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枕的车像是不经意来到程之扬家楼下的, 又像是必然。可能车主人还没发现, 她其实要比想象之中更依赖那个人。
也许是因为项目, 也许是想到了已故的母亲, 沈枕的心情不太好。
她在楼下站了一会,还是决定先打个电话,但是没有人接。
沈枕抬起头,楼上某个窗口处,暖色的光像是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就像是来自天堂的召唤。又像是一场绮丽的梦境。她握着钥匙,手上的力道紧了又送。
她是想上去看看的。
虽然说那个人自顾自的把钥匙,连带着一个毛茸茸的小羊拴在自己钥匙扣上的时候, 沈枕还不觉得自己会这样贸然造访。
但就像这个奇怪的装饰。哪怕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事物并排放在一起,相处中也会在彼此的身上烙下痕迹,看起来又种诡异的和谐感,就像她现在的钥匙。
也像她和那人。
沈枕觉得, 自己现在的行为模式都和那个人有些相似了,就这样没有约定的造访。
但却莫名的, 并不讨厌。
她等了一会, 又打了一个电话, 依旧无人接听。
钥匙上毛茸茸的小挂件刺激的掌心, 上楼的欲望也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程之扬说:“有事的时候来找我。”
隔了一会她又补充:“没事的时候也来。”
沈枕没说话, 心里却有点好笑,却听见那个人竟然又接着说:“如果你很忙的话就……”
就不用来了吗?沈枕等着下文。
“就休息一下再过来,或者……过来这里休息。”程之扬眼神有些不自然, 却还是尽量一本正经,“反正这里离医院更近一些,你就当自己家。”
当成自己家啊……沈枕想着,转身向着楼道走去。
只是在打开不是自己房间的门的时候,还是会有些不自在,沈枕尽量放慢动作并且弄出了些动静,借以提醒里面的人自己的到来。不过还是多余了。
客厅没人,沈枕换了鞋向着亮着灯的书房走去,就看到熟悉的人趴在桌子上,锁骨和肩膀半露,薄薄的睡衣有节奏的起伏,勾勒出少女脊柱的弧形,正睡的香甜。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沈枕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慢慢踱步过去,书桌有点乱,一颗毛绒绒的头掩在一些堆的乱七八糟的书或是文件之中,竟然有几分可爱。
走近,沈枕才发现程之扬枕在身下的竟然是一本期刊,上面眼花缭乱的数据表格却令她熟悉又安心,她还曾觉得这本杂志的字体小了一号,但后来发现其实并没有。
突然,她被人一把揽住,说是抱倒不如说是被一双手臂箍紧。毛茸茸的头顶在小腹,然后突然露出一双惺忪睡眼,雾蒙蒙的。
“沈枕……唔……沈医生……”糯糯的,带着一点点口齿不清。
“……”还好,没搞错名字。沈枕欣慰。“怎么睡在这?”
程之扬觉得沈枕一说话就带着一股教导主任的感觉,有点怂。她总不能说,她是看这破书头晕眼花才睡着的吧……
此时需要一波彩虹屁来分散一下沈医生的注意了,程之扬心想。可不能让阿枕看到自己买了一堆医学杂志。
那他妈的舔狗岂不是要坐实了!
“阿姨是因为你抱起来软软的,像个枕头,才给你起了这名吗?好好听……”
沈枕撇了她一眼,幽幽的说:“噢,以前被人叫成“沈忱”,那人还说什么“一腔热忱为人民”,我还以为她觉的我的名字不好听呢。”
“……”
“所以你趴在医学杂志上睡觉,是想让知识从高浓度流向低浓度吗?”
“…………”
“休息的话回床上休息,趴着对颈椎、脊柱、胃都不太好,这本的话不看也罢……”
程之扬小脾气突然上来,虽然说沈医生说“不看也罢”那怕是真的“不看也罢”,但乍一听到这个还是有点不服气。
她“哼”了一声,“我觉得这本就很好,很专业,有一个我很崇拜的人在上面发了一篇文章!”
“噢?”沈枕也有点好奇,“哪个?”
程之扬这一下心想牛皮吹大了,她拿着杂志,确定没拿反了这才像是认真寻找似的翻到了某个页码,然后指着上面的某篇文章信誓旦旦:“这个!”
天知道她就是随手乱翻的。
沈枕眉头一扬。
“我最崇拜这个作者了,他发表的所有文章我都看过,买这本也是因为这个,怎么,沈医生不允许?”
沈枕看着她,似笑非笑,良久才缓缓开口:“也不是不行。”
“哼。”程之扬蹬鼻子上脸,“不要觉得我不是研究这个的,就小瞧人好吧。前沿的、尖端的东西,每个纳税人都有权利了解知道吗!你们这些专业的,就应该把研究成果深入浅出的表达出来,让更多非专业却感兴趣的人也能享受科学的愉悦。”
卧.槽!卧.槽!卧.槽!
程之扬在心里狠狠的骂了几句,还“科学的愉悦”,天哪,她今天怎么能说出这么有格调的话来!?
她偷眼看沈枕的表情,却发现沈医生依旧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目光中有她读不懂的玩味。
“你、你怎么不说话……”程之扬没来由的紧张,便试探着问。
“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还有这么一位粉丝。”沈枕幽幽的说,“想不到还有人居然为了我的文章,买杂志。”
“……”
看着目瞪口呆愣了三秒的程之扬突然猛的转过头,去看文章作者的小字,然后又一脸死灰的转回来。沈枕再也憋不住笑了。
“而且你大概是误会了,我说这本不看也罢,是因为这一期的主题是我研究的领域……”顿了顿,她伸出手,帮程之扬理好有些松散的睡衣,然后凑近她的耳朵,声音宠溺又温柔:
“……如果你真的想了解的话,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
*
许文博这两天很忙。
出差多了一个助手的事情,沈枕并没有什么意见。一切就像郑时匀所想的那样发展顺利,郑院几乎要以为,是不是她这个侄女其实也是对这个帅小伙子有点意思的。
许文博一在办交接,二在准备出差的行囊。收拾好了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行李好像有点多。
可是,要是有机会邀请沈医生游泳泡温泉呢,所以他带了泳裤泳帽;要是有机会和沈医生一起逛老街呢,所以他除了正装和工作服之外又放了一身休闲装;万一有机会和沈医生遭遇暴雨呢,结果他又放了一件保暖的外套……
于是行李越来越多,原来的行李箱已经满足不了他的需求,他又换了一个大一些的箱子。
这可是第一次和沈女神一起出差啊。万一聚餐时喝了点酒,沈枕醉意朦胧,到时候如若发生点什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想着,许文博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然后把一盒全新的套.套塞进了自己的行李箱。
万无一失。
这点经验他还是有的,许多女人都接受不了没有安全措施的性,但如果气氛到了,突然因为没有.套而停下来去买,让对方的情绪平静下来,能办成的事也有可能戛然而止,煮熟的鸭子也会飞了。
沈枕倒是不知道许文博这许多花花肠子,她对于这件事注意力全部的焦点都在“澄光”身上,她查了不少资料,看了很多相关新闻,其实郑时匀说的没错,“澄光”确实是市场乱象下为数不多的良心企业。
如果是在往常,这些事她可以一个人处理好。但现在,她突然想,和那个人说说。
“我要出差了,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
刚刚还羞愧的无地自容的某人突然又恢复了元气满满:“当然应该和我说了,你可是我老婆。”
“还不是。”
“总会是的。”
“现在还不是。”
“好好好,那你是我女朋友好了吧!”程之扬强调着问题的严重性,“这种事情作为我的女朋友,当然要和我报备了。”
“……”
老公?沈枕想了想,不太接受这个说法,“你又不是男人,为什么是老公,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女朋友。”
“不是公母的公!是攻受的攻!”
沈枕好像不止在哪里听过这个说法,问:“那我是受?”
“对啊对啊,你是受~”
“为什么我不能是攻?”
当然是因为我是攻了!什么都不懂的呆医生,程之扬心里想,面上却笑的人畜无害:“因为攻就是年纪比较小的,活泼的,爱说话的人,受呢就是你这种人。”
“我这种?”
“对啊、年纪大、老干部、话少又毒舌、超级冷漠的。”
“这样。”沈枕点点头。“那看来我是个受。”
“就是就是。”程之扬从善如流。
“好吧,之扬……”沈枕看着程之扬,没发现她憋着的笑。
她很真诚的发问:“……如果有一件事,我始终认为它是不正确的,但是旁人都默认它是可以接受的,那么我要不要坚持我的看法。”
话音落下,沈枕突然觉得一阵舒畅,好像积郁许久的烦躁都一扫而空。哪怕程之扬还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她只要看着自己,静静地听完,竟然都有一种莫大的慰藉。
这是习惯了所有事情都靠自己解决的沈枕,头一次向自己之外的人求助。她才知道,原来未曾遇到程之扬前的种种,名为孤独。
沈枕时常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程之扬听的时候专注又认真,听完了之后却笑了。
“为什么笑?”
“阿枕,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啊,你应该问你的心。”
她的眼睛澄澈透明,睫毛颤动,带着与年龄不符的通透与不羁:
“这种事情是根本没有答案的吧,就算有,也是哲学家的事。但你问我这个问题,是因为你在乎我,所以我很开心啊。但是我想告诉你,不管你决定怎样选择,我都会陪着你。”
*
如果时间可以被切片分离,拉成一条长长的默片,而每分每秒会定格成一帧一帧的图景,那么多年以后的程之扬回忆往昔,将会无比悔恨这一刻。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给说出这段话的自己一个巴掌。
之后她无数次的想过,如果此时,她说的是“不要去,不要走。”是否一切都会不同。
母亲讲电话的时候,小之扬就在旁边自顾自的玩着游戏,她不知道母亲在和谁讲电话,但却听到母亲说:
人活着,去爱去恨去浪费去挥霍都可以,却不能后悔。
一语成谶。
作者有话要说:沈枕:已经坐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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