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岑是最早进入程家的一批人, 为人稳重, 行事却不出挑。长得也是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模样, 多年下来一直都没什么长进, 依旧只是个小小的管事。
他刚进程家的时候还很年轻,与他同期的人要么早早的离开了,留下的都小有提升,只有他,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会计每次发工资的时候都会觉得这人是个吃白饭的。
但无所谓,反正程家上下有不少像他这样的闲人。给钱的也不是他。
但程之扬对这个人印象深刻,她经常在母亲的院子里见到这个面孔, 小时候某一次顽皮,无意中还曾撞见过这人在和母亲说话。
宋薏舒和谁说话小程之扬其实并不感兴趣,但是这人挺奇怪,站的离母亲很远, 乍一看根本不知道他是在和母亲说话,还以为两人只是碰巧走到一起来着。
“夫人何必委屈自己, 你又不喜欢那个姓程的。”
小程之扬顿时不乐意了, 她从隐蔽处钻了出来, 头上还带着几片植物的叶子, 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你胡说什么!我妈怎么会不喜欢我!妈她最爱我!”程之扬听到一个“姓程的”, 反应过来她自己就姓程,只觉得这怪叔叔是在挑破离间。
她的突然出现让宋薏舒和高岑都是一惊,高岑转身就想走, 宋薏舒也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扬扬又在调皮,怎么钻进那里面去了!今天没玩你的小听诊器?”她又冲着高岑招招手,“没事,没人看到,就是小孩子调皮。”
高岑四下里张望了一会,紧而又慎的再三确定无人偷听,这才转身走回来。
“之扬,这位是妈妈的朋友高岑,你叫他……”
“岑伯伯好。”小之扬一鞠躬,活脱脱一副小大人模样。
“噗……”宋薏舒却被这个称呼逗笑了,高岑也是满脸黑线。
“扬扬叫哥哥。”高岑蹲在小孩子面前,一张板脸也温和了许多,他摸了摸程之扬的头,哄劝着。心里却满是心酸。
他才二十,怎么就伯伯了?
“岑哥哥好。”
程之扬从善如流,她也知道自作主张好像是叫错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小岑呐,沧桑了,今天沧桑了。”宋薏舒还在打趣,“看我闺女都把咱俩当成一辈了。”
“夫人。”高岑无奈摇头,“这叫成熟,是不是,扬扬?”
之后的日子里程之扬经常在宅子里看到高岑,有时候是母亲的院子,有时候是在父亲那边,有的时候甚至在路上也能遇到,只不过高岑却总嘱咐她。
“你是大小姐,见到我不要打招呼。”
程之扬不明所以,但岑哥一脸严肃,她便按照他的话做。而且这个大哥哥对她很好,来找母亲的时候会像桦姨一样给他带些好吃好玩的东西。
但是桦姨似乎不怎么喜欢这人,每次母亲提起岑哥的时候都会撇嘴,还像小孩子似的要母亲哄。
她这个小孩子都不用妈妈哄了好吗!
很久之后程之扬才知道,原来无数次的偶遇其实都是宋薏舒让高岑暗中跟着她,悄悄的保护她。高岑打架很厉害,某次她被人绑架就是高岑来救她的,一个人干掉了对方好几个。那时候的程之扬简直把他当作偶像,还问他是不是在少林寺当过和尚,吵着要和他学打架。
“哪有小姑娘学打架的。”
宋薏舒不准,然后打了她的小屁.股。程之扬闹了一个月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宋薏舒都拿她没办法,之好保证,以后再也不打她屁.股,程之扬才罢休。
但是有一天,他无意间听到岑哥一脸严肃的和母亲说:
“扬扬她性子太弱了,不像程家人,将来可能会受欺负的。”
“我闺女像我就好,干嘛要像程家人!”宋薏舒拉下了脸,“她不用考虑那些勾心斗角的糟心事,我在这里就不会让人欺负她。”
是啊,她有妈妈呢,她才不用学打架。偷听的小鬼头心想。
只是后来,她就没有母亲了。
高岑果然言中了,她确实会被欺负。
有人的时候,但哪怕她被人欺负正好被高岑撞见,他也会袖手旁观,就像程家上下所有人一样。
没人的时候,高岑会把她拉起来,手法不高明的包扎上药,甚至嘴笨的想说上几句安慰小女孩的话。
“我没事。”
程之扬冷着脸,她从来不哭,甚至有时候还会笑,那眼神像是狼似的,“岑哥别担心,我自己来就好,你走吧,别被看到。”
这时候的程之扬已经知道高岑并不是程家的人,他只服从母亲一个人的指令,现在也只听命于她。
高岑突然觉得,是自己看走眼了,这孩子的性子并不懦弱。
“小姐,离开这里吧……”高岑劝道。
他也这么劝过宋薏舒,s市那边都已经打点好,夫人是喜欢那个医生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为什么不离开这个让她憎恶的肮脏地方呢?
“还不行。”宋薏舒微皱着眉,还是摇摇头,直到她离世前那天晚上。
“没办法,我还走不了,为了扬扬,我还得再忍一下。”
“还不行,我还要忍耐一下。”小之扬看着他,说出这句似曾相识的话,但语气却更凝重,也更决然:“我不能走,我不能不管我妈,他们不能这样对我妈!”
这在当时的情况下,是无异于以卵击石。
如果不是高岑自作主张的留好后路,程之扬大概已经死了。
直到今天,高岑和程之扬的相处早已经模糊了曾经的身份。他依然做着管家的工作,但日常生活里却更像是个朋友。
可在这一刻,程之扬的神情和语气都一如从前,高岑几乎一瞬间就想起了他潜伏在程家的那些日子。
因为恩人的死,高岑不喜欢程家人。但他却不得不承认,每一个程家人都不是善茬,不是软柿子,他们有疯狂的一面,如果你触到她逆鳞的话。
能跟着这样的小姐,他觉得亦与有荣焉。
*
沈枕本就不是为了洗澡而洗澡的,自然出来的相当快。
房间里已经空空如也,只留下些许那个人身上沐浴露的香味。
一切的一切都与电话里的内容暗合,沈枕垂眸,坐在的沙发上,手指轻轻抚摸着沙发上布革的纹理。就是在这里。她和程之扬第一次就是在这里。
程之扬回来的挺快的,看到她坐在沙发上什么都没说,只是无言的走了过来。
“去哪了?”沈枕抬头。
却看到了对方有些湿漉漉的眼眸,程之扬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了沈枕。
“这么了?”再疑惑与担忧的博弈中,终究是担忧占据了上风。“有心事?”
抱着她的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别怕,我在。”
沈枕觉得抱着她的人在轻轻颤抖。这是怎么了,她才出去了没多久。她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突然扬起头的人突然封住了唇,这个吻并不温柔,激烈的像是一场战争,侵略的味道明显,她的牙齿磨着她的嘴唇,传来轻微的刺痛感,但这种痛觉在这种情况下却是调戏的意味更足。
程之扬推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在了沙发上,这个动作沈枕有点熟悉,身体有着本能要反抗的欲望,她就像很久之前那次一样,目的性很强,很明确,沈枕知道是什么意思。
却有些失了分寸,并不太顾及她的感受。
“之扬,不要。”沈枕微微蹙眉,想要推开她,却被缠的更紧。
“为什么不行?我们是爱人,爱人就是要做这种事的,一直做,做到死。”程之扬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又冲着沈枕笑。她是天生妖孽的样貌,笑起来便像是加了buff的火力全开,一个动作足以勾魂夺魄,哪怕知道是虚幻的,仍有前赴后继的人愿意为之赴汤蹈火。
“你很悲伤。”沈枕任程之扬动作粗鲁的扯松她腰间系着的带子,却满眼担忧的看望着她。“你在哭么?”
程之扬心里一抽,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加灿烂了。“是啊,我的心在流泪呢!我追了你这么久,沈医生,你才满足过我一次,你这个女朋友可是不怎么合格的呦。”
沈枕也敛了眉,握住她的手腕,轻易的限制住了她的行动,她声音低低:“别这样,之扬。”
“怎么?你不愿意?你不是喜欢我么?你不是说你会改的么?”程之扬的手被限制住,在碰不到沈枕浴袍的时候,就已经转换了目标。她轻轻捏着沈枕的下巴,啄上着她的唇,目光炽热充满渴望。
一切都和一开始的时候一样熟悉。
“怎么,美人你反悔了么?开弓可是没有回头箭的,你也不能总让我忍着,万一我哪天忍不住,对不起姐姐了怎么办?”
沈枕眸色深沉,却仍是好脾气的问:“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
“我很好!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你忘了一开始在你医院里的时候了!”程之扬微微提高了些声调,像是在说谎的人在竭尽全力让自己站得住脚。
沈枕扣住她的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可我说的。”
“和你说?”程之扬冲着沈枕挑眉,“那你会应我么。”
沈枕迟疑了一刻,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最坏的一种也不过是眼前的人惹上官司。她会陪着她的,哪怕是赎罪,她也可以等。想到这,沈枕点了点头。
“你是说真的?”程之扬看着对方毫不掩饰的坦诚表情,眼里闪过一抹慌乱,但也只是一瞬,情场高手和菜鸟小白在挑动人心上根本不可同日而语。“那你过来一点。”
沈枕依言靠近,却被利齿咬住了耳垂,轻轻吮吸。
程之扬靠的是在太近,任何细微的声音贴着耳骨传来,都像是隐秘的咒语,沈枕不禁缩了下脖子,半边身体的感受器都在一瞬间失灵。
“我啊,想上你,沈医生,你可是说了应我的。”
沈枕不知道程之扬究竟是怎么把“想上你”三个字咬的这么暧昧,她声音很轻,却像是千斤的羽毛砸进胸腔,毛绒绒的却是终极杀器。沈枕脸色微韫,一层绯色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羞恼,她彻底冷下了脸,命令道:“下去,程之扬。”
“沈医生可真是无情。”那人贴着她的耳朵说。“我要是偏不呢?”
沈枕生程之扬的气,更生她自己的气。
此时此刻的程之扬就像是个顽劣的孩子,满身的尖刺,像是块满是棱角的顽石。可她却依旧沉迷。甚至会觉得哪怕是闹情绪耍性子的她,都是可爱的,是应该被爱被关怀的被体谅的。
沈枕找不到原则了,她的原则大概是被程之扬吃掉了。
“那我会帮你下去。”沈枕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程之扬估计的没有错,她现在完全不能和沈枕抗衡。可沈枕终究在□□上是个不折不扣的新人,她的经验不足给了程之扬可乘之机。就在程之扬被强制送到了沙发上的时候,程之扬揪住了她的衣领,弓起膝盖向前一顶。
“程……唔……”沈枕的神色出了些许破绽,有难堪,但更多的却是羞恼,她又栽在这小混蛋身上了。
程之扬的力道说重不重,说轻却也不轻,刚刚好突破临界点却又未满于疼痛。但沈枕却毫无防备,她从前只是无意中听人提起过,这是对付色狼的方式。
沈枕自信的觉得她用不着,她更偏爱对着关节下手或者是过肩摔,但谁能想到这一招竟然有一天会招呼在自己身上。
即便她谙熟人体构造,了解任何生理反应反射,却也没想到程之扬这一下竟然会带给她如此强烈的刺.激,她的肌肉不受控制的紧绷,气息都断了一拍,原本按住程之扬的手也失了力气,本来就悬空半边的身体顿时完全失去平衡。
程之扬看准了这一时机,她露出得逞的张扬笑容毫不犹豫的反扑过去。沈枕翻倒,二人一起滚下沙发,砸在了毛绒地毯上。
价格高昂的厚重地毯物有所值,这一下并不疼。但这一声“咚”的闷响,还是让这一切显得暧昧又激烈。
而尘埃落定,二人此时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胜负已分,除非沈枕可以反关节弯曲,或是不借助外力抱着九十斤的重物做仰卧起坐,否则,她再无挣脱的可能。
第一次是在医院,第二次是在程之扬家里。自信对上几个强壮男人都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的沈医生此时却躺在地上像个弱鸡。
“沈医生,你输了。”
程之扬嘴角沁着抹笑慢慢逼近,沈枕觉得腰间一松,体温的热度顿时失守。
沈枕不再挣扎,也根本无从挣扎,她的手臂都被对方压的稳稳,而称之扬却双手都是解放状态,她只能把头向着浴袍更松散的一边偏过,做着最后的顽抗。
“我哪有赢过你。”她声音很低很低,发出一声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轻叹,“认识你开始,我就输的挺彻底。”
输掉我全部的情感,所有的自控力,输掉了整颗心,输掉自己。
程之扬心口发酸,眼眶也有点烫,她在心里无声的答她:我怎么舍得让你输?我怎么会让你输?
可她面上却仍是笑嘻嘻的,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沈枕的侧脸,没心没肺的问:
“那你认命吗?沈医生。”
沈枕不想回答,偏过脸不去看她。
程之扬的手却扳住她的脸,迫她看向自己,然后指尖慢慢下滑。
“嗯……”
沈枕抿唇,忍耐着不漏出颤音。
程之扬蹙眉,余光里瞥见几上置着的干果碟,突然笑的不怀好意。
她挑了只三公分大小的核桃,喂进了沈枕的嘴里。
没有夹碎的,完整核桃。
沈枕:“……”
她不知道程之扬又在搞什么鬼,这年轻人折腾起稀奇古怪的事真的是超越了她想象力的极限。只是她仰面躺着,实在不好将核桃吐出来,而且那样子也着实不怎么雅观。
程之扬却俯下身,撩起头发避免蹭到沈枕的眼睛。她咬着她的耳朵,漫不经心的说:
“憋着怎么行,这样就能好好听清楚沈医生的声音了呢。”
……
程之扬并没有她表现出的那么神气。
大概是前几天的自我折磨低血糖,加上没吃什么东西又和沈枕一通折腾,她最后竟然累到自己睡着了,甚至还趴在沈枕的身上。
沈枕对发生的一切也是感到一阵头脑发懵的,她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索性就什么都不做。
很难得的,在复杂的局面前,她却完全没有思索对策,而是彻底的放空大脑,就像是拔掉了机器的电源。
她仰躺在地上,目光有些空洞的盯着天花板,似乎又穿过了天花板,望向什么更远处的地方。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听着程之扬家客厅里那只老式得挂钟“咔哒咔哒”得响,像是一种催眠,可她却睡不着,神经还在一抽一抽的跳动,大脑中的,和身体上的。
哪怕她也有点身心俱疲的感觉。
睡不着却又什么都不想做,沈枕到了后来甚至开始数客厅里吊灯上面缀着的一个个玻璃球。
身上的人突然动了动,发出一声轻哼。程之扬缩了缩身子,像是感觉到冷。
沈枕一下子回神,眸子重新有了焦距。
她扯过一张纸巾,将嘴里的东西吐出去包好丢到一边。然后合了合散在一侧的浴袍,将程之扬的身体一并拢了进去。她很瘦,程之扬更瘦,宽大的浴袍像是温暖的茧,再纷乱的洪流之中割出一个安静的小窝,成为只属于她们二人的避风港湾。
这动作像是本能,是沈枕不经思考就下意识作出的反应。做完她才意识到自己搭在程之扬腰上的手,怔仲几秒,浮上一抹苦笑。
却把人拥的更紧。
作者有话要说:不行了不行了,我还是每天三千字吧我委屈。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