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

    【3】

    宋熙这时候才恍恍惚惚的想起，自己那桌的桌角上，好像确实有个熟悉的黑色保温杯。

    不过！居然有人在酒吧里喝！茶！

    宋熙整个人都惊呆了。

    怪不得阿枕没事人似得呢！！！

    宋熙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可沈枕明显不想给她太多时间，“去前台找人借辆车，你们，让一让。”

    宋熙回过神来，小跑着准备去前台，周围围着的人被沈枕这一声，呵的一个机灵，齐刷刷的给她让出了一条路，竟有种阅兵的整齐划一。

    哎，阿枕啊从来都是这样，人清清瘦瘦的，却总给人一种威严不可违逆的感觉。

    酒吧老板与宋熙相熟，不一会，一个侍应模样的男人便急匆匆的赶来，沈枕已经抱起了程之扬，四人匆匆离开酒吧。

    “我来。”

    在宋熙帮着拉开副驾驶的门，沈枕将程之扬放进了车里之后，她冲侍应生伸出了手。

    “这……”侍应生还有些迟疑。

    “你让她开！她没喝酒，人命关天，等你到医院了人都凉了，你付的起责任么？”宋熙是个急性子，她在一旁直接上手，一把夺过了车钥匙，对着侍应生摆手，“你回吧，告诉张姐车明天给她停小区楼下。”

    沈枕的车开的很稳，只是屋漏偏遭连夜雨，她们遭遇了堵车，这段路上有著名景点，一众溜溜达达的大爷大妈们，根本就不怎么在意信号灯明灭。

    凑够数就过，这仿佛成了习俗传统，成了城市里“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沈枕的脸越来越黑，他撇了一眼副驾驶上冷汗涔涔的人，眉头紧锁。

    “阿枕……”宋熙突然有了些不好的念头，她暗暗吐了吐舌头，说道，“逆行三分，违规掉头也是三分的……”

    不愧是从小玩到大，裤子一起穿的朋友，此时此刻，宋熙简直是沈枕肚子里的蛔虫，她觉得沈枕怕是要……

    “放心。”

    只听一声刺耳的车喇叭声响，沈枕突然猛的一打方向盘，跑车的引擎轰隆一声巨响，在一众陷入交通堵塞的司机们的讶异神色里，扬长而去，沈枕声线低沉，冷静的不像样子，“我只闯个红灯。”

    车子绝尘，飞扬起的尘土就像是一道深深的讽刺，将那些乱穿马路的人们，吓得像是一群受惊的鸭鹅，差点原地起了飞。

    身后一片凄惨，但那些骂声沈枕一点都听不到了，红色的尾灯已然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

    但还有一道目光就无论如何也甩不脱了，它来自车子后座。

    宋熙默默的系好安全带。

    放心？？？

    约莫是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强烈怨念，沈枕的嘴角一扬：“抱歉，看来我还逆行了……”

    宋熙“嘁”了一声，“您红灯都闯了，我再纠结那三分六分的，还有意思吗？”（闯红灯十二分，直接吊销驾照，弘扬社会主义正气，小朋友们不要模仿哦。）

    不过，事情并没有因为沈医生的出格而有丝毫缓解，她们才刚拐过了一个弯儿，前面长龙似得尾灯闪的人眼花缭乱，几乎与旁边的街面霓虹连成一线。

    依然是堵车。

    宋熙掏出手机，手指跳跃了几下，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这片区多段路都标黄，甚至还有几条示红，原本十几分钟的路，看这样子起码还要堵上几十分钟甚至更久。

    她把情况告诉了沈枕，又轻声问了一句：“她……还能坚持吗？”

    “我也不知道。”沈枕的语气相当平静，表情是那种医生见惯生死的漠然，可宋熙却叹了口气，若真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性子，又怎么会出现现在这种状况呢？

    “她……不会死吧？”宋熙这个医痴犹豫着，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虽然她也很替这个可怜的小妹妹担忧，但她其实更怕沈枕会因此摊上事。

    如今的医患关系啊……

    “她现在的状态很差，如果不能立即手术，拖久了阑尾出现化脓、坏疽甚至穿孔的情况，术后并发症发生的可能性也会增大，甚至可能会危及生命。”像是读病例一般平静说完，沈枕的薄唇抿成一线，目光静静的投向着前方的一片炫彩斑斓。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这句话说完，车里静悄悄的，沈枕没有回答，宋熙见到她的手指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的扣响。

    哒哒……

    宋熙心中一沉，如果连沈枕都……

    但突然，沈枕抬了下眼皮，向某个方向扫了一眼，她眸子微眯，像是鹰视一般锐利。

    “有。”

    *

    “妈……”

    “之扬……”

    “妈……你在哪里……我好……想你……”

    “妈妈一直都在这里哦……之扬……乖……”

    “妈……你不要走了好不好……永远陪着之扬好不好……之扬以后会好好吃饭……再也不挑食了……”

    “之扬乖……放开妈妈……妈妈要去忙……晚一点再回来陪之扬，好么？”

    不好。

    你骗人。

    程之扬一个冷颤，像是被针尖刺中了脊椎，猛的坠入了大千世界的真实。

    半梦半醒间，似乎嗅到了一抹淡淡的茉莉花香。

    是什么牌子的香水？真是好闻……

    程之扬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皆白，她有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落到了漫山的飞雪之中。

    然而，一种空前的虚弱感席卷全身，还有身上腹部传来的阵阵隐痛。她动了下手臂，还有感觉，但是很冷，如坠冰窟的冷。

    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下光线，程之扬看到了一只吊瓶，滴滴答答的透明液体在里面兀自跳动个不停，并顺着一条长长的塑料管，蜿蜒进入了她的身体里。

    这是……医院？

    脑子很沉，但是一些模模糊糊的细碎细节已经断断续续的拼凑了起来，分手，小腹隐痛，酒吧，争执，女人……

    阑尾炎！

    她说什么阑尾炎！

    她猛的回记起了那带着淡淡茉莉花香气的暖意，和那低沉的好听的声音，以及那略显急促的语气，她说她是医生，说自己是好像是阑尾炎……

    程之扬正想着，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抱着土黄色牛皮纸袋的年轻的小护士走了进来，才走没两步，就对上了程之扬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四目相对，二人都怔愣了一刻。

    小护士不得不说，病床上的这双眼睛是惊艳的。这女人的眸子是天生的桃花，顾盼间便带着流转的眼波，总是脉脉含情的样子，十足的多情相。

    只不过，可能是由于术后虚弱，女人的面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苍白，这便去了那眸子浸润着的三分甜腻妩媚，多了些柔弱与楚楚可怜。

    不过，小护士的怔愣还有另一个原因，听科里其他姐妹们的八卦，这个病人是心外的沈医生亲自陪床送来的，别看她只是阑尾炎，却是沈医生主刀，而且手术的地点就比较厉害了——

    在一家……宠物医院。

    据说是病人突发急性阑尾炎伴轻度穿孔还有少许积液，当时情况很危急，已经有休克征兆，但却没办法就近送医，沈医生在没有助手，器材严重匮乏的情况下，独自一小时内便完成了切除，据腔肠的张大夫说，出血量不大，手术切口干净利落，挑不出一点毛病，之后检查除了白血球单位偏高正常值以外一切正常，病人术后状态也十分稳定，暂时还没有出现明显的并发症。

    只是，就是这台小手术，却是在没有细诊确诊的情况下，直接凭主刀的判断做的决定，也多亏这诊断无误，手术又顺顺利利，否则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事实如此，可在上院年轻一代的嘴里，本来就是天才女神人设的沈医生，就被彻底神化了。

    没人觉得沈枕在赌，沈医生呐，肯定是有百分之一百二的把握。

    冷静果断，技术精湛，临危不乱，随机应变……

    别的不说，要不是实力过硬，能有几个医生敢在宠物医院里做手术的？这下候选主任的张姐和王秃……呸……王医生，这下可是彻底没戏了。

    消息不胫而走，从腔肠传到了泌尿，又从泌尿传到了妇产，沈医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然收获了众多满眼星星的迷弟迷妹。

    不过，像阑尾炎这种微型手术，一般人几小时后都能正常行走了，可这位病人竟然睡了十几个小时，若不是小丫头心电图稳如老狗，又没查出一点问题，众人只能得出结论，就是能睡。

    这个小插曲可把院方吓得不轻，直接把人安排到了特护病房，有专人看护，时刻关注着病人情况。

    这位小护士的任务，就是专职看护程之扬，对方如果转醒，要第一时间通知上面。但她前前后后进来十多次，床上的人丝毫没有转醒的征兆，睡的就像是一只小猪。

    不过，小猪大概是没做什么美梦，小护士看到对方在梦中轻轻皱起眉头，又舒展开来，轻轻摇了摇头。

    但这一次不一样。

    “你醒啦！”小护士眉眼弯了弯，看得出是真心实意的欢喜。

    “小姐姐……”程之扬软软的唤了一声，像是柔软的小绒毛蹭在你心里，“这里是？我这是……怎么了？”

    这软糯声音，再配上那人畜无害的无辜眼神，顿时让小护士心头一酥，她走过去帮一脸吃力表情艰难起身的程之扬正了正身子，还贴心的帮她往身后又垫了个枕头，瞬间化身大邻家姐姐。

    程之扬并没有断片，她对昨晚的事情其实能记起六七成，但她依旧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懵懂样子。

    可怜兮兮的。

    小护士心里有点难受，这人如果不是遇到沈医生，怕就是被人贩子割去一个肾，也根本不知道反抗。

    可心地善良的小护士怎么能想到，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单纯可爱的女人，根本就是影后级别的演员，往前不用倒多久，这个人还在酒吧里喝趴下过一群汉子呢。

    柔弱？柔弱个屁。

    程之扬向来一千副面孔，惑乱众生是她与生俱来的本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几乎从无败绩。

    几乎。

    毫无疑问，此时此刻她这一手十分成功，小护士就像是被灌了迷魂汤，在她精心算计过的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话下有问必答，没一会，就把昨天晚上那些从其他护士医生那里听来的八卦消息全给“招供”了。

    传闻本就稀奇，加上小护士身上的迷妹光环锃光瓦亮，讲故事时候“稍微”的添油加醋了些，让程之扬就仿佛是经历了一出惊心动魄的旷世大戏。

    这哪是医生啊，这简直是为国捐躯的烈士。

    当然，除了“宠物医院”的那部分。

    程之扬觉得心比肚子还疼，如果传出去她程之扬在宠物医院里来了这么一遭，她也别叫程之扬了，直接叫喜羊羊得了。

    而在这段对话中，“沈医生”这个被小护士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的人，程之扬更是听的兴趣浓厚，她出众察言观色的能力派上了用场，立刻就品出了这女人在上院的大致情况：

    人帅活/好，外冷内热，看小护士这满眼星星的样子，估计还有些威望，在上院人气挺高。

    最重要的，酒吧一面之缘，这女医生怕是看上自己了。

    啧啧啧。

    程之扬本来就对这个茉莉花味道的女人十分好奇，这下子兴味更浓，她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意思着意思着，就意思到了酒店的大床房里去了。她支起下巴，正要加紧攻势多打探些消息，却看到小护士一拍脑门。

    “啊呀我都忘了，之扬之扬，先不和你说啦，我是来看你情况的，你要是醒了我应该立刻通知郑院的，我先走了……”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外走去。

    切……这才刚说到关键的部分。程之扬在心里瘪了瘪嘴。

    不过，她有什么好着急的，就像是替儿女相亲的大妈，眼里折出算计又狡猾的光来。

    不该她着急的。

    可程之扬心里莫名有些烦躁，面上却是天衣无缝，“倩倩，你先忙……咳……不用管我……真是不好意思啊……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

    程之扬这一刻有点后悔之前自己为什么要把手机丢了，否则她好不怀疑，再聊几句，那个女医生的微/信号都加上了。

    “没事没事，你好好休息，在晚一点估计沈医生要被骂死了……”

    又是沈医生。

    程之扬看着小护士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先是皱了皱眉，随即又马上舒展开来，如果这样的话，那是不是一会就能见到那个女人了？

    多少有些让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