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师年的身影在眼前渐渐模糊, 苏二颜站立不稳, 只见一个颀长的身影朝她缓步而来, 天地万物化为平静,冥冥之中, 她意识完全消散前, 捕捉到一阵马蹄声响起,随之, 一切肃静。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股难闻的药味直斥鼻孔,苏二颜感觉到有液体滴到自己的脸颊上,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脸颊发痒, 却无法有一丝力气睁开眼皮,那股药味越来越浓, 苏二颜周身动弹不得,心头一阵阵地闪过刀绞般的疼意,她甚至觉得当下的情况似乎不是太妙, 正思忖着, 忽然感觉到眼皮上面一凉, 有一根细细的东西在她眼皮上擦拭, 她心里又气又怒,正想开口,却听见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公子,她眼皮在动,好像已经醒了。”
“大夫不是说这两天会醒吗?”又是一个清脆的女声, 声音很娇媚:“再躺下去啊,都快成残废了。”
公子?苏二颜脑子混沌,记住了关键的一个词,这刚刚响起的两个声音分明是两个姑娘,难不成还有其他人在?苏二颜能感受到自己躺着的是辆马车,而且底下被褥精致,这马车的主人能给她找大夫,显然也对她无恶意,应是大户人家,她高兴之余又有些紧张,能在长公主手里救人的大户人家,天下除了谢家和周家,还有谁?
谢家只有两个女儿,不可能会被称为“公子”,再说谢悠念与谢彤雯都认识自己,对方这么波澜不惊,看来与谢家无关,可周家老小,苏二颜也见过,难不成还凭空冒出来一个“程咬金”?
正想着,有人悠悠地叹了口气,那人声音干涩,像是嗓子被一把尖锐的刀锋磨动过,但语气却是温柔的,听进苏二颜的耳里,蓦地让她感觉无比地舒心:“咳咳,迅速给她上好药,盖上被子。”
上药?这人声音不似普通男子那么粗矿,倒是像女孩子的声音,苏二线心想,莫非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
她还想细听,那人却不再开口,紧接着,苏二颜意识到有人在触摸自己的额头,那人手指很暖,五指纤细,被对方一摸,苏二颜的心狂跳着,若是她能动能跳,必定早动手与那人拉扯了起来,可不知怎的,那人的体温像是春风滑过,竟活生生地压下了苏二颜体内的躁动。
“真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眼睛瞎了,可怎么嫁人呀?”
那娇媚姑娘的一句话在耳畔响起,仿佛激起了千波浪,苏二颜瞬间醒悟,即刻领悟过来她在指自己,那夜的场景模糊,苏二颜已经不记得大概了,她只忆起吴浪临死前的悲惨,随后苏师年一步步紧逼,有戎马声震耳欲聋,接着,便是如麻的箭刃从天而降。
是了,箭刃,杀死吴浪的那把箭上,似乎有毒?苏二颜想不起来那箭的颜色了,她脑袋嗡嗡作响,只觉得若是真瞎了眼,当真会让她崩溃。
“公子,你说江洲与长公主这么一战,会不会引得朝廷讨伐?”
“小霞,你傻呀,那长公主可是名不正言不顺地来江洲闹事,她擅自离开京城,即便是皇上知情,也无任何文书做证明,皇上与她都盯着江洲,可她这回带来的随从,竟然还是宫内的侍卫,若是四公主借机发难,指不定皇上会怎么惩罚长公主呢。”
苏二颜心乱如麻,她一面为自己的眼睛难受,一面听那两个丫鬟聊天,却始终没听到那“公子”再开口,而她额头上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开了,苏二颜直觉那是那位“公子”的手,这份直觉来自何处,又道不明白。
“哎,你聪明,那你说说这位姑娘是谁啊?”那声音娇媚的小霞不服气,不甘心地再次开口问道:“咱们在江洲待了这么多天,该见的人都见过了,就是没见过这姑娘,公子,你说,咱们在死人堆里面把人捡了回来,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想陷害我们?”
死人堆?刺骨的痛感再度从胸口传来,苏二颜恨极了,她自问为什么会在死人堆被人捡走?难不成苏师年,当真这么无情无义吗?
“有人放了她一条命。”另外一个人的回答渐行渐远,在耳边混混沌沌:“你看刺入她肩膀上的伤口,分明是故意的,而且把她藏在尸体下方,分明是想回头再救人,那人也真是大胆,那么多尸体,又下着雨,也不怕被野兽叼走。”
苏二颜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她体内全是一片火辣,亦不知是痛心,还是伤口又开始发作,她动弹不得,双手想抓住什么,又提不起来,鼻梁上泌出一层虚汗,待到有人帮她温柔擦拭后,才终于在身心疲惫中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好在等她再度转醒,身体上的那股痛感轻松了很多,苏二颜尝试着睁开眼睛,却依旧是一片黑暗,她惊喜地动了一下手臂,才发现自己的眼睛被一块布蒙住了,她的手脚不太灵活,可能因为躺了太久,手指在底下摸索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不在马车上。
“你想吃点东西吗?”
突兀清晰的声音猛地在屋里响起,直到这时,苏二颜才意识到屋里不止她一人,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苏二颜懵懵懂懂中想起,似乎是那位在马车上的“公子”?但嗓音中又比那位公子多了一丝温润,若是说之前苏二颜还不确定此“公子”是女扮男装,那现在,她已经完全可以认定了。
“这是哪里?你是何人?”
“姑娘可以唤我安生。”
安生?苏二颜心里记下这个名字,再次试探道:“我们在哪里?”
“在客栈。”
随着一阵风的临近,苏二颜清晰地闻到了一股中药的味道,安生的声音贴近了她,可能就坐在她的身边,这股中药味太浓了,不似是一味两味,倒像是长久以来的熏陶,苏二颜稍稍皱了皱眉,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抹奇异的念头,吐口而出地问道:“敢问安公子家住何方?”
空气中倏地安静下来,缓了一会,安生的声音才再度响起,不紧不慢:“苏州。”
果然!苏州城主三公主自小体弱多病,名讳安晟,苏二颜小时候见过她,甚至还被她抱在怀中,不曾想这几年不见,她竟然不认得自己,可是,她不是在苏州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江洲?难不成外界传言都是假的,其实三公主根本不住在庵中,她始终游走于江湖,为她的宏图大业做着准备。
“姑娘呢?”
正想着,三公主见她问完后就沉默了,也没有特别的情绪,只是悠然开口又问她:“姑娘家住何处?”
这是试探吗?苏二颜悄悄咽了咽口水,她是在试探自己吗?若是她知道她是漠北小侯爷,会不会动手杀了她?是啊,是苏二颜破坏了她的命运,若是按照前世的历史发展,她三公主安晟才是真正的天子,偏偏苏二颜出来了,让她苏州元气大伤,硬生生地想篡改历史。
“我是京城人士。”
“京城?”那声音若有所思,似是在盘旋。
苏二颜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反而更镇定,面不改色地胡扯道:“我与我夫君到江洲探亲,不曾想被贼人所害。”
这套说辞与船上的谢彤雯一模一样,三公主轻轻一笑,道:“即是如此,我想送你回江洲,也是迟了,不过此地离苏州城近,等到了苏州,我再派人送你回京城吧。”
苏二颜摸不到她的真实意图,想着她所说的近,大概也需要一阵子,就道:“安公子,不知我这眼睛?”
“姑娘的眼睛被一种剧毒染上,需要多多休息,咳咳咳。”三公主终是体弱,说不到几句,停顿了下,又开始咳嗽:“不怕姑娘嘲笑,我身体不好,一路带了不少大夫,也幸好这些大夫医术高超,才能保下姑娘的眼睛,咳咳咳,眼下姑娘若是有要事,我也可安排几人送姑娘回江洲。”
这是真的没有怀疑自己吗?苏二颜一下又开始懊恼自己看不到对方的脸,她前世一直工于心计,本身容颜绝色,又练得一身勾引人的好本领,可是她也没能善终,听三公主这样毫无城府地说要送她离开,她突然就觉得对方在假惺惺地虚伪,她心里面对三公主的防备始终放不下,就故意道:“这样也可。”
“咳咳咳,那姑娘好生歇息吧,咳咳,我这就去安排人送你。”
三公主的声音深沉诚恳,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要么是她太会伪装,要么是她另有计谋,苏二颜嘴角一弯,甜甜笑道:“多谢公子。”
话音落下,再等了一会,就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那咳嗽声越来越远,苏二颜心里松了口气,毕竟对于三公主,她心中始终是有愧的,哪里还敢与她多谈,没想到又过了一会,有人回来了,那人走路声音很重,应该不会武功,苏二颜看不见,躺在床上有些紧张地握住了被单,随后,就听到那娇媚的小霞声音响起:“姑娘,我家公子让我准备了些小菜,你吃一点吧,公子说这些天让我照顾姑娘,姑娘要是准备好了,就让我跟李大夫他们一起送你回江洲。”
苏二颜吃了一惊,声音有些纳闷:“那你公子呢?”
“公子连夜赶路回苏州。”有饭菜的香味传来,小霞脚步渐渐靠近:“为了照顾姑娘,公子已经放慢了速度,既然姑娘不同行,公子自然要赶路的。”
这三公主怎么不按理出牌呢?苏二颜碰到过心狠手辣的谢悠念,遇见过城府颇深的四公主,还有老奸巨猾的苏师年,竟然第一次被这种耿直的病秧子三公主打败,她无力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先服输了:“我想,我回江洲,也不急于一时,不如与你家公子一起去苏州吧。”
怎么说,也必须得把眼睛治好了,再谈其他。
作者有话要说:三公主:我这样对你,感动吗?
二丫:不敢动,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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