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浸过江面漫入甲板, 谢彤雯接过农彦希手里的馒头说了声谢谢, 农彦希略微牵动唇角, 颇为为难地道:“我家公子说了,这些都算在你的账里面。”
谢彤雯瞠大眼睛, 不敢置信:“可我给了你们八千两银票。”
苏二颜就坐在离她们不远之处聊天, 船刚起航,渔家还有些新鲜的蔬菜可食用, 这些菜肴珍贵,自然而然就送给了苏二颜这个主事人,齐黑夜放下筷子, 望着月下景致动人的江面, 微微地叹了口气,他转头去看苏二颜, 见到在波光粼粼的江水亮光下,苏二颜的模样光彩夺目,一身白衣更是显得出尘拔萃:“小公子, 等到了傅山, 可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苏二颜举着酒杯, 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这话你应该去跟朝廷说。”
其实这整整六年, 朝廷的兵马并没有放松对她们的追杀,苏二颜领着几十位侍卫从南到北一路逃亡,到最后仅剩下二十二人,要不是后面迫不得已,才急中生智地逃到了最危险也最安全的京城避难, 不然她们也不可能会在这乱世之间生存下来。
朝廷颁发下去的通缉令太明显了,在这世道,但凡有个小孩领着几十人出没的地方,都有人举报告密,好在苏二颜隐忍负重,凭借一众忠心的随从和漠北收割而来的银两活到如今,可惜现在再让她逃,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齐黑夜自己也倦了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有些时候,绝色的容颜带来的不只是机会,还有躲不掉的麻烦,光苏二颜这长相,放在哪里都会引人瞩目,想起她在京城惹下的那些桃花债,心里也明白京城是绝对不能再待了,于是安置好一干侍卫,又跟着她匆匆忙忙地赶去傅山,这一决定,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这些年,苏二颜与他朝夕相处,早就产生了不凡的感情,齐黑夜对苏二颜的情感复杂,已经不能用单纯的尊敬来形容了,他一直伫立在苏二颜的身边,像块雕塑,又像一只不会熄灭的启明灯,灯火阑珊下,苏二颜眸中流动着光影,对他微微一笑,带着懒散:“我本想追逐美景山河,无奈天不如人愿,先生,去不去傅山,已经没有意义了,其实只要我们离开京城,他们就安全了,我本也不是什么仁慈之人,他们跟了我几年,从未要过我的报答,我与他们同样都是难民,他们用血肉护我多年,无名无分,也许我不回去,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时间到了,再留,必遭杀身之祸。”
齐黑夜从未想过她会把人性看得如此之透彻,心中一惊,突生一种寒毛直竖的错感,嗓音干涩道:“是你想多了。”
苏二颜半真半假地回道:“可能吧。”她起身放下酒杯,侧过头望着星空,语调平和道:“白云江上故乡,月下风前吟处,能寻到一安身之处,是我毕生所想,傅山并非我之归宿,也罢了,我先去会会友人吧。”
齐黑夜摇首笑笑,想她十六岁年华,在这世间无依无靠,每每与她聊起,却是语气洒脱,全身皆是快意江湖的豪气,睨望着她拂袖离去,背影清瘦,早已褪去了儿时的青涩与淘气。
翠柳当真把苏二颜的叮嘱听了进去,晚膳刚过,她在小门口站立了一会,看到有白影前来,微微弯腰作揖道:“公子,我家相公在屋里等您。”
苏二颜颔首,唇边荡开一抹温和的笑意:“你在外面待着吧,我进去看看。”
翠柳为难了片刻,随即蹲下身子,语气真切地请愿道:“公子明、慧,我家相公重病在身,不能离我太远。”
“行,你跟我一起进去吧。”苏二颜也不磨叽,轻笑了一声,打趣道:“你们夫妻二人可真是恩爱。”
推门而入,屋里空气并不好,不在海上,却蔓延着一股咸湿的海腥味,苏二颜皱了皱眉,抬手抚了一把桌上滚烫的茶杯,那茶杯颜色暗沉,浑身散发着难闻的臭味,疑惑道:“这是何物?”
“咳咳咳,小生感染急病,这是小生的药引。”
忽地,从角落的藤椅上传来了一句沙哑的声音,听到那声音,苏二颜瞬间晕眩了一下,随即一股炙热的气息直冲入她的肺腑,闷得她差点喘不过气,她双脚虚软地在长凳上坐下,右手紧紧掐着她的大腿,强迫自己冷静一点,有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泌出,屋里一片安静,像是所有人都静止了下来,在观看一场人间诞剧。
这人,应该不是谢悠念?少时,苏二颜心中情绪紊乱不已,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她心底升起,声音有些微颤道:“是我无礼了,咳咳咳,那就不打扰了。”
并,无人回话。
苏二颜姿态无奈,求救般地转身扫了眼翠柳,翠柳一愣,面上笑容灿烂,声音软软地道:“那就有劳公子了,时辰不早了,我家相公该歇息了。”
苏二颜强抿出一抹笑:“好,那我先走了。”
屋里气氛十足诡异,苏二颜武功不行,只想先抽身而去,而后再派农彦希过来一探究竟,谁料她一动身,刚刚还躺在藤椅上的男人遽然间飞起,用魔鬼般的速度轻跃到她面前,手里还举了一把利剑:“想走?”
这人,其实就是谢悠念!苏二颜终于确定了她的身份,却见谢悠念眼底情绪收敛,周遭散发着一股邪魅与寒意,与她上辈子的娇气大小姐模样差了好几个等次,苏二颜不知她如今的气质怎么变得如此吓人,彼时她早就习惯了被人举剑抹脖的日子,她刚刚机警地想逃跑,如今没跑成功,反而淡定了下来,语气坚决地道:“这外面可全是我的人,你要是杀了我,还想去岷山吗?”
“我能杀了你,当然也能杀了他们。”不料谢悠念油盐不进,压根不受她的威胁,眉毛微微一挑:“如烟劝我先不要大开杀戒,我本想放过你们,没想到你自投罗网。”
如烟,应该就是翠柳吧?苏二颜努力克制住心底对谢悠念的亲近之意,回头想向如烟求情,才发现她已经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她与谢悠念二人,她赶忙回头,眼珠子转了几圈,亲昵道:“好姐姐,你可要讲讲良心,我是过来帮你治病的,我好心收留你们,你们这样子对恩人,怎么对得起我呢?”
谢悠念见她识破了自己的女儿身份,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整个人都陷入了戒备状态:“你带我的妹妹私奔,我来抓你,一不小心杀了你,算不算是你的错?”
苏二颜就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剑又紧了紧,她此刻喊人不是,不喊也不是,连忙稳住不安的情绪,小脸瞬时像失去了血色,双唇不住地发颤,眨着满含泪珠的星眸,睁大眼睛无辜地瞅着她,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可怜巴巴地道:“我已经有未婚妻了,怎么会喜欢你妹妹呢?你不要误会我,好姐姐,我未婚妻是京城商户周瑾的女儿,你只要出去一打听就知道了。”
“大男人还哭鼻子?”苏二颜糯米般软萌的音调里裹着一抹撒娇的味道,谢悠念听得心头一软,紧抿着下唇,屏息凝神地盯着她的脸,嫌弃地咦了一声,她快速凝住心绪,粉唇一张一合,幽幽地盘旋道:“是吗?我与少婉多年相识,怎么没听她提起?”
苏二颜听她语气松动了不少,趁热打铁地解释道:“三个月前,婉儿拒掉秦王的求亲,就是为了小生,小生乃江洲人士,与婉儿私定终身,此番回去,是为了与家中老小交代,以便往后能明媒正娶婉儿。”
这话半真半假,她与周少婉认识是真,周少婉拒婚也是真,唯二人私定终身是假,谢悠念与周少婉相识多年,但感情不深,听她这样语气真切地回答完了,仔细想了想,冷笑了一声:“即是如此,本小姐更要你死!”
苏二颜点头,嘻嘻一笑,表情已然轻松了不少:“刚刚可以,可惜现在不行了。”
“你...”话刚说出一个字,谢悠念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肩膀,察觉到背后有寒气传来,一柄利器已然刺在了腰间,她不及回头,知道情况不对,气道:“你这卑鄙小人!”
确实够卑鄙,不过也只能怪她狗改不了吃屎,苏二颜脸上伪装的泪痕还在,往后连退了几步,躲到了一团阴影的身后,目中闪过一缕狡黠的幸灾乐祸:“小胖墩,你不记得我了吗?哈哈,谢大小姐,想不到吧,这辈子你会落到我手里,接着蹦跶啊,你能把我怎么样?我现在就算把你卖了,你都得乖乖受着!小丫头片子,每回看到我就欺负我,我上辈子欠你的啊!莫侍卫,把她绑好,这可是几万两,不,几十万两银票,出去告诉谢二小姐,她姐姐在这里,让她爹爹准备好银票吧。”
谢悠念闻言只道不好,她的腰间一酸,已经被人拿捏住了暗穴,心思沉了沉,嘴上还在道:“你放了我,要多少银两,我给你!”
能屈能伸,谢悠念今生似乎比上辈子还要难对付,不过那好、色的本性却还是一如往常,苏二颜已经不在乎了,谢大小姐现在在她眼中,只是一叠叠数不尽的银票,听她保证完了,满意地点点头:“行吧,你妹妹给我八千两,你就八万两吧,毕竟你比你妹妹值钱。”
这话实为过分,谢悠念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像是要把她牢牢记住,过了好一会,她忽地笑了,面上清纯怡人,又恢复到了苏二颜初次见她时的少女模样,竟是让人感觉无比地舒畅,视线间却带着点点的厉光:“你若是能帮我杀了外面那人,我给你十万两。”
作者有话要说:接着她们就疯狂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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