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马星正逢暴风季。
天色阴沉,空气中夹着刺鼻的硝烟味道,狂风嘶吼,偶尔能听到巨型机械齿轮缓慢转动的声音。
——那是伽马星上数十个瑰石矿场在常年无休的工作。
*
离伽马星西暴风口最近的一家杂货店正准备歇业。
哈塔大叔打了个寒颤,裹紧身上的破夹克衫,垫着脚尖费力去够卷帘门——这对他那矮小肥胖的体型来说是个艰巨的任务。
这位看起来营养过剩的杂货店老板憋红了脸,嘴上骂骂咧咧地嘟囔着:“那个酒鬼查理到底什么时候能过来修修这破玩意!当时买的时候我就说这家公司的自动热感门板质量不好!你非要买他家!”
“呸!明明是你看中了他家的促销优惠!”哈塔夫人坐在货柜后津津有味地看着肥皂剧,头也不抬,“快点儿关门,不然一会——”
她话还没说完,脚下突然猛烈地震动起来!肥皂剧的投影瞬间熄灭,门口好不容易碰到卷帘门拉手的哈塔大叔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
这震动只有两三秒,很快便又重新归于平静。
早已习惯的哈塔夫人皱着眉,不满地拍了拍再也显示不出任何画面的八手投影盒,气哼哼地抱怨着:“就知道打来打去!一天到晚打个没完!害了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
“你小声点儿!”哈塔大叔揉着肚皮回头瞪她一眼,“这要是被也都派他们听到……”
哈塔大叔不敢再说,这对年龄不小的杂货店老夫妻共同陷入沉默。
做为阿尔法星系中最小的星球,伽马星一直没有一个稳定统一的政府组织。也都派和拉莫派的争权斗争由来已久,战争摧毁了大半伽马星,大多数人不过是在战火之中夹缝生存。
也不知道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
“啧。”
哈塔大叔晃了晃脑袋回过神,和平什么的那都是大人物们才会想的事,哪用得上他们这种市井小民瞎操心?
他勒紧了腰带,深呼吸,转过头继续和这个破烂卷帘门斗争——
“啊!”
正举着投影努力寻找信号点的哈塔夫人吓了一跳,险些把手上的老古董脱手扔出去!
她气哼哼地说:“你疯了吗?”
哈塔大叔咽了下口水,磕磕巴巴地说:“我刚才好像看到暴风口里......走、走出来了一个人?”
“哈?怎么可能?”哈塔夫人翻了个白眼,“拜托,那可是暴风口!伽马星的小孩子都知道,没有人能靠近暴风口,除非你想被风刃撕碎!”
哈塔大叔揉了揉眼睛,门外灰蒙蒙一片,刚才那一扫而过的白色人影就好像是他的错觉。
......或许真是他眼花了?
那可有些糟糕,约翰老先生的眼镜店上个月已经被一颗流弹砸毁了。
哈塔大叔心不在焉地想着,握紧那好不容易才拽住的门拉手,刚准备关紧大门——
“啊!”
“你又鬼叫什么!”
哈塔大叔根本没听清妻子的怒喊,他瞪大了眼,满是风霜的粗糙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门外。
一个年轻男人躺在那,胸口微微起伏。
他拥有一头漆黑浓密的长发,在危险的暴风季里仅仅穿着一件看起来轻薄透风的雪白色长衫,脸色苍白,唇上还染着鲜血——与午夜故事中那从地狱归来的索命魔鬼毫无差别!
哈塔大叔不敢再看,连忙后退一步,当机立断就要把门拉下来!
“......帮......”
这男人竟然还有意识!
他仿佛用尽全力伸出手——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手背上满是深可见骨的血痕,指甲也尽数崩裂。
但冷白的手腕上却戴有一串黑绳编织的手链,上面坠着一颗艳红色的菱形石头。在能见度极低的天气里,这颗石头散发的光芒夺目耀眼。
哈塔大叔不由自主停下了关门的动作——他能听到自己如雷霆一般的心跳声。
他认出那颗石头拥有的名字,他知道它有多么珍贵、了解它的价值......他根本没有办法将视线从那抹漂亮的红色光芒上移开!
“你要去哪?!”
忍着紧张激动的呼吸声,哈塔大叔在自己妻子的诧异声中一步步靠近那动弹不得的年轻男人。
男人闭合的眼皮轻轻颤动,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正无声地说着什么。
这位中年大叔蹲在男人身前,离近仔细看过去,才发现风刃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数不尽的伤口,严重处更是能看到森森的白骨......有些地方,甚至连骨头都有一道道割裂的痕迹。
这样重的伤,没有人能活下去。
毫无疑问。
他很快就会死。
只要一夜,他的尸体、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都会被埋在厚厚的黑沙中。
这个认知其实让哈塔大叔残存的良心得到了一点点安慰,他不再犹豫,硬着头皮将年轻男人手腕上的那颗红色石头拽下来!
——他确定这是一颗火晶石,甚至比也都首领安装在机甲眼睛上的那一颗更大更完美!
哈塔大叔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恨不得快要跳出来,他将这颗石头紧紧握住,站起身便要离开——
一根手指突然勾住了他的裤腿。
“帮.........”
“你都快死了!”受到惊吓的哈塔大叔色厉内荏地低声吼着,“这里是伽马星,每天能活着都是奢侈,没有人有多余的善心去管闲事......”
年轻男人动作极轻地摇了摇头,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的力量,抬起血肉模糊的手掌轻轻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领口。
哈塔大叔不耐烦的顺势看去,却愣在原地。
一个白嫩中透着淡淡粉色的小婴儿正蜷缩在年轻男人的怀里,眼睛紧紧闭着,双手握成小小的拳头抵在男人的肩窝处,时不时发出轻微细小的哼唧声。
两根交叉的布条将小婴儿与男人紧紧绑在一起。
男人身上伤痕累累,而这个精致脆弱的小生命却没受到丁点儿影响。
——他还在睡觉。
哈塔大叔握紧了拳头,却无法让自己像刚才那样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你究竟在干什么!”哈塔夫人在店里催促了几遍都没有得到回应,到底还是裹着厚重的毛皮大衣怒气冲天地走过来,“暴风就要来了!你留在外面是想被卷成碎肉块吗?!”
不用妻子说,哈塔大叔就已经感受到冷冽的寒风似刀割一样刮在脸上。
年轻男人眼中的神色暗淡下去,他努力想将衣领重新合上,似乎奢望那块单薄的布料能为怀里的小宝宝抵挡一阵寒风。
狠狠咬了下后槽牙,哈达大叔最终还是抓住年轻男人的手臂,冲着自己妻子招手:“快过来帮忙!”
“我的天……”
看清这一幕的哈塔夫人抬手捂住嘴。
*
已是飞升修为的大能修士,都有着非凡的意志力。
......即使常十肆在飞升中途因为某个意外被天界临时“退货”,但到底是修真界第一人,在这方面他总比其他修士要更优秀一些。
所以就算他如今几乎动弹不得,残留的风刃在筋脉骨骼中肆意切割,恢复力惊人的天生道体在这灵气近乎于无的糟糕环境中只能透支本体的灵力、以一种折磨人的速度缓慢愈合着伤口——
常十肆的意识也仍然清醒着......当然,疼得更清醒也说不定。
他清楚知道怀里这个“意外”已经哭了九十八次。
中途那位中年妇女几次想将小东西从他怀里抱出来,但这小东西怎么也不肯让人别人碰,温暖柔软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头发,哭得撕心裂肺,蹭了他一脖子眼泪鼻涕。
——其实在自家道侣单枪匹马从危机四伏的丹圣秘境里得到感愿种的时候,常十肆对这颗指甲大小的金黄种子能种出个孩子的说法嗤之以鼻。
感愿种是修真界的传说。
传说,八成都是江湖骗子的谎言。
但他家那位从前满口科学观的便宜道侣却把这种子当成宝贝一样日以继夜用灵气心血滋养灌溉。
每当这时候,常十肆都半躺在床边像看智障一般瞅着裴善对这个小玩意嘘寒问暖,就好像里面真有个孩子似的。
但万道宗师叔祖口是心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总当着裴善的面表示“种宝宝”这种行为愚蠢到可笑,可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常十肆也曾面无表情地悄悄为这么一颗小小的种子注入心血灵力。
结果几百年过去,喝了两位“亲爹”那么多的灵力,这种子除了会在人掌心打滚之外并没有生出任何变化。
因此,成功飞升那天,常十肆在自己怀里发现这颗不知什么时候揣起来的小种子时也没当回事。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常十肆也已经做好去天界报道等道侣飞升的心理准备……然而刚飞过界膜,那颗感愿种不知怎么就长了手长了脚变成个软乎乎的小白团子窝在他怀里。
修真界小孩子都知道,飞升不可携带活物。
道真仙人有幸做了一次反面教材,险些身死道消。
“啊——哇呜!”
……怀里这差点儿害死亲爹的小东西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力气很足地发出他的第九十九次干嚎。
常十肆了解,小东西的这种哭声肯定不是因为心疼躺在床上的亲生父亲。
果然,房门被匆忙打开。
但这次走进来的不仅有那位中年妇女,还有她的丈夫——拿走裴善留给自己的定情信物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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