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吓到人!去准备饭吧!”身后传来暴呵,椎名晴奈的声音自从进入宅子之后就全然不同。值得庆幸的是,我、名为光的妇人,以及椎名正好站在一排直线上,因着妇人个头过矮的原因,我猜想她并没有看到什么。当然,这一切还是在椎名有替身的前提之下才能看到,可我无法在没了解过之前就肯定,毕竟我的周遭曾经各个都是拥有这种特殊能力的人。
“抱歉咯小露,阿光她蛮可怜的,死了丈夫之后又没了舌头所以脾气有点怪,你别太介意。是要去厕所吗?我带你去吧!之后洗手吃饭吧!我也饿了呢。”
看佣人阿光退去,椎名才换上一直对我的那副嘴脸。此刻的她换掉了迎接我时的那身衣服,现代都市丽人的形象转眼变成了更加贴近于古代女性的装扮。唯有被现代技术与化妆品修饰过的脸依旧。
哦,甚至补过了口红。从一开始热烈得如火鸟的唇,涂抹成了像才大口吃过浓甜果酱的深红透紫。我无法断定那是树莓还是什么果实在熟烂之后才会呈现出的色泽,总之这种颜色勾起的是对嗜甜这种糟糕爱好的冲动。
“我只是问了她一点事,并不是想要去厕所。”示意我跟随她走,便从她身边路过。这女人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奢侈感让我在冷清的雪日感受到独特的清冽与高雅。这类香料中含有的醇依托漫长的时间才能呈现,不过是换个衣服而已,她甚至还在身上藏了什么玩意儿吗。看来是有钱人的惯用把戏。
“这样啊~真是的,小露你直接问我就好了不是吗?所以说,到底是什么问题?”随着她的步伐一路走到用餐的房间,香的味道更浓烈了。
“我只是想知道院子里的枯山水到底有没有栽观景植物。这边冷是很冷,不过矮松可以活吧?还是说只想要这种看起来有点秃的意境?”净手过后,穿得如同吉原花魁一般妖娆华丽的女人就跪坐在一旁。说起来,我并不喜欢如此拘谨的用餐。倒不是因为觉得困难,而是在这种关系之下、这种气氛之下过于讲究只会让人身心疲惫。不论谁与我说“对自身日常行为的约束是一种修行”都没什么用,我的生活里的唯一重点就只有漫画,与漫画相关的一切都会被我重视。如若是我自发想去描绘这类传统礼仪情节,那么我就会去专门的地方学习,比如茶道或者是剑道或骑马,就算花费上三个月到半年也在所不惜。不过我讨厌骑马。
“那个啊……”椎名整理过的眼睛转了转,“我是不太懂的。在上一任家主也就是我的外公还健在的时候,一般是他来打理。他很喜欢这种东西,要求我在家里的话尽量穿这种比较传统的衣服,也要遵守礼仪。去世之后,一直负责打理院子的佣人留了下来,到现在我都不会去管理这些,不过倒是落个轻松就是了哼哼……哦对了,夏天院子里其实是没有植物的,不过以前我不经常来,所以也没关心过这些。”
女人嫣红的唇打开,持箸的姿态看起来很有教养。在夹起一片贝肉后合上嘴巴,才缓缓抽出筷子,随着下颌的缓慢咀嚼让人十分在意。整个房间都是古老而雅致的标准和室色调,唯有她的唇跟跳动的烈火一般充满了违和感。这实际上不该去在意,毕竟作为同学,且是被招待的一方,在别人家管太多说不过去,然而心神不宁的感觉连同气压过低对我的旧伤处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嗯……”用左手摁住痛处还好一点,不过现在不太想说话。
晚饭已经吃完了,虽然早了点,不过在这种环境下没带电脑所以无法上网,平日里也没什么朋友会联系。负责我的编辑那边早就已经把原稿递过去了,口口声声说是来采风跟取材,不过有一半的理由是因为我想要休假。
已经收拾完毕,天色也开始变暗。饭后的消食运动是在廊下来来回回踱步,在走了两趟之后,整个院落的枯山水就都看过并且记住了。与平日里可以直观感受的有所不同,在被皑皑白雪覆盖一层之后,原本以静见动的意境也略产生了其他意味。雪将耙过的三白砂精细的纹路遮掩住,而观景石只有顶部有雪覆盖,四周则还保留原本的颜色。如果说现在的院落像什么,那应该更像是中国的水墨画。在经过雪似有意实无意的留白下,内心变得更加寂寥苍然,思考也会变多。这该说是大自然的杰作吗?至少现在遮掩得恰到好处,甚至可以称之为艺术。
“小露看起来很喜欢这些呢,跟我外公一样的爱好。”
说着,身旁的椎名歪着头看向我。比我矮差不多半头的女人不过几个小时而已,到现在已经给我留下了完全不同的印象。开朗没神经且亲切的都市女性,严肃且华丽的豪宅女主人,总是在不停切换着让人无法适应。
“嗯……说起来你呢?你喜欢什么?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只喜欢喋喋不休地聊天。啊哈!说起来除了阿光之外我还没看到有别人,跟她相处的话,会不会觉得憋闷?毕竟她不会陪你聊天。”
这女人果然还是表情不那么严肃的时候更可爱一点。所以我也想逗逗她,毕竟也没什么别的娱乐活动,今晚我也不打算动笔。如果疲惫或者是状态不好的时候强行创作,对我来说质量就绝对会下降。我并不担忧作品人气下滑,就算漫画只能卖出一本,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但如果是因为状态不好强行凑合交稿,这几乎等同于对自我的侮辱。
“才不是嘞……我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女生,现在可是个出色的大人了咯!”
“吼~哪里出色?又哪里变成大人了?”我用夹带着相当意味不明的目光瞥了她一眼。
“讨厌了呐~呀~小露真是学坏了学坏了……”
嬉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胳膊,椎名掩着唇笑个不停。想起上学时的事总觉得不可思议,大家到底是在哪一天成长起来的谁也不知道。
“哎……当初我还非常不理解,你们女孩子之间到底都在聊些什么,每天每天都叽叽喳喳,好像麻雀在开会一样,实在吵得人头疼。更要命的是你竟然能跟男孩子也打得火热!虽然当时总在骂你‘啰里巴嗦’,不过可是有在认真思考椎名你可能更适合做一个外交官或者去做商品促销的专员。先天的优势还真是让人羡慕呢啊——”
当初自己到底怎么想的谁会记得,不过个人印象上来说却是如此。
“真……真的吗?”不经意间瞥了她一眼,女人的眼睛睁得老大,在微抬着脸望向我的时候脸上甚至有一丝丝潮红。
“小露竟然还会替我思考我、这么平凡的我的将来,虽然来得有点迟,不过我好高兴哦……”
椎名低下头,双手就互相握在一起,只是低头看着沓脱石(台阶石头),忽生娇羞让我有些愕然。这不是我儿时所熟悉的那个小晴奈。实际上,那时候班里所有的人都在叫她小晴奈,唯独我极少叫,表面上我们关系很差,总吵架,然而我很羡慕跟其他同学人际关系良好的她。曾经总是在心里叫她,小晴奈,小晴奈……如果当初有跟其他的同学一样叫她,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关系变更好。
“啊、嗯……我认真思考过。”
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在还算愉快的小六时光里,能有这样一个存在还能让我记住,也算是一种别样的珍贵。所以即便我不欣赏她如今被动过刀子的容貌,她的精神仍旧有她独特的闪光点。也藉由此,我答应了她的邀请。
“呵呵~那时候小露好调皮,总是在课堂上画画,老师都拿你没办法呢!又会画那种成熟的大姐姐跟怪兽什么的,就是脾气不太好,不然应该很多人都会跟你玩。当时我也好羡慕小露,你有天赋异禀的绘画天资,导致我后来都不会去动笔画画,跟你比起来,我们真的会很困扰呢。啊不过虽然困扰,却还是让人羡慕得不行……”
椎名的语气明显与之前的都不同。她不再没心没肺地大声说话,也没有在面对佣人时的严肃刻板,而是低婉的,即便讲的是闲话,也变得应景了些许。站在廊下,阴惨惨的天气作祟,不断飘落雪花的夜空彻底变黑,灯也亮了起来。
冷风一阵阵朝着脊背上爬,即便并非空无一人,只有我与椎名而已,还是觉得心里不安。这股不安从何处来,我并不知道。椎名仍旧没有回去的意思,想要打断她的话,因为脚底很冷,不知何时小腿之下竟然冻得发麻。
“还有那个、小露你不必喊我椎名,就叫我名字就可以的。你以前不是叫过吗?不然只有我一直喊你小露,真的感觉好别扭哦。”
“有吗?”这发生过与否我实在无法记起来,不过以我岸边露伴的性格,大概是没有发生过的。实在是因为太小就认知到“克己”的重要性,导致人生基本不会出现偏差。所以我承认自己在内心那样叫过,嘴上可没说出口过一次。
她那副笑颜如花的样子,在点亮的灯火之下晃成暖色,神情沾染上慵懒,一双闪着贼光的眸子却转来转去。她转着手指,嫣红的唇被臼齿轻啮了一下,回弹时的振幅甚至都可以看清楚……
为什么我观察得这么仔细入微,难道我这部分画得不好吗?
“这是真的哦,小露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我怎么不记得以前有这么叫过你。”
不知哪来的烦躁又开始涌动,缓缓皱眉想要离去,这个话题我不想再谈。然而椎名晴奈意识到我要回房间,她便跟在一旁继续与我纠缠。
“因为那时候还太小了吧!所以小露你现在不记得也很正常,只是可不可以从现在开始也叫我晴奈嘛?人家真的觉得只有自己在叫你小露好寂寞哦……”
脚下传来咚咚的闷声,被椎名纠缠着我也没有回复。拉开纸门之后便想与她道晚安,虽然我现在是借住的房客,身为房主的她也不应该太过分。
“抱歉,已经很晚了,该睡了。今晚……”
就先聊到这吧还没有说出口,在我双手还扶着拉门边缘的时候,椎名突然抬起头身体朝前倾倒。不知道她到底要怎样,害怕她跌倒赶紧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谁知她竟伸出涂了朱红色指甲的右手便拎住我的衣领瞬间让我贴近了她!
好近!
椎名的睫毛似乎要扫到我的脸上,在这样不太像话的姿态之下,她眼神里的哀怨与不甘心统统都在向我涌来。本该不够自然的双眼如今变得仄仄逼人,任凭我想要摘掉她的双手,却不知为何做不到。
“小露,帮我一个忙,答应我,帮我一个忙吧……”幸好椎名没有哭,只是满是委屈的语气变得哽咽。
“要帮……什么忙?”
为了不剐蹭到她的脸,我尽量朝后仰头,同时保持与她对视。然而椎名的体重一直产生持续压迫感,不得已我只能选择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小露你一定能办得到!你是漫画家对吧?漫画家不是最懂得各种各样人的心理吗?请你一定……”
“别、别……先说清楚……喂!”
缠人不休的女人依旧在疯狂向我施压,就在我奋力向后跨步时,不知这可恶女人哪来的怪兽力气!那只抓着我的手一瞬间将我整个人死拽着扭了180度!
糟糕,拉门外面就是走廊,再倒退一步就会跌下去!即便那玩意儿并不会让我一步摔死,我也不想凭白遭受疼痛!
“快、不……!”
——咚。
唰啦……
……只要我屏住呼吸,房间里就只剩下不知为何被关闭的纸门上,那薄薄的纸在寒风中脆弱抖动的声音。当我想要睁开眼瞪向这个该死女人时,口齿不知为何被突然打开入侵。
唔……
脸上开始发烫,呼吸急促起来,浑身的肌肉都开始紧绷。
一定很可笑吧?我像一只被网粘住的虫子一样,展开身体之后,正面压过来的蜘蛛女妖怪已经将她的舌头探了进来。我无法称之为“吻”,因为那狂暴肆虐的主动索取已经超越了我所经历的任何一个吻,且她在主动,它在主动……
我失去了唇,齿,上颚,舌头被动地蜷缩在角落,在它一一侵略过之后,那灵活宛如毒蛇一般的恐怖东西正无限朝我的喉咙逼近,进而产生压迫。
……人类的舌头可以拉伸到如此地步吗……
在我意识即将混沌一片之余,脑袋里产生了这样的问号。可椎名晴奈并没有打算放过我,在无尽的逼近之后,我感受到了喉咙四周突然被爆撑的恐怖,它让我喘不过气、眼球疼痛!
“唔……咕……”
想要将她纠扯出我的喉咙,快离开,快离开我!
然而意识早已变得模糊,缺氧已经让四肢早早放弃抵抗。我只感受得到身体下坠,背靠着纸门的我坐了下来。朝上仰头,双眼里模糊看到外面微弱的灯光,似乎雪还没有停。
这一夜我还可以活下去吗……闭上眼之前,我满脑子都是这句无力的疑问,并因今日的疏失而万分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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