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琼都这么说了，婶婶且收下这些粮食罢，”易朝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元夫人，只好跟着赵琼一起喊婶婶，“我就是个吃白食的，这是赵琼的爷爷换来的粮食，跟我是没有多大关系的，不过我觉得赵琼说得很在理。我家落难时，我先是被爷爷收留，现在又被您继续收留，两位长辈大恩我皆是记在心里，绝不敢忘！”
正当赵琼束手无策之际，元璟带着妹妹到了主屋，她立刻转移了元夫人的注意力，开始向元璟兄妹介绍易朝州，双方礼貌地打了招呼，当说到她和易朝州以后可能要住到元家时，赵琼没有从元璟脸上看到什么抵触的情绪。
他甚至有点高兴，当然这种高兴是针对赵琼的，“以后可以经常和你讨论古籍了，你可以帮我抄抄书吗？我怕没办法及时抄完，《永和大典》一共有好几卷呢。”
“赵哥哥住到咱家，是不是就成为咱家的人了？”元瑶也很高兴。
元夫人神色担忧地拉着赵琼问东问西，“快与我仔细说说，你们是怎么抓到那贼人的？可有受伤？”
赵琼回答的很简洁，“那贼人想要进地窖看看有没有粮食，我就跑过去用锁把他锁在地窖里了，再然后，我和易朝州就合力把他给打晕了。”
“很好，遇事不要一味使用蛮力，要多动脑筋，不能硬碰硬。”元夫人眉头舒展，“在这点上我的儿子不如你，他脑子太死劲，认死理。倒不是说他笨，而是说他脑子没你活络，想事周全。”
元璟面色微窘，元瑶显然也听懂了，她抱着母亲哈哈直笑。
“赵琼确实做事周全。”易朝州很认同元夫人的说法，“他还能想到把贼人塞进泔水桶里送到官府呢，换成我，我肯定想不了那么细。”
“想要做到这样也简单，你每走一步路，就要预测到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问题，然后再想出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如此便可以了。”赵琼道，“找出问题、解决问题，这是一个很简单过程，多想多做就可以了。”
“前路茫茫，我哪能条条框框都想到？”元璟道，“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变数，我只需做到可为之事尽力为之，不可为之事也尽力为之，这就足够无悔了。”
赵琼对元璟的观念有几分认同，她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院外的大门被拍得啪啪响。
“我去看看，如果还是六爷爷他们，我就不开门。”元璟看看母亲，又对表情变得有些害怕的妹妹道，“瑶瑶，你回屋待着。”
元夫人神色焦灼地在屋里来回踱步，“我那几户亲戚个个都是仗势欺人的主，好在他们还顾忌着你元叔没死透，不敢把事儿做绝，可在我眼里他们已经把事做绝了。琼儿、朝州，你俩是走投无路才来我家的，既然以后要住在这儿，我们家这些破事迟早是要知道的。只要婶婶还在一天，定会护你们平安。”
“婶婶宽和良善，你们那亲戚不知感恩。”赵琼犹豫了一下，觉得既然元夫人已经差不多把她当成了亲人，那么有些话就可以敞开了说了，“他们经常前来骚扰，难免让人心里不舒坦，身为亲戚本该互相扶持，更何况您家底殷实时也帮了他们不少，可现在危难来临，他们竟然如此势利，婶婶不若与他们断绝来往罢，日子也好清静些。”
“我何尝不知道那些亲戚是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靠不住！”元夫人涵养一贯很好，此时提起那伙烦人的亲戚也忍不住发怒，“总像狗皮膏药似的粘上来，也不看看我家都成什么样了，居然还来吸血。我的丈夫对他们太过宽容，却不知白眼狼就是白眼狼，该咬你一口还是会咬你一口。”
院外，元璟大声道：“娘，不是六爷爷那伙人，是褚先生派人来了！”
元夫人一听，立即起身迎客。
赵琼先是以为褚天戈打听出了赵老三的下落，紧接着她又仔细一想，觉得应该不会这么快时间就有了结果，而且元璟说的是“褚先生派人”，应当是他的教书先生派人过来了？
元瑶率先从屋里跑了出来，笑道：“我就说六爷爷刚走，怎么可能又拐回来了？定然是哥哥和母亲多想了。”
元夫人眉眼间的忧色才消除了一些，便看见四五个小厮抬着一袋稻米进了院，脸色不由变得惊讶了。
“褚先生这是何意？”她问道。
“我家老爷子十分挂念元小少爷家的安危，怕你家粮食不够吃，特地命我们送来了一袋。”为首的小厮道，“他嘱咐元小少爷平日里不能荒废学业，《永和大典》要尽快抄写完，若能将第一卷的前十篇融会贯通就好了。”
褚河果然器重元璟，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连赵琼都对元璟的勤奋和天资感到钦佩，有哪个教书先生不喜欢这样聪明又上进的学生呢？
元璟满面感激，心里却拿不准主意是否要推拒，他求助地望向母亲。
元夫人微微行了一礼，“褚先生令人敬重，但这粮食我们是万万不可以收的，我家还有不少余粮，足够撑过这段时间了。”
“老爷子让你家收下，你便收罢。我几人抬来了一袋米，却又原封不动地抬回去，老爷子定会训斥我们不会办事。”小厮劝道，“夫人家的粮食慢慢吃，你的丈夫身体又不好，吃食多储备一些总是没错的。老爷子说了，如果你家以后粮食不够，只需要差人说一声，我们就会给您送来。”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元夫人不得不答应。
元璟道：“先生之恩，璟无以为报，这些粮食算我家借的，他日必定归还。”
虽然不合时宜，但赵琼听到这里还是有些想笑，因为元璟这句话她听着格外耳熟。
小厮放下粮食，很快就走了。
元夫人重新锁好院门，叹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人人都来给我家送粮。先是你，又是褚先生。”
赵琼道：“许是褚先生对元璟十分喜爱，而且品行也很好罢。褚家家大业大，也不在乎那么几袋粮食。”
稻米粮食易招老鼠虫子，元夫人家有一个房子是专门用来储备粮食的，她先是烧了些炭灰，又准备了一些驱虫的药草，将草木灰和驱虫的药草铺在房子的地面上，用以防潮驱虫，末了她又在隐蔽的边边角角摆了几个老鼠夹子，如此才安心了。
“元叔现在如何了？”赵琼关切道。
“你且进里屋看看罢。”元夫人提起丈夫不再总是泪流满面了，但她心里的坎儿还没过去，昏迷不醒的元掌柜简直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赵琼、易朝州和元璟、元瑶一起进了里屋，屋内光线昏暗，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
“上午下午各开窗通风一次，让空气流通对身体好。”赵琼道，“元叔每日躺在床上，背上腿上容易生疮，一不小心化脓都是有可能的，而且不动弹一下的话，肢体以及关节容易僵硬，需要勤按摩。”
“这我知道，赵伯也交代过很多次了。”元夫人给丈夫也了掖被角，随后打开了窗户。
阳光透了进来，屋子里死气沉沉的感觉消散不少。
易朝州道：“从前我们这边有一个人被人砸到了脑袋，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又醒了。听我娘说，那个人除了记性变得不太好之外，别的都和常人一般无二。”
“你这孩子……要是我丈夫真能像你说的那样好起来，我就没有遗憾了。”元夫人明明是笑着，但那笑容里却透着一股哀凉的味道，“璟儿和瑶瑶每日都如此安慰我，说得我自己都快信了，可我每天一睁眼，还是发现这死鬼就在那里躺着，动都不动一下。”
她柔和地抚摸小女儿的发顶，“到晌午了，我去给你们煮饭。”
见元夫人去了灶房，赵琼走到床铺前，看了看元掌柜蜡黄的脸色，又扒开他的嘴观察了一下舌苔。
“你爹是不是消化不太好？”赵琼问，“婶婶每日都给元叔喂什么饭？”
元瑶抢着回答道：“娘会给爹爹煮稀米粥，说怕煮得太稠了，爹咽的时候卡嗓子。粥里会掺些肉糜进去，加一点点盐。有时候我娘忙着裁衣服做绣活，是哥哥半扶着爹，我端着碗喂他饭。”
赵琼又问：“元叔拉屎撒尿难不难？”
人躺在床上而且每日都吃饭，肯定会有五谷循环，这是最难收拾的地方。赵琼进房间时没有闻到什么异味，这说明元夫人把丈夫照顾得很好。
元瑶红着脸指责道：“赵哥哥怎么可以说这么粗鲁的字眼？当说如厕才对！”
“我爹隔四五天才会大解一次。”元璟也觉得这种频率不正常。
“让婶婶煮粥的时候往里面加一些剁碎的菜干，每日按摩肚子，症状应该会缓解一些。”赵琼道。
元璟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他正要去灶房提醒母亲，走到房门口时又拐了回来。
“今天下午你若无事就帮我抄书罢，我想明日去找褚先生道谢，顺便还书。”
赵琼一口应允，指着易朝州道：“蛋蛋可以借用一下你们家的毛笔和墨吗？这段时间我正教他学写字呢。”
元璟听闻易朝州不识字也没露出什么鄙夷的神色，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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