了!前面已经……”
邻居声音哽咽,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第一枚炮弹正好对准玫瑰的家,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边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在那之前,还有人看到玫瑰的奶奶刚走回屋。
“我奶奶还在家!”女孩哭喊着挣扎,“我奶奶还在——”
“玫瑰!”
女孩和邻居一同呆住。
在火海的另一侧,只崴到脚的老妇人在裴善的搀扶下走出来,她板起脸,有些不耐地看着满是泪痕的女孩:“哭哭啼啼像是什么样……”
“奶奶!”女孩直接哭着扑进她怀里。
“……哎。”老妇人眉眼放松,摸了摸她的头。
“您应该知道防空洞在哪,”裴善衣摆被烧焦了一块,明艳漂亮的脸蛋上也沾着一道灰尘,对于裴善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狼狈,以至于这个人现在脸上已经连一丝笑意都没有,“辛苦您带他们过去。”
他快速交代完这句话,身形一闪,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
只是这个时候没人在意这一点儿。
一直以来都远离人群焦点的老妇人深呼吸,扶着女孩的肩膀:“大家和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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