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扬挺久没出来玩了。
这对派对性格的她来说确实挺罕见。
车上, 程之扬随口报了个地名, 报完她就后悔了, 这地不是和段雯雯吵架, 和沈医生相遇的地么？
可她一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二又觉得因为一个沈枕，自己怂的和个包子似得，竟然去玩都想着躲，酒吧又不是她家开的？
程之扬就这么纠结的来到enfer, 即便是年关，这里却也没有半点冷清，音乐, 灯光，一群过年在家憋的不行的年轻男女勾肩搭背的进进出出，程之扬顿时有种回到主场的熟悉感觉。
她随意点了杯酒，就坐在吧台上眯着眼, 看着周遭的混乱，不多时, 就有人上来来搭讪。
“妹妹一个人？”
是女声。
程之扬抬了抬眼皮, 是陌生面孔, 她有点奇怪说话的竟然是个女人, enfer不是同吧, 在这种酒吧一般就是邀约的多半都是小青年。
女人的妆很夸张，长相在过分的修饰下很有些失真，程之扬乍一眼看不出对方性向, 抬了抬杯子。
“昂。”不算太冷也不热络。
“去姐姐那边玩？我们一群人呢。”
“成。”
程之扬本来也不是来这里一个人喝闷酒的，如果是男人搭讪，她会看一下长相，如果不俗，就应，如果实在太一般没眼看，就拒。
当然，不明显怀好意的除外。
而当面对同性的时候，人似乎会本能的放下些防备。
这一伙人玩的很开，似乎也并非全都是相熟的人，酒精作用下，男男女女呼声震天，勾肩搭背，兴致到了，便在一众口哨起哄中，隔着座位打个啵。
程之扬之前不是没参与过这种开放聚会，在酒精的作用下，这种热闹欢腾，吵吵嚷嚷的氛围像是麻/醉剂，能轻松的将人带进一种忘乎所以的状态，忘记那些不快，忘记那些冷清，好像这一辈子都能这样下去，一直在高/潮之中，永远不会坠落下来。
程之扬突然觉的有点空虚。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感觉，只是第一次，这种感觉没有在散场之后才慢慢浮现。
最开始拉程之扬过来的女人坐在程之扬旁边，看着有些发愣的女人，觉得有点奇怪，她的感觉不应该有错的，从程之扬进来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位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应该是个骨子里就很野的女人。
然而现在，这人却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她突然凑过去，一把揽住了程之扬的肩膀，嘴唇贴着她的耳朵，在外面看，就像是亲昵的在咬耳朵。
“妹妹有心事？”
程之扬的思路被突然打断，谈不上生气，却有点心烦，面上却是不显。她低低的笑了声，没有推开女人，毕竟那样就忒无趣了。“太久没来了，适应期。”
女人也笑了声，不置可否，又把程之扬搂的更紧了些，她身上的香水味有点呛人，程之扬突然就回忆起了另一种味道，也呛人。
消毒水的味。
医院的消毒水的味。
“妹妹可真漂亮，这么漂亮的人怎么能不开心呢？”她一边说着，突然就在程之扬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用软软腻腻的嗓音问：“这样妹妹的心情会好一点么？”
“好多了呢。”
程之扬声音不大，带着一个略微上扬的尾音，听起来魅惑火辣，像是动情时候深深的呢喃。可她动作却是向前伸出手，拿起桌上的酒杯。
这一下，女人几乎要贴到程之扬身上的躯体，就这么被不动声色的避了开。
“害羞了？”女人自然看出程之扬无声的拒绝，也不恼，也拿起了酒杯，跟程之扬捧了一下。“罚酒哦。”
程之扬“呵”了一声，半点没含糊，就在女人的视线里，把那杯酒一饮而尽，喝完了还不忘扬了扬杯子，眼角带着笑，说不出的勾人。
女人挑了挑眉，帮程之扬续上酒液，却听程之扬趁她身子前倾倒酒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
“你认识我？”疑问句，却是陈述句的语气。
女人怔了怔，没想到程之扬会这么说。
“认识就认识喽，没什么好隐瞒的，姐姐。”程之扬压低声音，表情依然笑意盈盈，语气却是冷的，“就连我的取向都查清楚了呢，嗯？”
女人“哈哈”的笑了声，被人戳穿倒是也不遮掩，她索性也不装了，整个人像是无骨一般缠在了程之扬的身上。“那程小姐有没有兴趣，和我玩玩呢？”
其实程之扬并不反感这种接触，她是个挺没安全感的人，像是飞蛾向往温度。
“那姐姐想怎么玩？”
程之扬一副大学生一般清纯懵懂的样子，冲着女人似笑非笑的眨眨眼睛。
女人原本搭在程之扬肩膀上的手缓缓下移，隔着她并不多厚的衣服小舟似的轻轻划过，带着种要碰不碰的感觉。
只是她这动作并没有等到对方正面回应，程之扬手机突然震了震，她没再看女人，自顾自的掏出了手机。
是一条微信消息：
沈：周先生，如果方便的话，是否能见个面？
“操！”
程之扬骂出了声，眼神突然凶狠，旁边女人被惊的一个机灵，手都软了下。程之扬伸手去拿桌上刚被甄满了的酒杯，一饮而尽。
与刚刚自己点的鸡尾酒不同，女人给续上的洋酒度数不低，一杯下去程之扬觉得烈酒的辣味冲上头顶，顿时，她有点想哭。
自从那天顶着周先生的马甲，和沈枕聊了几句之后，她就再不理人。无论程之扬这边如何给对方发消息，对面都是半个字也不回，就像是人间蒸发，最气人的是，你要是不回消息，就别发朋友圈了也好吧？可人家沈医生那些“学术转发”却是一条也不见少。
故意的吧！
程之扬没办法，却也因为顶着马甲不好发作，结果这时候，那个女人都去见亲家了，竟然给人发消息了？还说要见面？
合着就算理这个智障周先生，都不搭理她程之扬呗？
这一杯干了，动静有点大，对面的几个人都是看了过来，也不是没见过能喝酒的女生，只是这妹子这股咬牙切齿的劲儿，也太凶了点吧……
一个高个的男，带着点调笑的语气，“呦，妹妹就自己就干了，这让哥哥们可怎么办呐！”一边说着，一边也举起自己那杯，“咚咚咚”的一饮而尽。
刚喝完，正准备脸不红心不跳爽朗的冲美女笑一笑的，却发现程之扬根本就没瞅他。
她的目光瞄向了整那一瓶。
男人心想这不是吧这，就见程之扬一把抄起了酒瓶。
卧槽。
周围人都像是被消了音，齐齐看向了站起身，一手握着瓶颈，一手拿着只手机的程之扬。
嘟——嘟——
突然安静下来的众人，听到了手机拨号的声音。
程之扬顾不上不久前才发誓不要给那个人打电话，这会却眼珠一转不转的，盯着那手机屏幕。
嘟——
第三声，仍然没有被接听，程之扬又紧张又愤怒，那个女人刚给她发消息，根本不可能是没拿手机。
众目睽睽之下，她突然一抬头，被灯光打的七彩色的液体就这样倾泄进了她的喉咙。
没有声音，可每个人都在心里给这个疯了似得的妹子配音。
酒瓶见底，程之扬一松手，将酒瓶甩在一旁，声音脆生生的。
几乎是同一时刻，电话被接通了。
*
沈枕看着手机，面色不定，这是她的个人号码，知道的人不多。
“谁啊？”宋熙在一旁问。
沈枕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名字。
她没回答宋熙，犹豫片刻，还是摁下了接听键，结果才刚一接通，听筒里就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那声音，就连在一旁正往嘴里悠闲的塞进一颗草莓的宋熙，也不禁后槽牙一酸。
这种声音的生理性敏感宋熙曾经无数次的吐槽过，她对这种尖锐的声音不适到无法忍受的地步，沈枕解释说这种频段与猴子遇到危险时候发出的警告声音类似，是一种从猿猴进化成为人类残留下来的遗传条件反射。
当初宋熙看着毫无反应的沈枕不满：“为什么你看起来就没遗传到这种东西！阿枕你还是个变种么？”
那时候沈枕白了她一眼。
但此时此刻，沈枕也是一脸的阴沉，她眉头皱的，就像是能夹住只笔似得。
宋熙心里暗乐呵，看来阿枕终究也是猴子变得，可她却不知道，沈枕皱眉另有原因。
“喂。”沈枕的声音还算平静，没避开竖起耳朵听的认真的宋熙。
“你来接我，嗝。”
电话那头的人很不客气，语气又娇纵，又有点颐指气使，只不过，最后那个“嗝”，让原本挺有气势的四个字，在最后那一刻破了功。
有点像是……撒娇。
“……”沈枕深呼吸，“我有事。”
程之扬的拳头握紧。
“你来，今天你不来，我就喝死在这，喝死我自己！”
满满的威胁，隐藏在其中的却是歇斯底里的绝望。
程之扬若是清醒，绝对说不出这话，这话简直是无理取闹的过分，孩子气太重，她自己都唾弃自己。
但好像，有点什么不太对，但她现在也想不清楚了。
沈枕的眉头皱的更深，“这是你的选择，与我无关。”
“对，反正我是你救得，是我欠你的，你就从来没平等的看过我，好，你别来！别来！我今天就把欠你的全还给你！”
程之扬以为她会把她的想法全吼出来的，声嘶力竭的那种，可没想到，她竟然越说越没底气，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句，甚至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低声□□。
对上这个人啊……她真的是……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了什么。听到了对方仍然声线不改半分的冷漠声音，程之扬挂断了电话。
拳头握紧到脱力复又松开，程之扬失了力气，眼前有些发白，头也昏昏沉沉，身子轻飘飘的像是树叶似得。
*
嘟——
电话被挂断了。
宋熙盯着沈枕，良久良久，才轻声提醒一句。
“人家已经挂了，你……拿下来吧。”
“哦。”
沈枕也自觉失态，将手机从耳边拿了下来，却没有放在一旁，而是盯着那个已经改变了界面的屏幕发愣。
*
人是活的，题是死的，沈枕从来没觉得有什么难题会是人力解决不了的，哪怕是数学题。
但这一次，她真的面临上了一个难以解决的史诗级大难题。
“你自重。”
她最后是这么说的，对面就挂了电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倒是挂的干脆利落。
“谁啊……”
沈枕没说话。
“喂！”宋熙也有点生气，“担心就打回去啊！”
“……”沈枕表情有点复杂，她松开了手机，咬咬牙，“我没有。”
半晌，又迟到的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程之扬。”
“我靠！那天酒吧里你捡回去那个小丫头！肚子疼晕了，长得有点像我的那个！”
“……”
沈枕拿起茶杯，想要抿上一口，却在端起的一瞬间，泼出去了些，茶水再她的腿上泅出一小片深迹。
要知道，这是一个常年拿手术刀的外科医生。
“阿枕？”
“嗯？”沈枕抬头，发现对方面前的甜点已经吃光了。便推过了自己还完全没动的那一份。“你吃。”
“……”
“我们说到哪了？”沈枕撇了一眼手机，“我打算和周先生见个面，如果可以的话就在一起。”
“唉。”宋熙叹了口气，她耸了耸肩无奈道，“行了，想过去就过去吧，我没事，走，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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