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启明并不常来老宅, 这里于他而言也并没什么愉快的记忆。
富丽堂皇的大房子, 形形色色的下人, 比他家逼仄客厅还大的餐桌……小不点的他跟着那个女人辗转来到这里, 安顿下来。
在某间宽阔的铺着地毯的房间里,跪在地上,叫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爹”。
他妈和他说,见到你爹的时候,一定要笑, 一定要乖顺,可不能惹他厌烦,妈妈以后就只能靠你了。他木着一张脸点头, 忍着心里的不适。
所以在初见的时候,他用一个小男孩能表现出的,最童真稚气的笑容,抬头看男人, 怯生生的叫他“爹。”
但男人却没理他,甚至没有看他, 就当他是空气。
他不是没想过爹是什么样子的, 但不是这个样子。
之后的很久很久, 男人也都像是看不见他。他没有名分, 也不让姓程, 依旧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那时候他知道,男人还有另一个孩子。那是个瓷娃娃一般的人,小女孩, 男人能看见她,有时候甚至会流露出一些叫做“父爱”的玩意儿。他应该叫他姐姐,但他并不甘心,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二傻子姐姐。
他打从心底里,讨厌这个女孩儿,讨厌她一哭起来,一群人“小姐小姐”的跟在她身后哄。更讨厌她笑嘻嘻的在程家宅子里跑来跑去。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见不得她好。
但那小傻子对他毫无防备,见到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走过来看他,眼神和别人都不一样。
她偷偷叫他“启明弟弟”,因为那个男人不允许。
没人的时候,他用力,将这个大她不少的女孩子推倒,想看她哭。但很奇怪的,一向娇气的小姑娘只是红了眼圈,并没有哇哇大叫。
程启明讨了个没趣。
男人和他娘的关系更直白,他只是时不时叫她那个便宜娘去他的房间,回来的时候,娘都是抽抽噎噎,一身的紫青,大块大块的。
她看着她娘抹药,心里毫无感觉,这种程度的伤,他身上也曾经常出现。
他讨厌这个女人抽抽噎噎,他都没哭呢。
有一次,他偷偷坠在母亲身后跟着去看热闹,见到骇人的一幕。在门缝中,他看着白花花的男人女人扭缠在一起,有些不知所措。并不是小孩子的懵懵懂懂,而是觉得恶心到一时间忘记动作,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就这么走进去,用立在桌案上的摆件狠狠去砸两个人连接的地方。
你们快乐个什么劲啊?
但他没有,现在进去的话,他会挨打的。
男人粗鲁暴虐,房间所有的陈设都是帮凶,他突然知道母亲的伤是怎么来的了。看了一会,听着女人从呻.吟变成痛呼,程启明没来由的觉得厌烦,但他没离开,也没进去,就像是坐在电影院一般置身事外,眼神里都是冰冷。
那天之后,他也再不想叫那个男人爹了。
之后的每一次,男人叫母亲过去,他都会跟着,就见到男人的暴行一次次加重,最后一次,他看到那个便宜娘倒在一大摊粘腻的鲜红里,毫无声息。
他躲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每一个细节都没错过。
女人倒下的时候,似乎看到他了,她张着嘴,像是想说什么,但却发不出声音,只是在血泊里,鼓着眼睛。奇怪的是,他没有难过,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畅快。就像是伴随多年的“私生子”“小杂种”“狗娘养的”都在一瞬间剥离、远去。
女人,他的娘,死了。他也彻底摆脱了她加给他的枷锁。真是的,不能给小孩子一个安全温暖的地方,干什么要生他呢。他凭什么,从小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凭什么就没有爹了。
他远远的看着男人怔住,手臂颤抖,然后开始惊慌失措,想要逃,但对着女人尸体却做不出任何动作,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可以走出去了。
“爹。”
他这么叫他,然后真的慢慢踱着步子走了出去。他也想过自己会不会被男人一起杀了,但直觉得,男人这么怂,他不敢的。
还是那种纯真无邪的笑容,一步一步。男人听到声音一个哆嗦,吓得差点瘫了,嘴巴半天都合不上。那样子还真是好笑。
这种,被人害怕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他看着地上女人的身体,嫌恶的绕过血,鞋上没沾上一点:“你把娘藏起来吧,没人知道,也没人会找她的。”
他说的一点没错,女人进了程家宅门,就再没和外面有什么联系了。只要他不说的话,这么一个小人物的死去,就像是水滴入海,悄无声息,无迹可寻。
那天之后,再没有人敢对他不屑一顾。
原因是某个佣人做了出头鸟,她指着他鼻子对他言出不逊,结果差点被他那个便宜爹废了胳膊。他成了程家小少爷,男人像是补偿似的百依百顺,哪怕他欺负程之扬,对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表现的很乖,从来没有这么顺从,也拿到了越来越大的权利。
男人不太愿意和他对视,那双老眼里,是有愧的。
在他以前生活过的破巷子里,那些曾欺负过他、叫过他难听称呼的孩子们离奇的遭遇飞来横祸。没人死,但却没有一个不残疾。不是被车撞然后截肢,就是被杂乱的电线圈砸中了身体。街坊邻居啧啧叹息,都说多事之秋啊,造的什么孽啊。
但没人知道,警察也查不出,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
程启明走进大宅,没进主宅,反而越走越偏。在一处偏僻小屋中,来到了一张床前。
见到床上躺着的那个老态龙钟、头发花白、年岁不高却已经显露衰败像的男人,见到他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老头喉咙翻滚着,发出了一声声咕哝,嘶哑异常,不似人声。
程启明笑了笑,自顾自的对他说着:“喂,直到谁回来了?程之扬,你宝贝女儿回来了。”
明明少年人眼光柔和,语气轻缓,面容沉稳的不像个没轻重的毛头小子,但床上躺着的人却哆嗦起来。像是痉挛,或是震颤,有很多形容词能描述他着状态,但他只是吓得,就像见到天敌。
“程之扬回来了呢。”程启明又说了一遍,话里带着戏谑。
男人神色僵硬,哆嗦着想要伸手去抓他衣角,但是褶皱的皮肤上黄褐色斑块,和凸起的血管猥琐的肌肉都彰显着这个动作于他而言是多么的困难。
男人发出了一个类似“别”的声音,露出了一口烂牙,程启明笑容更冷:
“怎么,现在还想着要保护女儿了?”
男人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瞪着程启明。
“哦?你想说,她是我姐姐,是么?可是你忘了么,我还叫了你这么多年爹呢,是吧,我亲爱的父亲?”程启明“呵呵”的笑,没理会男人伸着的手,转身去了另一边。
他拖过了一只冷柜。盖子掀开,坚冰之下,是一个像是睡着了一般的女人。她没穿衣服,像是坐在水中,时间在女人身上凝固。
“来,看看我妈,你不觉得,你比她已经好很多了吗?”
男人的神色慌乱,扭头不想去看,可程启明却一把纠过他衣领,迫着他睁开眼。
“给我看清楚了,你罪有应得,是你把她害成这样的。”
男人喉间涌动,他艰难的发生:“我倒是宁愿死了……”
“怎么能轻易放弃这美好的大千世界呢,我也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你啊,毕竟叫了那么多声爹呢,不是么。”程启明手一松,男人又跌回床上,手上的铁链枷锁发出“哐啷”的金属撞击之声。“我说,你那百分之十,也该给我了吧?要知道,我可是给了你宝贝女儿百分之三十呢……”
男人惶恐的睁眼,哀求道:“你放过她……”
“可以啊。”
程启明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最后的百分之十,签字吧,如果不想你的宝贝女儿变成你这样。听说啊,女人的情况只会更坏呢,劲头来了,和女支也没什么差别了吧,你说呢。”
“你放过她。”男人嘴里固执的咕哝咕哝,半张的嘴巴淌下涎液。
“签字。”程启明突然有点不耐烦,“签了字,我就不动她。”
“你放过她……”男人老泪纵横,泪珠在他脸上的沟壑中滚落。他也不理会程启明的话,只是偏执的重复着一遍又一遍:“你放过她……放过他……”
“老不死的东西。”程启明被男人念的突然有些烦,他啐了一声,纸笔狠狠的扔在他脸上。
良久,男人终于摸索着去拿,颤颤巍巍的写下个名字,然后加上手印。
“你放过她吧……启明……”
“呵,别这么叫我,太难听了吧。”
程启明轻笑一声,他掂量着几张薄薄的股份转让书,也不在乎上面还有男人控制不住蹭上的涎液,但他却不在乎,反而像是拿着什么宝贝:
“攥了这么久的东西,有用么?最后也不是你的。我倒是觉得,程之扬可真是你亲生的,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么?呵呵,偷偷弄进来一个女的,瞒天过海,以为我不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有时候真觉得,她这种的,呵呵,你是不是少给她生了根棍啊?”
“你放过……”
“快闭嘴吧,你烦不烦呢。”程启明生硬的打断。
“对付程之扬那个废物,根本用不着对付你的宝贝。而且啊,我还没玩够呢,她也还没输的心服口服呢不是?她这畜生发情样的,和你有什么区别?呵,算了……对她我还想有什么期待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上午九点加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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