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浩涛忙摆了摆手, 止住了她下面的话, 颤声回答说:“属下哪里敢。”
苏二颜猜四公主把他安排给自己, 应该是看中了这人的忠诚,俗话说“忠孝仁义”, 这“忠”字可是排在最前面的一个, 再回忆起那苏师年,她的忠心战胜了所有的欲望, 但可能她的忠心也正是她的欲望?想起梦中的最后一幕,苏二颜说不清楚自己是种什么样的心情,洗尽铅华过后, 她仍旧不知道苏师年为何会选择那条路, 苏二颜敢爱敢恨,没有心怀天下的抱负, 她只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也许,这就是她与苏师年渐行渐远渐的区别之处。
蒋浩涛的院子在苏二颜的院子隔壁, 齐黑夜到了晚上, 挑着一盏灯笼来找苏二颜, 说既然山寨已经易主了, 那就得改名了,这土匪山寨之前的名字叫“龙威山”,据说是有一个叫牛库的风水师亲自找到的风水宝地,说这山寨的位置正是百年难见的“龙脉”,齐黑夜说到这里就笑了:“地是块好地, 可惜他们没命镇住,小侯爷给取个名字吧,我写了十几张纸,你看喜欢哪个名字?”
齐黑夜也确实用心,十几幅刚劲有力的毛笔字出现在苏二颜的面前,让她犹豫了好一会,小西在一旁察言观色,打趣道:“我们小侯爷还不识字吧?”
齐黑夜的目光紧紧地黏在苏二颜的脸上,见她沉吟不语,微微弯腰道:“小侯爷需要我解释一番吗?这安民山三个字,重在民...”
“叫镇宝府吧。”苏二颜随意抬了下头,与他对视了一眼,眸中目光竟是闪过一抹狡黠:“几位殿下都认为这是宝地,那我就好好守着吧,你看如何?”
齐黑夜起身,捧着小西端过来的茶杯慢慢喝了一口:“侯爷对殿下有心了。”
苏二颜见他一脸菜色,笑了笑,伸手握着他的手,凑过去说:“有你在,我不怕我镇不住。”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齐黑夜身子往外侧了侧,他垂首望着一脸若有所思的小西,像是根本没听到苏二颜讲的话:“前年中秋,我给自己卜了一卦,卦上说天有异象,有人逆天而行,找了高人帮人续命改世,导致我命格大变,只道与一孩子有缘,需去漠北救援,等我千里迢迢赶到漠北,这里连老窝都被三公主给端了,我向她一打探,知道这孩子被四公主带到了江洲,卦中又显示,我与那孩子始终会在漠北重逢,小侯爷,我道行浅,不知怎么与你的命运连在了一起,但我想,假以时日,总能得到一个答案。”
小西不懂这些,当然无法理解此刻苏二颜心中的震惊,苏二颜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重新经历这一切,甚至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在做梦,但是听齐黑夜这么一说,她突然在想,是不是上辈子,有人在逆改天命?而且在她死后得以实施,这个人断然不可能是三公主,三公主后面已经得到了一切,她不可能会逆天行事,难道是苏师年吗?
不,也不可能,苏师年做不出来这种事,她骨子里极为清高,压根不屑于借命,事到如今,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四公主安言,她有着最惨的结局,有着不甘心的命运,还有不愿意妥协的灵魂,可是难道她只给苏二颜借命了吗?想到这里,苏二颜心脏猛地一跳,难不成,四公主也回来了?
这,虽然不敢深思,但却有理由解释她为什么对苏二颜另眼相待,苏二颜还在六神无主当中,齐黑夜随即又回头看向她,烛光下,苏二颜肤若凝脂,她如今尚未成年,那娇滴滴的容颜十分细腻娇嫩,齐黑夜想,不出十年,单靠这容颜,她必定也会名震天下:“小侯爷,古往今来,也并非没有逆天命一说,顺应天命者悲,逆天命者死,有人敢那么做,也一定做好了不得好死的准备。”
苏二颜已是大汗淋漓,她故作镇定地坐直了身子,抬手扶住那即将燃尽的蜡烛,倏地笑道:“齐师傅讲得深奥,本侯爷听不懂。”
她手腕微抬,小西便一把把她从凳子上抱起,放到软塌上:“小侯爷该睡了。”
齐黑夜听了,便听话地起身,走到门口:“小侯爷早些休息吧。”
苏二颜欠了欠身,并不再搭话,她脱掉外衫,安安静静地往被窝里面一钻,仿佛不谙世事地倒头就睡。
第二日,江洲派来的木匠与难民都到了,难民来的人数不足一百,蒋浩涛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在路上失踪了十几个,又或者是饿死又或者是累死,余下的七十六个男性难民,个个风尘仆仆,蒋浩涛没带苏二颜前去安抚民心,也没让他们住进“镇宝府”,给了他们数十顶大帐篷,在临近河边的山脚下扎营,只休息了一晚,便开始命令他们伐树建房。
这些难民到达漠北的时间有些微妙,应该是在苏二颜启程后半月开始动身的,苏二颜一边喝着白粥,一边道:“公主殿下真是精打细算。”
算得准,连谢家什么时候送银,蒋浩涛何事打理好府邸都一清二楚,小西回了她一笑,慢慢道:“四公主殿下啊,是个人精。”
苏二颜眼神微微一闪,但很快又恢复到了原状:“的确。”
漠北的开荒一切都在有条不絮地进行着,苏二颜从来没出府看过,偶尔听蒋浩涛说起,都表现出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苏二颜不置可否,再等了几天,又从山脚下传来了消息,说是有一伙难民连夜逃跑了,可能是去往了离此地最近的苏州,消息一传出来,第二天白天又有人逃了。
阴雨连绵的夜晚,蒋浩涛愁得睡不着,只能跑到齐黑夜院子里去找他拿主意,经过数十天的相处,他对这个江湖术士起了一股尊敬之意,却不料这胖子当务之急竟然和他打起了太极,笑嘻嘻说:“这种事,你得找小侯爷。”
小侯爷年幼,且不谈她见识少,单说这种事,连蒋浩涛这种彪形大汉都无法做主,她能拿出什么主意?蒋浩涛把自己的疑惑写在了脸上,齐黑夜撑着一把伞在前面走着,步伐矫健,没有丝毫的迟疑,蒋浩涛咬咬牙,也不再犹豫,跟着他就去见了苏二颜。
苏二颜已经睡下了,听说蒋浩涛来了,从被窝里探出颗小小的脑袋,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道:“你有何事?”
蒋浩涛听她口齿清晰,没有半点睡意,静默片刻,余光瞥了瞥看似无事的齐黑夜,嘴角微微扯了扯,勉强道:“江洲来的一百多人,留下了七十多个,可能是这几天太过忙碌,他们无法适应,所以从前天开始,连夜偷跑了三十三人,我们侍卫人手不够,不能一一看管,听属下说,现在人心涣散,可能还有人出逃,这样下去,一时半会不是办法。”
苏二颜淡淡应了一声,见那齐黑夜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前打量着自己,怕是在观察着什么,她的心头突地有种奇怪的感觉,不知是懊恼还是愤怒,唇角浮起了一丝自嘲般的苦笑,很快消失不见,煞有介事地道:“齐师傅怎么看?”
果然,她这一问,屋里的其余二人表情不一,那蒋浩涛只道她人小不懂,仿佛有些后悔来找她,齐黑夜眯起眼睛笑了笑,道:“还望小侯爷指点。”
苏二颜鼓起腮帮子,歪着脑袋想了想,奶声奶气地道:“我记得蒋总管提起过,殿下想疏通江洲的难民,才来开拓漠北荒地,但开拓漠北,非一日之事,而疏通难民,殿下已经开始实施了,前几天来了一百,再过一阵子,可能就是两百,且不管他们去了哪里,死了多少,至少殿下的目的达到了。”
蒋浩涛错愕地看着她,半晌才回答说:“可是接下去人来得再多,我们眼下都没有人伐木取材,盖不了房子,该怎么办?”
苏二颜前世性子高傲,做任何事都是我行我素,很少顾及他人,她此刻耐下性子来与他人解释,已属不易,她伸手揉了揉小脑袋,知道那齐黑夜在试探自己,也懒得再隐藏,挥动着两只小短腿,语气不耐地说:“他们的身份文书不还在你手里?苏州是个好地方,没有文书,三公主不管能不能接纳他们这些难民,对我们来讲都是好事,她要是接纳了,你把文书送去,给她一个人情,再问她讨要相等的人数回来做事,她要是不接纳,这些人要是回来了,我们也不要了。”
众人沉默,小西是三公主的人,她站在床旁听苏二颜云淡风轻地说完,接口道:“殿下一向善良,想必是会接纳了。”
苏二颜点头,童声稚语地道:“那敢情好,我大江洲还有数以万计的难民等着三公主救济。”
这话真心实意,发自肺腑,蒋浩涛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脸色稍缓,那小西却是一脸戒备,实在是猜不透她那年幼稚嫩的身体藏着多少秘密,目瞪口呆道:“这...”
先不说四公主的原意到底是什么,经过苏二颜这一点拨,在场的哪个人不明白苏州接纳难民的意义在哪里,苏二颜欺身上前,纵身在在床上跳了下去,光着脚踩在地上,看得蒋浩涛眉心一跳,急忙跪到地上,用自己宽厚的手掌捧起了她粉嫩嫩的双脚:“小侯爷小心着凉。”
这男人对苏二颜是真心的好,只是苏二颜年幼,让他一时半会没法心安,今日听她面面俱到地指点江山,心中的天平早已倾斜,只一心一意地回答她道:“小侯爷放心,我明天就命人拿文书前去苏州。”
苏二颜被他捧着,小人儿般地点点头,又人小鬼大地叮嘱他说:“你记住,我们漠北不收留任何逃兵,在这里,我们保他们衣食无忧,离开后,别指望我能像几位殿下一样收留他们,这里不是江洲,是我镇宝府的天下!”
她说完,众人仍是怔了一会儿,齐黑夜显而易见地有些雀跃,却不知道他在欢喜什么,少顷,他弯下腰,给苏二颜行过一礼:“属下先行告退,小侯爷早些歇息。”
时辰已晚,蒋浩涛连忙跟着他一同离去,小西给苏二颜盖好被子,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小侯爷,四殿下如此行为,不担心圣上怪罪吗?”
苏二颜瞧见了她眼里对自己的谨慎,缺乏了过去几日的调笑,她现在的语气,如同对待成年人一般正经,苏二颜心里有数,言传身教地直接问她说:“你看我如此行为,担心四公主怪罪吗?几位殿下都是心善之人,个个心怀天下,不像我,我不喜欢那些难民,四公主给了他们机会重新开始,他们不要,她还留给他们一个苏州做退路,对他们那么好做什么?我不喜欢他们,就不想见到他们,无论四公主怎么想,这些人落我手里,我断不会原谅。”
苏二颜在江洲的时候,差点被难民羞辱,对那群人没什么好感,再说她性子本来就爱恨分明,以前命运掌握在四公主手中,她还勉强委屈着自己,现在她在漠北,没人管得住她,也越加不去掩饰自己的身份了,想着,便说:“她要是怪我,我也不会认错,哼,反正我觉得自己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二丫的性子上辈子就倔得要命。。
喜欢就是喜欢到骨子里,讨厌也是绝不虚伪地去掩饰。。。
有人逆天帮她改命,却还是改不了她的个性。。。
嘻嘻,难不成还有与她一起重生的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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