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安静的病房内,少女穿着宽大的病服坐在床边,乌黑长发随意地披在身后,勾勒出少女单薄的背影。

    “小秋叶,我来找你玩啦~!”充满活力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少女回头,轻轻地笑了笑:“葵姐姐,你来了。”

    葵跑过去坐在少女身边,跟她一起望着窗外的天空,绚丽的阳光在眼前摇曳,有些刺眼,却分外温暖。

    “小秋叶为什么如此喜欢仰望天空呢?”

    “大概是觉得能让内心平静吧。”

    葵楞了一下,转头去看少女。少女慢慢对上她的目光,唇边噙着温暖浅淡的笑意,琥珀色眼眸像漾着一泓水,清澈而明亮,“看着广阔无垠的天空,总觉得心里的焦躁、痛苦、不安也能平复下来。”

    “……不安?”葵低喃着。她以为眼前温柔如斯的少女一直很坚强,从不知道少女心中藏着那么多的复杂情绪。

    也是呢,终究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面对疾病怎么可能毫不在意?毫不痛苦?就连她这个大人都撑不下去,遑论一个孩子……

    葵苦笑着,正想安慰几句,却听见少女轻声说:“葵姐姐也在感到不安吧?为了几天后的手术吗?”

    “……恩。”葵艰难地点了点头,眼里渐渐涌起泪水,手在颤抖,声音变得哽咽:“秋叶你知道吗?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一半,即使这样,我还是很恐惧啊!我很害怕啊!我不想死!我不想丢下和哉!我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啊!”

    少女安静的听着,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变淡,她看着葵痛哭失声的样子,垂下睫毛,接着扭头去看了一眼窗外蓝得干净剔透的天空,那样惊心动魄的蓝,是每天都能看到的风景。

    “葵姐姐,你知道‘活着’是什么意思吗?”

    少女清清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令人绝望的痛哭逐渐平静下来,葵抬起泪流满面的脸,茫然又无助地问:“是什么意思?”

    风从窗外吹进来,微凉的风,带着回忆的温度。

    阳光似乎开始浓烈,窗外枝繁叶茂的大树轻轻摇晃着,哗哗落下的树叶好像藏着一种清脆的声音,细细碎碎的光从缝隙间穿透,落在窗台,成了斑驳的光影。少女侧头看着窗外,精致的眉眼在淡淡流转的光晕中,显得遥远而朦胧。看了一会儿,她垂下眼,浓密的睫毛跟着垂下,隐隐有细微的光点在跳动。

    她轻轻地说:“你还在这里,就是活着。”

    抬眼的瞬间,琥珀色的眼眸流光潋滟,如此璀璨亮丽的光芒,让人不由得跟着微笑起来。

    是啊,我还在这里,就是活着。

    “卡!”

    一声中气十足的‘卡’猛地在病房里传开,扮演葵的亚弥茫然地眨了眨眼,一串泪水猝不及防地从眼眶中掉落。

    她抬手摸了摸眼下,手上感觉到一片冰凉。

    ——她竟然真的哭了?

    随着亚弥的动作,其他工作人员也纷纷回过神,有的人背过身去悄悄擦拭眼泪,有的人尴尬地低着头,却无一不例外的满目震撼。

    每个人都被那个少女拉到了刚才的场景中,心间似乎还残留着颤抖的感觉,那种轻轻飘飘的颤抖,能渗透到灵魂深处。

    导演认真而审视地看了一眼七月,假如有人仔细去看,能看到眼底浮起的一丝满意。

    接下来的几场戏,都非常顺利,少女的演技无可挑剔,自然,灵动,不需要人去教,仿佛她本身就是“秋叶”。所有工作人员都感到十分惊讶,如果不是刚才目睹了少女淡然而来的场景,任谁也想不到,在镜头中温柔如花的少女会有那样冷淡的表情。

    本来以为自家艺人会NG几次外加被导演破口大骂的木之本像跟木头似地杵着,双眼呆滞,一脸不敢置信。

    谁能想象眼前的少女是第一次演戏?!

    “……木之本。”藤野脸色复杂地望着不远处的片场,声音很轻,像喃喃自语:“这个孩子,前途无量啊……”

    哪怕是他手下的小由美也没有如此出众的感染力,和如此不可思议的表演天赋。

    *

    一天的工作结束,七月拖着略显疲惫的身子坐在车内,无视了身侧经纪人喋喋不休的话语,闭着眼小憩。

    车稳稳地停在公寓门口。

    木之本面色严肃地看着七月,郑重道:“七月,总之,以后请多指教,我会尽全力、尽职尽责的带你,希望我们能好好配合。”

    睫毛抖动了几下,七月睁开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恩了一声,接着径直打开车门,走进公寓。

    身后的木之本无声叹了口气,复又笑了起来。

    带了一个这么有个性的孩子,以后怕是有的忙了。

    听着车子离去的声音,七月慢慢走进庭院,脚步很轻。她走了一会儿,抬头去看天空,深邃昏暗的夜幕笼罩在头顶,压得人喘不过去。

    突然就不想动弹了。

    七月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慢慢垂下头。风吹起来,很凉,凉到骨子里。她伸出手,盯着指尖,眸子一片清冷。

    呐,浅白,还要到什么时候呢?这样四处寻找的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你是不是再也不会从窗户外面把手伸进来?

    “……七月桑?”

    有人在叫她,婉转的声音,像是女人一样。

    七月猛地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高挑的女人,蜜色长发拢在胸前,墨绿色眼眸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见她抬起头,女人笑眯眯地说:“七月桑,你站在这里迎接哥哥吗?”

    七月调整好情绪,默默地看着他,心里却不知道是哪位哥哥,稍微犹豫了一秒,说:“晚上好。”

    风呼呼地吹过,即使穿着两件衣服,七月依然觉得冷。她拉了拉袖子,稍稍仰起脸,看着面前勾着红唇微笑的哥哥,“我先进去了。”

    她正要转身,身后的哥哥似是叹息般说道:“啊啦,七月桑已经忘记哥哥了吗?你那天初次来家里的时候,哥哥可是特地搭飞机回家迎接你了哟~”

    平静地站在原地,七月淡淡地敛下眉眼,盯着地面的某一点,不想说话,却又不得不说话:“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请问您是?”

    周围很安静,所以能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应该是有人过来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气息。

    “光,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哦呀,小右京,我在陪七月桑聊天哟~!”

    光朝右京抛了个媚眼,右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隐约透过他看到了一道娇小的身影,“七月桑?”

    七月走出光的影子,笑了笑:“右京先生。”

    右京见她的面容有一丝疲惫,嘴角却仍然抿得很紧。他绕过光,往前走,边走边打电话:“七月桑,你刚回来吗?吃晚饭了没?我问一下梓家里还有没有食材,给你做一点。”

    “不用了,右京先生,我吃过了。”七月走在他身后,脱口而出的话语是说谎了。

    大步往前走的男人停住脚步,转过身,深海般的眼眸锐利如剑,声音低沉而稳重:“七月桑,我希望你不要逞强,我们是你的哥哥,你可以稍微依赖一下我们。虽然我们才刚开始接触,但是总会度过眼下磨合的时期。”

    右京觉得妹妹就像一只冰冷的刺猬,固执地竖起满身尖锐的刺,不让任何人靠近,自己也绝不往前迈出一步,就那样带着满身倔强和执着,孤孤单单地守在原地。

    她到底在守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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