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赵府池塘的荷花开了一池,亭亭玉立,美不胜收。
少年皇子一身红衣,不加缀饰,容色却还要胜过这繁盛景致三分。
这样漂亮得近乎妖异的少年,眸光里分明是不容动摇的冷酷之意。
玉娘很快被拖了下去,哀求和呜咽都被堵在口中。
刀锋的寒意落下时,玉娘眼角划过一滴泪水。
她不甘心。
世事不公,竟至于此。
一如当年,她被人从私寮里买走,当做礼物一样辗转在各人手中。后来,她好不容易靠上了赵家公子,以为从此可以安稳度日……
直到一个意外,她有了孩子。
她知道赵公子不喜欢她这样的人生出来的孩子,可她也知道,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她不忍心打掉,死死瞒到了六个月,胎儿成型。
她想,哪怕从此被冷落也没关系,哪怕这个孩子不能进府也没关系,赵公子总不会亏待这个孩子的,它不会像她一样飘零无依,而是会无忧无虑地长大。
她的孩子,在腹中就乖巧懂事。
可是……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她跌了一跤,早产了,早已准备好的稳婆递给她一碗药,她喝了之后就变得困倦无比。
可稳婆不知道的是,自己从前喝过太多的药了,早就有了抗力,假睡中,她的意识有一半是清醒的。
她听见孩子微弱的哭泣声,听见稳婆问一个陌生的婢女,是否现在就要把这孩子抱到府里去。
那婢女冷笑一声,说:他哪有这样的福气?为了……不能留了。
玉娘用尽力气也没能动弹一下,在满室的血腥味中冷得发抖,绝望又痛苦。
第二天她醒来,服侍她的侍女说,孩子被赵家老夫人抱回府里去了,还称赞她好福气,好歹孩子有了名分。
可她花掉所有积蓄去打听,却打听出那孩子健康极了,白白胖胖,一出生就能睁开眼睛。
玉娘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那不是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早产出生,她早年又用药过多,底子毁得差不多了,怎么可能生出这么健康的孩子?
她的孩子被人换走了,甚至可能已经在街头死去。
而她也在察觉到有人想要把她灭口后,骗了一个南边来的富商,匆匆离开京都。
离开京都的日子,她没有一天是平静的,每想一次她的孩子,心头的恨意就重一分。
她怨恨赵家人,却又无能为力。
就在不久前,有人来南边想要带她走。他们说,她的“儿子”现在有出息了,她可以去认亲。
如果真是她的孩子,她怎么可能让别人知道他有这么不堪的娘亲?可玉娘清楚,他不是。他是她的仇人——没有他,她的孩子未必会消失。于是她来到京都,为了心底经久不散的恨意。
多可笑,她的仇人真的认了她这个娘,眼底孺慕又亲近。那一刻她发现,她的机会来了。
她要让赵家家宅不宁!要让他们都遭到报应!
玉娘做了许许多多的准备,计划想了一个又一个,却没有想到,死亡的阴影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锵——
刀重重砍下来,扬起缕缕黑发。
玉娘只觉头皮一阵刺痛,却没有血,也没有想象中的痛楚。
她顿时拼命地挣扎起来,想要说话。
黑衣随从却没有理会她,把她交给另一个人后就回去复命了。
“已经按您的吩咐,吓唬玉氏一通之后就把她关进郊外的庵堂里,没有您的吩咐,没人可以见到她。”
随从来禀报时,戚笙正漫不经心地剥着松子,正剥到一半。
闻言,他随手把松子扔进池里,站起来用帕子擦了擦手,“记住,玉氏已经死了。你去找一具女尸还给赵家。哦对了,记得再拿一百两银子,叫他们厚葬赵氏。”
随从问也不问,面无表情地应“是”,212却是满肚子问号。
这是生怕没有把赵容得罪死,最后还要再补一刀啊?
为什么呢?这样就能让他后悔吗?
很想问,但它到底跟戚笙不熟,也直觉他其实不像初次见面时那样礼貌友善,于是只能委委屈屈地憋在心里。
戚笙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唇角扬起一丝笑意,透着若有若无的邪恶味道:“让你们去看着她,倒有些大材小用了。唔,让哑女去照顾她好了。”
哑女是赵贵妃生前的宫女,赵贵妃去世后,她被人陷害毒哑了嗓子,赶出了皇宫。
按照原本的时间线,原来的戚笙就是冲她那里得知自己的身世,然后狠心灭口,想要掩盖这一切。
如今戚笙没有杀她,他觉得,这份真相,赵贵妃的另一个儿子也该听一听。
这才有趣,不是么?
怀着恶趣味,戚笙回到了宫里,刚进宫门就被长平帝身边的内监拦住了。
“殿下,陛下请您过去用膳。”
戚笙诧异地点头,跟着他往长平帝的寝宫走去。
对于他,长平帝虽然表面上慈爱,但由于心里对赵家的阴影太重,因此防备杀意多于父子亲情。
戚笙也懒得和他表演父慈子孝,从不主动往上凑,两人很少私下见面,更别说一起用膳了。
“二哥怎么不在?”刚一进入侧殿,戚笙就继续“诧异”地问道。
端坐在榻上的长平帝脸上不易察觉地闪过阴霾之色,他笑笑,淡淡道:“你二哥如今事多得很。”
见戚笙脸上闪过疑惑,长平帝自觉失语,忙转了话题,叫戚笙近前来:“说起来,你也大了,怎么还成天二哥长二哥短的?等太子娶了太子妃,你也该开府出宫了。”
戚笙就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二哥什么时候娶妻啊?”
长平帝一顿,道:“太子妃事关国体,自然要慎重些。”
连着为太后守孝和战事频频,戚衡阳早已及冠,却仍未定下太子妃的人选。如果说之前长平帝是为了慎重挑选未来国母的话,现在的拖延,却真正显出了他心中的忌惮。
尤其是在两年前,为着国库空虚,太子查处上下,最后虽然没有指责长平帝,却查出了承恩侯贪墨、侵吞国库银两一事,账本和人证俱全,逼得长平帝不得不将他削爵入狱、贬谪出京。
那时长平帝表面上夸赞太子办事得力,心里怎么想的却不得而知。
戚笙笑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长平帝的试探,最后听见皇帝玩笑似的问:“笙儿也快及冠了,可想过入朝,为父皇分担一些担子?”
戚笙一怔,还没开口,就听长平帝不容拒绝地说:“就这样说定了。过些天你就入朝,就去……户部吧,那里人多事杂,正好治治你惫懒的性子。”
戚笙:“……”
看来长平帝对太子的忌惮,已经远远超过对他的了。
也是,三年前的混乱局面,连长平帝都嫌头疼,但太子却将一切都处理得干净利落,赢得颇多赞誉威望,哪怕长平帝是个傻子,也该发现不对了。
原世界线里,有戚笙跳出来拉拢赵家搅风搅雨大搞暗杀,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力,现在没了他的动作,其他皇子只敢暗地里搞搞小动作,自然就显出了太子的庞大人望。
接下来,长平帝大概还会发现,他的官员们都对太子马首是瞻,戚衡阳离皇位,也只不过是勾勾手的距离而已。
戚笙心中叹气:他亲爱的二哥,比他想的还厉害一些。皇帝可能都已经不再是他的对手了。
所以,他也该加快速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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