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积聚力气撑开眼皮之前,如月变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甜且腥的味道,缭绕在他鼻端,刺激他反应迟缓的大脑。然后眼睛才慢慢的能够睁开,跟着,力气也逐渐恢复,得到供血的大脑开始运转、回忆、思考。
灯光下的雪地、看不清脸的黑影、蔓延的红色……
有东西来了,在他去屋子后面看木柴的时候,重伤了灶门家的女人和孩子,待他听到动静回来时,看到的是祢豆子护着六太面向门外倒下的样子,后面追过来的鬼物狞笑着同他对视,他看向昏黄灯光下雪地里蜿蜒爬行的血色,脑子响起了什么崩断的声音。
后来的事就记不清了。
不过在最后的记忆里他是在屋外的,现在则在屋里,向后看的话还能看到从墙上滑下来的血痕,最上面的地方有凹陷。应该是他失去了理智,强行破开封印,和对方大打出手,然后被砸到墙里然后滑了下去。腹部的衣服也破了,还有一些深色的肉屑粘在边上,大概是……自己的内脏碎片?
这么说来他刚才肯定已经死透了,然后靠着徽章附有的能力又复活了,好在复活后对于之前死亡的印象会被淡化,不然直面自己的死亡,搞不好会发疯吧。
……好冷,虽然复活了,可衣服不会跟着复原,这都被打得破破烂烂了。
因为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如月变只能扶着墙壁,站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摇摇晃晃的,这才开始观察四周的情况。
屋子里被毁坏得很严重,连门板都脱落下来,冷风就是从这边吹进来的,家具在地上东倒西歪,墙壁和地面也溅满了血迹,这出血量他一个人的可达不到,看来不用确认其他人的存活情况了。
狱卒的复活时间起码在三小时以上,这样冷的天气里受了重伤还大量失血躺在地上这么久,他们肯定活不下来的。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屋子里有四个人。
按照记忆里的画面,祢豆子和六太应该倒在外面。
还是把他们搬进来比较好。
如月变避开地上的尸体与倒在地上的杂物,走向门外,冷风将浓郁的血气稍稍吹散了一些,他低头往记忆中的方向看去,一愣。
地上只有六太,祢豆子却不知去了哪,但雪地上明显不止一人的大片血迹又可以表明他的记忆并没有出错。
出了门又走近一点,如月变看见地上多出了一行凌乱的脚印,而一边的雪地上还倒着一个背篓,里面倒了一些黑色的碳渣出来,看上面盖的布的颜色,应该是炭治郎出门前背的那个。
炭治郎回来过了,带走了祢豆子?为什么……
——屋子里的样子,炭治郎是不是已经看到过了?
想起对方温柔的笑脸,如月变的呼吸一滞,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将涌动的莫名感情压下去。
既然炭治郎和祢豆子还在的话,那么先去找他们比较好。
保险起见,如月变确认了一遍倒在屋子里的人的确没了呼吸,干脆出门跟着那行脚印离开了。
昨晚才下了雪,因此地上的积雪很厚,一脚踩下去可以埋住一半的小腿,他沿着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待力气恢复过来就开始小跑,冰冷的温度几乎要顺着小腿把他的身体冻僵。
好冷,太冷了。
***
就算是这样,等看到灶门兄妹的时候还是晚了,两人倒在了雪地上生死不知,如月变心中一沉,连忙向他们跑去。
还没接近,一个人影突然落到了如月变面前,寒芒一闪,森寒的刀锋对准了他的脖子。
危险的气息骤然降临。
空气在此刻仿佛冬日的河水一样飞快凝结,甚至可以听到“咔咔”作响的冻结声,整个人好似坠入冰窟一般,浑身不住地发抖,却难以移动僵硬的身体分毫。
这一切都源于眼前的人。
第一眼让人注意到的,不是这人身上色泽明亮的半边羽织,而是死寂的眼神,比架在他脖子上的刀还要令人心生畏惧。
不过很快,那种压抑恐怖的无形气场就消散了,似乎是确认了他没有威胁,对方手中的刀眨眼间就归了鞘,接着黑发青年神色平淡地开口:“你是他们什么人?”
如月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警惕地退后一步。
照现在这种场景来看,对方很有可能就是将炭治郎变成这样的元凶。
黑发的青年见他的动作,眼睛微眯,然后将刀拔了出来,刀光映雪,似乎是默认了凶手的身份。
既然是这样的话……
如月变沉下心,脚尖将雪地向后用力一点,刨出一大蓬雪,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向对方撞去——
但全力挥出的拳头却落了空,他只打中了残影?人呢……
不等他消化掉打落空的难受感觉,背上骤然绽开刺痛,像是被棍子狠狠捣了一下,正中脊柱,甚至可以听到“吭”一声硬物撞击的声音,接着腰部以下的身体一麻,已然暂时失去知觉。
没有下半身支撑的如月变就这样保持着前扑的动作狠狠摔进雪地里。
——虽然自己力气很大,但没有与人对战的经验,之前调查作祟的鬼怪也大多是靠破解鬼怪的迷阵又或者直接暴力突破,战斗技巧可以说是一点都没有。
……现在可不是反省的时候!
忍着疼痛从雪地里翻出来,才刚顺应本能呼吸了口新鲜空气,尖锐风声已至耳边!
情急之下如月变只得强行扭转身体在雪地里滚了几道,待回身去看时,那片雪地已然被崩开了上面那层厚厚的积雪,连下面被冻硬的黑色土地都留有一道深深的刀痕。
太强了。
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没可能对这人造成伤害,除非把自己身上的封印解开,但封印解开后他也会一同失去意识,无差别的攻击四周直到身体适应了这份力量,这样很难保证不会伤到炭治郎和祢豆子。
又或者,假装逃跑让对方追上来,只要跑远一点就不会伤到这边了,不过这个人会追上来吗,万一他的目的不是自己呢?但既然他目击了这一幕,就算是为了灭口守住消息也会想要杀了他吧……
在他还没想出个章程来的时候,对方已经面朝他走了过来。
“你……”如月变微微伏下身体,假意做出攻击的动作,只待对方稍有动作就转身逃离这里将他引走。
结果出乎如月变的意料,青年不但停下了脚步,还收起了刀,淡淡说:“他们没死。”
听到这话,如月变也顾不上管这人奇怪的行为,看了一眼对方确认不会攻击自己,撑着自己才刚恢复一点知觉的腿,跌跌撞撞地往灶门兄妹那边跑去。
蹲下身探了探炭治郎鼻息,的确还在,身体也是温暖的,一边的祢豆子虽样子有些奇怪,但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这让如月变一直绷紧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一点,不顾地上的积雪坐倒在地。
“你是他们的朋友?”
后面传来脚步声,是那个黑发的面瘫青年也跟着走了过来。
咋听到“朋友”,如月变愣了愣,随后默默点头,算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名字是什么?”
“如月变。”
“如月变,等炭治郎醒后和他说,去找狭雾山山脚下一位名叫鳞泷左近次的老者,就说是受富冈义勇指点来的。”然后那青年的声音一顿,过了几秒才继续到,“那个女孩是鬼,不能照见阳光,最近是阴天,还是要小心。”
“鬼?”
骤然听到自己之前打了一个多月交道的对象,如月变下意识低头看向祢豆子。
除了外表之外,仔细探查后的确是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但和自己遇到的那些鬼怪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更像是人的灵魂给他的感觉,这种感觉没办法用语言去描述,毕竟作为人类的语言是无法描述非人类范畴的事情的。
硬要作一个比喻的话,恶鬼给他的感觉像是团粘稠的沥青,普通人的灵魂是玻璃瓶里的水,而祢豆子的则是一种古怪的状态,像是渔网里网着一团水,明明水应该全部流走的,现在却像是被无形的薄膜包住了一样,虽然好似下一秒就会溃散,但里面的水的确还好好待在里面。
“就是吃人为生的东西,被它的血沾到伤口上就会变成鬼。”富冈义勇瞥了他一眼,“你的运气不错。”
如月变跟着对方的视线看了自己的身上一眼,虽然破破烂烂的衣服已经被他找了件衣服遮住了,不过血迹还没有清理,透出了那件薄薄的外褂,难怪一开始他会对自己拔刀,八成是把他错认成了鬼。
见他低头不语,富冈义勇也没有多说什么的意思,身形一闪,消失在了雪地之中。
在地上呆坐几秒,如月变想起了灶门一家还没有收敛,便打算把炭治郎叫醒。
只是他才刚把手抬起来,还没有放到炭治郎的肩膀上,另一双手就先他一步捧住了炭治郎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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