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宿命囚困于颓败塔顶其九

    是个阳光明媚的天气,与严肃刻板满脸阴郁的阿帕基不同,一旁的艾迪罗却一派轻松。他们同属于那不勒斯东城区警署,但作为新人的阿帕基,却宛如已经入职十几年的老人,脸上是老练的神情。

    “心情不是很好吧?”

    看得出,阿帕基的坏心情都写在了脸上,他皱着眉毛,嘴唇也紧紧抿着,连步伐都快了不少。

    “呵,怎么会好。”

    两人一同出警并非第一次,需要抓捕的混蛋也确实是他们第二次请他进局子。上一次那个叫法努的男人犯了偷盗罪,这一次却跟一起命案挂钩,这不禁让阿帕基非常不爽。

    “不要这么沮丧啦阿帕基,毕竟这种事不算稀奇啦!”

    艾迪罗拍了拍阿帕基的肩膀,示意他上车。在车子行驶到法努的家门口时,一脸憋闷的男人仍旧保持着沉默不语。

    可艾迪罗能懂。

    阿帕基有多渴望那个男人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对方跟他保证了多少次都成了无用功。这次却也惹上了命案,他甚至是最有嫌疑的那个。

    “啧……这个混蛋……怎么不多判他几年!”

    下了车,阿帕基吐了口口水,心里乱作一团的思绪已经找不到解开的方法。他不想见法努,可作为警员的职责却不许他任性。如果当初自己对他的用心劝导都白费了,最后还成了杀人犯,那么当初对他的惩罚是否不够?还是自己做得并不够。以至于人出来了,却反而越来越堕落。

    “法律有法律的准则,也并非是可以仅凭我们一面之词就能修改的吧?阿帕基你是想到要见法努所以紧张了吗?”

    艾迪罗取笑着阿帕基,顺便按响了门铃。然而不管是阿帕基,还是法努,都没给出回应。门铃声不断响起,艾迪罗反复喊着人,里面却毫无动静。

    这并非是一个多么新式的房子,以前以偷盗跟持刀抢劫谋生的法努也只住得起像贫民窟一样的老旧出租屋。艾迪罗不敢太用力敲,也许力气大了门就坏了,可自己这样敲也弄得铁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也许法努并不在家吧,这样想着,艾迪罗收了手。然而就在阿帕基为碰不见法努那个混球而暗喜的时候,隔壁的门却打开了。

    “你们……”

    探出一个头的男人头顶稀疏,透过镜片投射出的目光有些畏缩。也许是顾忌着两人身上的制服,然而这个像老鼠一样的男人并没有退回去。

    “啊啊、请问,这户叫法努的男主人这两天在家里吗?”

    态度友好得多的艾迪罗换上更亲切的笑容,在出示了警官证后看向老鼠男人的眼睛。

    “他啊……”

    老鼠男人挠了挠头,从牙缝里吸了口气,表情里也有疑惑。

    “我在三天气还见过他,可是打那之后就只有半夜会听到一点点响动,但是听不到人发出的比如说话或者是笑声,估计还是他自己一个人住。你们找他有事吗?”

    “倒是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想要做一个走访。上一次您见到他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

    掏出笔记耐心记录着,艾迪罗脸上始终保持笑容,正如阿帕基一直黑着的表情一直没改变。

    “他一直是那个讨人厌的样子啊……不过最近好像是在加油站打工,以前一直跟个废物似的,听说还拖欠过好几次房租什么的……呃……”

    男人穿着居家的睡衣侧着半个身子,似乎有些犹豫。

    “喂!有什么就说出来啊!”

    阿帕基没好气地吼了一声,硬是让老鼠男人握着门把手的胳膊抖了一下,随后紧张地抬起了眼睛。

    “我……我前几天听见他跟女朋友好像吵了回架……”

    “女朋友?”

    阿帕基完全想象不出那种跟老鼠屎一样的人渣还能有女朋友,不禁对男人的称谓起疑。

    “不是什么应召女郎?或者是什么亲属关系?”

    “完全不是完全不是!那女的总跑过来,总带着东西,不过挺讨厌的一点就是敲门声特别大,搞得我都没办法休息!所以我肯定,是那个女人黏着法努的!”

    老鼠男人像是在证明自己一般晃着头,艾迪罗皱着眉认真地边听边记,阿帕基却二话不说上去一把将人从门口拖了出来。他只感到脑内一阵怒火上涌,全然是因为这桩案子的遇害者正是一个被杀害抛尸的年轻女性……

    假如这件事真是失踪的法努干的,那么他要面临的牢狱之灾将被无限延期,而当初对他的仁慈,也将成为元凶之一。是阿帕基愿意相信他,阿帕基的选择很有可能成了恶的温床。

    “你给我说清楚!”

    “阿帕基阿帕基!快住手!”

    连笔记都顾不上捡,艾迪罗忙拽着激动的阿帕基以防他伤害到人。一直不认为这个男人有多好的自控能力,所以才会安排他带着暴躁的阿帕基。但艾迪罗知道,虽然他脾气不好,可却是个是非分明的好警员。与别人合不来,也是因为刚正不阿的脾气与从不会有任何惧怕的勇气。

    况且他还是个下手非常重非常不留情面的家伙。

    “你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吗?!态度这么悠哉?”

    眼睛里就差要喷出火来一样,如果没有艾迪罗的阻挠,也许他就要揪着老鼠男人的脖领子提起来了。可这胸中不断燃烧着的怒火只能越烧越旺,即便原因不出自于老鼠男人,阿帕基也已经快要把脑袋里的弦崩断了。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每天都要追查法努的下落。法努留在女人身上的指纹,包括他的躲藏,以及没有其他犯罪嫌疑人种种,都让阿帕基肯定,自己当初亲自去护送出监狱的男人真的成了恶魔。自己每天都在为这桩杀人命案奔波,但阿帕基坚信,此刻的法努一定躲藏在哪个角落逍遥快活,甚至举着酒杯嘲笑着被耍得团团转的他们。

    “狗改不了吃屎!这坨烂泥!这个垃圾!别让我有抓到你的一天!”

    毫无头绪的日子一直持续着,案件进入了死胡同。阿帕基相信只要找到法努就能结案,而艾迪罗却总是劝他不要轻易下结论。即便作为警员的职责是寻找证据抓捕罪犯,但眼下的法努也只是一个嫌疑人而已,没有直接的证据说明女人就是他杀的。

    “什么直接不直接!那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当初不也是因为拿着刀抢劫才进去的吗?难道前辈你还要帮那个混球辩护吗?!”

    死去的女人虽然非常不明智地选择了这么个人渣,但她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也许在普通人里她可能算不上好,但也不该被轻易剥夺生命!

    杯子抵在卷宗上,阿帕基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

    “我现在,就想要问问他,当初跟我保证过的话是什么时候忘记的,到底……”

    艾迪罗眼看着为此感到痛苦的阿帕基,却只能叹气。他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核定着现场照片跟尸检报告以及留下来的线索。这已经是第五次核对,连发现尸体的现场二人都已经走过好几次了。可收获不多,沮丧感倒是积累了一堆。

    “所以说干嘛我们不去找他,难道他已经偷渡出国了吗?”

    气馁伴随着绝望,阿帕基将帽子盖在脸上闭眼休息。他不知道自己还该去做什么,毕竟找证据找人都是一场空。可眼看着艾迪罗不放弃,像个傻子一样,好像永远都不知疲惫。

    “前辈,艾迪罗前辈……”

    有气无力的喊声让艾迪罗回了回头。

    “为什么你要这么认真地翻,我们不是已经翻过这里了吗?也找不到刀子,也没发现凶手留下哪怕一点点皮屑。而且不是已经知道是法努干的了吗?”

    他仍旧执着于自己心里的那份默认,毕竟除了法努,并没有其他人有嫌疑。

    听着阿帕基的话,艾迪罗停下了手。他将白手套摘了下来随后扔到一边,转过身来时,脸上是跟平时一样的笑意。

    “阿帕基,也许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杀人的就是法努。可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们没办法断定他就是凶手。在这个世上存在着太多我们没办法让其暴露在阳光下的真相,这也是我成为一名警员后才认知到的事实。”

    说着话,艾迪罗低下了头。他似乎是在思考,但再次抬起头时,却完全没有刚才的低落。

    “但不论有多少真理还在掩埋着,他们都确确实实存在着。一定有着某个特定的人,他导致了受害者的死亡。这个人或者是这些人都是真实存在的,那就是真相,而我在认知到这世上存在着真相时,就难免会在想要休息或者是糊弄过去的时候感到心里不安。”

    阿帕基对于这些话感到有些疑惑,可他还是选择坐直了身体认真听着。

    “人活着,也许就是一个追求心安的过程,尤其像从事我们这一行的,更是仰仗着‘心安’才能继续工作下去。对于逮捕犯人追查真相的结果,也许会不尽如人意,就像你说的那样,杀人犯可能就是法努,但在证明他真是如此之前,一定会有犹豫有担忧,心里也会因此感到难以平静。”

    这些话让阿帕基开始沉默。

    “所以,即便我知道自己所做的可能是徒劳,也希望一直在追查犯人、寻找安心感的路上一直走下去。阿帕基,你呢?”

    “你此刻,是否觉得安心?”

    眼前的景象开始破裂,瓦砾崩塌了,艾迪罗捂着满是鲜血的胸口朝着阿帕基的眼睛看过去。这是他死亡的那一刻,阿帕基的双手沾满了血,不知该捂住他不断涌血的口唇,还是捂住自己因为某些原因发痛而不断流下泪水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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