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赵翁恩

小说:吾友皆大佬 作者:桉柏
    赵老三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没有再说什么,扭头走了,蕴含怒气的脚步砸在地上噔噔直响。

    胖郎中和瘦郎中见他走了,不约而同地揉了揉被踢得不轻的膝盖。赵老三虽然年老,但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摆在那里还是很能唬人的,再加上他们二人确实没有真才实学,所以面对赵老三总有点发怵。

    他们二人主动前来医治鼠疫,不是为别的,而是为粮食,为了不让妻儿饿死……可是这个目的并不能掩盖他们的确是庸医的事实。

    那头,赵老三沉着张脸去找了看守晒谷场的官兵。

    总有百余个官兵驻守在晒谷场,他们在晒谷场边缘搭了好几顶帐篷,日夜看守这些病人,不让他们逃走。

    赵老三走到最中央的帐篷前,手一拱,开门见山地从里面喊道:“兵爷,我赵老三找你就一件事,那边两个庸医,请你趁早把他们俩给赶走。身为郎中,不会治病却会害人,他们留在这里别说医治鼠疫了,不让人死的更多就是好的了!”

    他知道这顶帐篷里住着的人是这群官兵的头头,要找人办事就要找权力最大的那个人,因为这样最有效率。

    帐篷帘子一掀,官兵头头从里面出来了,他眼睛一瞪,“你这老头儿,少他娘给我找事儿!郎中没了谁来治病?整个襄阳就五六个郎中,西晒谷场一半东晒谷场一半,一下子让我去掉两个郎中,剩下的病人你全接管?”

    “我医术不精,却也懂得治不好人也不能害人,可兵爷你瞧瞧外头那两个庸医是什么货色,死人棺材和符灰入药,这是要吃死人的!那两个鳖孙子就是道德败坏的江湖骗子!”赵老三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他赵老三虽然也算半个江湖骗子,可是他和那些道德败坏的江湖骗子不一样。

    他是一个有操守的江湖骗子!

    赵老三好说歹说,官兵头头死活不同意把那两个假郎中撵走。最后赵老三让步了,他换了一个折中的请求,不准那两个郎中胡乱换药方,汤锅里熬什么药,要全听从他的安排。

    官兵头头也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

    晌午,赵老三板着脸指挥胖郎中和瘦郎中熬药。

    “我说了甘草加一钱,那是一副正常药剂的量,你们也不看看这口锅有多么大,药量当然应该加倍,甘草放六钱才够,你们俩连算术都不会做?”

    “瞧瞧这药材都放陈了,上面灰扑扑一层尘土,放进锅里煎药之前应该先用水冲一遍!”

    “病人喝过的药碗怎么可以立刻盛了药汤给别的病人用?我说过多少遍了,这些药碗只要用过一次就全都要过水煮上一遍!不然就会染上病气!”

    官兵头头到底是没同意把这两个假郎中给赶走,但胖郎中和瘦郎中也不敢再惹赵老三了,他们俩现在的活就是给赵老三打打下手。

    那两个假郎中是个没脑子的,但赵老三是个有脑子的。他刚一来到晒谷场就清点了身染鼠疫者的人数,共二百二十三多人,一百四十二个女人,八十一个男人,其中有一百四十二个老弱妇孺,剩下的一少部分病人才是青壮劳力。

    按赵老三的理解,因为老弱妇孺身子虚,所以更易被病气入体,染病者居多,鼠疫发作更快,来势更猛……他们死得也更快。

    襄陵偏僻,全城的郎中也只有五六人,现在光西晒谷场感染鼠疫者就有二百多人,东晒谷场更别提了,那里面积大,里面的病人比西晒谷场只多不少。由于封城令的缘故,人无法上山采集药材,襄陵的药材库存用一点少一点,赵老三锅里熬制的药还是官兵强行从药馆里征过来的。

    “赵翁,这可不行!一下子往锅里放六钱甘草,咱们的药根本就不够用几天。”胖郎中辩解道。

    瘦郎中接着道:“上午三锅药汤,下午三锅药汤,药汤要分给每一个病人,这用药量太大,不到半个月就会用光所有的药材!”

    赵老三胡子一翘,“老子让你放就放,现在不是还没用完呢吗?”

    胖郎中和瘦郎中对视一眼,实在拗不过赵老三,只能苦着脸锅里面加了六钱甘草。

    赵老三看着冒热气的汤药锅,脸色沉沉,开口道:“你们俩看着火,我去找那官兵头头说药材不够的事……总会找到解决之法。”

    两个假郎中缩着脑袋熬药,他们算是怕了赵老三了,赵老三年纪大脾气爆,骂人时嘴皮子十分利索,敢跟官兵对着呛,胆色不一般,而且还极有见识……最起码比他们这俩江湖骗子有见识多了。

    赵老三这几天腿疼病犯了,走路一瘸一拐,他奔到官兵头头的帐篷前,大声道:“兵爷,我有事相求。”

    官兵头头怒气冲冲地掀开帘子,骂道:“好你个赵老三,一天到晚净找事儿!又是让我撵走那俩郎中又是让我满城寻药,说罢,这次有想让我干啥?!”

    “老头我并非刻意找事,实在是襄陵鼠疫之危刻不容缓,我即然被抓到了这里,为求自保也会尽力医治病人,老头还想早点让这危难过去,好赶紧回去与孙儿团聚。”赵老三拱手道。

    官兵头头面对赵老三道请求始终应允,便是因为他看出这老头是个真心实意想干事儿的人,不爽归不爽,他在大事上可不含糊。

    “说罢,这回来找我是想干啥。”官兵头头斜眼瞧着赵老三。

    “把染病重的病人和染病轻的病人隔开。”赵老三简洁地解释了来意,“药材不够,染病重者活不过三天,我观那些人已是病入膏肓,绝无治好的可能,不如把药材集中到染病轻的人身上,他们坚持服药可以缓解病症,有那么一丝治好的机会。再者,病气会侵入人体,和染病重的人待在一块,染病轻的人的病情也该加重了。”

    官兵看看赵老三,笑了,“我观染病轻者病情加重也是迟早的事,两者有有何区别?让双方隔离不过白费力气!”

    赵老三脸色变得更不好看了。

    放弃感染病重的一部分人服药,相当于主动地放弃了一部分病人的生命,这种举动已经无异于手刃人命。赵老三思虑许久才下定决心要这样做,他心里也不好受,看到病人痛苦成这个样子,哪怕是石头心肠的人也该心软了。

    但是在赵老三看来,与其花费大量药材去治那些怎么也治不好的人,不如先想办法把病的没那么严重的人给治好,鼠疫难治,襄陵又无医术高明的郎中,这病一旦染上几乎无药可治,可如果病得得不太严重,总归是存了一些希望。赵老三觉得如果要治,就着重去治那些有可能被治好的人。

    说到底,赵老三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治愈鼠疫,可是官兵们可不这样想,他们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鼠疫扩散,而非医治鼠疫。染病者全都死了没关系,只要他们不要逃出这个晒谷场,再继续去感染其他人就行了。

    赵老三医术不高明,骤然被抓到此处心里也有些怨气,但他一直对医治鼠疫这件事情怀着尽力为之的态度,能治好就治好,治不好他也算尽到了责任。官兵们呢?他们打一开始态度就极其消极,把病人一抓,关进晒谷场,连安置病人的帐篷都没几顶,大多数人都是露天躺在地上,任人在地上咳血呻.吟也不管。

    每隔上一个时辰,就会有一个病人痛苦地死去,官兵会把尸体给抬走运到墙根,用竹片席往尸体上面一卷,然后等待处理,而处理方法一般是送到城外随便挖一个坑埋了了事。

    赵老三道:“我被抓到这里来,不是为了给人治病的吗?可我瞧,你们压根就没想到那些病人能被医好,既然如此,你们还把我这老头抓来做什么?”

    官兵无趣地瞥了赵老三一眼,摆摆手道:“得了,你想治就治,以后少给我找事儿!”

    赵老三拱了拱手,扭头走了。

    要赵老三自己说,他算不上什么品德高尚的人。偷鸡摸狗的事儿赵老三不干,但是投机取巧的事他干了不少,他辛苦一生,身体不好之后赚钱全凭这张嘴。赵老三在酒楼说书、帮人算命、开些不痛不痒的药方给人看病,没什么大本事,赚的钱够糊口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富余,这便足够了。

    可赵老三万万没料到的是,他年纪大了还要遭这份罪,居无定所不说,还要在晒谷场用自己那半吊子的医术给人治鼠疫,真是要为难死个人!可他还有什么办法,只有撸袖子上喽!

    赵老三脸上蒙的白布浸上了药汤,防止病气从七窍入体,他正端着碗喂一个病人喝药,一边喂一边大声骂:“头稍微抬起来一点儿,你这样躺着喝药是想把自己呛死吗?”

    病人红着眼睛咳嗽着感激道:“原本以为我被捉这里已经死定了,赵翁喂药之恩,小人……”

    赵老三截断他的话头,板着脸,“咳嗽的时候不要对着我说话,我怕你把脓血喷到我的脸上!”

    病人立刻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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