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六被她的喊声吓了一大跳, 转头一看, 穿过一条干净的青石板路, 四公主那一身白衣就出现在了他的眼中,他慌忙伏面磕地, 小心翼翼地请安道:“拜见殿下。”
先帝的逝世并没有过去多久, 当今皇帝急于登基,朝野上下已经很少有人再穿麻衣了, 四公主我行我素,吃了近一个月的斋饭,人反而越来越精神, 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 看也不看苏二颜一眼,望向杨六:“怎的今日是你来本宫院里?”
声音一如往常, 听不出来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杨六有些紧张,他本来一直待在药房, 来这里已是不对, 更何况还被四公主发现了:“启禀殿下, 师父说给殿下的药准备好了, 不过缺少一味药引,所以派弟子前来。”
果然!苏二颜恨得牙痒,表面却假装不知,抬起胖嘟嘟的小手揉了揉眼睛,状似不解地问四公主:“主人, 你不要我了吗?”说完,放下手臂,眼圈就红了。
直到这时,四公主才望向她,微挑起眉,眼睛分明是笑的,声音却是冷淡无比:“你又闯祸了?”
苏二颜手指着杨六,止住了她下面的话:“他坏人,要抓我走。”
杨六面如菜色,见这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先告状了,情急之间只能认错:“请殿下赎罪,奴才该死。”言毕又是一恼,疑心公主误会了他的本意,刚要继续解释,只听米振思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反而开始逗那女娃:“这小娃娃还真是小可爱。”
苏二颜咬着一截手指头做无辜样,眨巴着大眼睛,讨好道:“好叔叔。”
“哈哈哈。”米振思一乐,放声大笑道:“殿下,这孩子在巴结我呢。”
她本就长得可爱,粉嘟嘟的小脸红润白嫩,却依稀掩不住那如花娇颜,四公主凝视了她半天,只见她孩童心性,哪还有之前的狡诈,脸色缓和了一些,拧了下眉,再看杨六时,眼中多了点不满:“你叫他亲自来找本宫。”
杨六浑身不安,只能无奈领命离去,米振思刚好要去找赵智,借口肠胃不舒服,跟着杨六一块走了。
苏二颜暗松了口气,哪里知道她在四公主心中的印象多了一个狡诈,转念一想,肉乎乎的手指便从嘴里抽了出来,松开双臂作势就要去抱她:“主人。”
四公主疑惑顿生,死瞪了她一眼:“不许碰本宫。”
那手指甲晶莹的口水近在眼前,四公主厌恶地扯住她的衣襟,上下打量了几眼,发现已经不合身了:“奇怪,你又没长个头,怎的衣不遮体?”
之前苏二颜的个头到她腰间,今日还到她腰间,显然个头没变,正暗自思索间,小人儿禁不住开口提醒她:“是主人也长高了。”声音无奈,好像透着淡淡嫌弃。
四公主面色一变,到底是脸皮厚,一方面羞恼,一方面又严厉道:“府里与你同岁的孩童不少,晚些本宫命管家找些旧衣衫与你。”
苏二颜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嘴有多欠,这四公主是只典型的老虎,苏二颜想摸她的屁股,简直是找死,这不,到了晚上,牡丹送了几件打着补丁的布衣进来了,衣服确实合身,但比起之前的丝绸,这布衣可谓是粗糙不已。
穿着这布衣去练功房,连王大海都有些好奇,苏二颜偶尔听见那些下人在讨论自己与四公主的关系,每当她一靠近,那些人都鸟飞人散,没有一个敢与她亲近半分。
苏二颜倒是不以为然,她确信自己将来不会和这些人扯上半点关系,一个人独来独往地过了数月,倒也是平安无事。
只要一想到赵智,苏二颜就开始头疼,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不只是她,前世先帝逝世后,四公主大病了一回,传说是噩梦缠身,才让赵智盯上了苏二颜,但这次,很明显漏了一个过程,没错,四公主根本没生过病!
当中到底出了什么变故?苏二颜回想起来,只觉得唯一的变故就是她和丽嬷嬷的身份调换,丽嬷嬷去了她之前住的破院,而苏二颜代替了她的身份,成为了四公主不久前的唯一慰藉。
用晚膳的时候,四公主命人把她喊进了房中,一直盯着她身上那件破旧的衣裳看,半天后道:“丽嬷嬷刚刚去了。”
“啊?”苏二颜吓得身子都僵住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去了?”
四公主声音生涩,竟有着苏二颜从未见过的悲伤与愤恨:“本宫答应过她,让她回乡养老,她若不是父皇的人,本宫不会如此对她,既然你现在姓蒋,本宫命你送她回乡,为她守陵三年。”
苏二颜又是一惊,劈头而来的讯息让她一时间理会不过来,只呆呆地问:“守灵?”
“守陵。”四公主极轻地一笑,落入这空荡的房间中显得格外灵动:“嬷嬷一生未生养,她养本宫多年,在本宫心中,是除二姐外,对本宫最好的人,少时母后心中只有父皇,本宫无人看管,多亏嬷嬷照顾,此番父皇驾崩,许是本宫让她心寒了吧,她竟...竟自缢了,唉,蒋二颜,你说本宫是不是做错了?她年事已高,若是本宫假装不知,等她百年之后,至少能让她少点怨恨。”
四公主眼中从来容不得沙子,她今日如此反省,着实让人感慨,苏二颜想到前世,情绪复杂地摇摇头说:“主人尽力了。”
四公主嗤了一声:“是吗?”说话间,她缓缓地站了起来,低头看了苏二颜一眼,下一秒却又说道:“明日便出发吧,本宫请了几个和尚为她超度,她老家在漠北,前几年山贼横行,也是你娘死的地方,现如今只剩荒凉,你替代本宫为她守孝,三年后,本宫再派人接你。”
苏二颜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场变故让她实在无力招架,看来命运之轮已经彻底变动了,而丽嬷嬷正是关键,思至此,也没了别的办法,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嘴扁了起来:“我一个人吗?”
漠北地处荒凉,百里之内皆无人烟,但却是到达江洲与乐洲的必经之路,江洲是四公主的封地,而乐洲却是先帝的胞弟被流放的地方,其严苛的环境不言而喻,临行前,四公主把她的户籍转到了丽嬷嬷的名下,正式成了丽嬷嬷的女儿后,又给了她个职位,称她为“百乐侯”,虽没有正式文书下来,在公主府,却是地地道道的权利象征。
王大海忍痛割爱派了二十多个侍卫前行,侍卫当中包括四五个孩童,农彦希也在其中,领了一把真剑后,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苏二颜钻进马车中,四处瞟了瞟,见到四公主纹丝不动地站在城墙上,也不指望她能送自己,撇嘴奶声奶气地朝她喊道:“公主,你记得要来接我。”
一直伺候四公主的牡丹也被派了过来,牡丹面如死灰地坐在苏二颜身边喃喃自语:“去漠北,这回死定了,死定了。”
苏二颜想劝她乐观一点,但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底,想着前途一片渺茫,也不知道远离了赵智等人,到底是好是坏,她现下才刚满六岁,在这乱世能逃到哪里去?想到这里,又看了看马车上的一个箱子,箱子没有上锁,打开一看,是一大箱布料精致舒适的衣裳,衣衫几套大小都不同,好像把她今后几年的衣服都给订制好了,一时间,苏二颜对四公主的怨气少了一些,只是这前途坎坷,再大的怨气也无法拯救她的未来。
护送苏二颜的侍卫只有五人骑马,其他皆是步行,苏二颜小脑袋伸出了窗外,对着那几个练功房结识的小孩唤道:“师兄师姐,你们要不要进马车?”
几个男孩面露怪异,其中一个身子稍单薄一些的男孩刚要说话,农彦希汗流满面地拒绝道:“侯爷,这是属下们的职责,您的好意心领了。”
苏二颜不置可否,放上窗布,又看向牡丹:“牡丹,我以后是侯爷了。”
牡丹一怔,她由来没把苏二颜当回事,当下就要反驳说:“又不是真的。”
“大胆!”苏二颜双手握成两只小拳头,她本想表现得威严一些,可惜人太小,稍微一用力,脸蛋就红了,在旁人眼里只觉得机灵可爱:“我是侯爷。”
牡丹渐渐止住了自怨自艾,干笑了几声,心不在焉地回道:“是是是,我的小侯爷。”
苏二颜太小了,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整个人透着一股灵气,哪里有半点威慑,还好这一回,侍卫副总管一起来了,那副总管叫蒋浩涛,年龄二十有余,也是赐姓,与苏二颜的姓氏不同,他的的确确是前朝遗孤,其余的苏二颜就不知道了,偶尔听练功房的人说起,都说他爹爹是前朝亲王,比三公主这些郡王还珍贵,前朝落幕后,他因人小,被流放到了乐洲,后来阴差阳错,被魔教所救,最后跟着赵智投靠了四公主。
到漠北时间太久,丽嬷嬷的尸体放在身后的马车中,引得苏二颜心头哀伤,夜晚很快来临,蒋浩涛一摆手,队伍停了下来,他自行下马,单膝着地,恭恭敬敬地跪在了马车外面:“侯爷,天色已晚,属下恳请在此地安营。”
苏二颜从箱子里翻出来了一件白色绒毛袄子裹在身上,脑袋圆乎乎地从马车门口钻了出来,嘴巴一张,露出来了刚换的乳牙:“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二丫翻身做主人。。。
人家说了是剧情流。。。哼哼哼,CP什么的,等我二丫长大了再来一受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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