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苏州城造反之事传遍天下, 引得朝野轰动、天子大怒, 不日,便有消息从京都传来, 据传朝廷有令, 派遣大驸马严青明率领两万大兵前去苏州镇压,另又有消息遍布苏州城, 说是皇帝对江洲城私下密旨,以四公主安言辅助大将军严青明,一左一右把苏州城堵在中间, 来一个瓮中捉鳖。
身下的马车摇摇晃晃, 苏二颜坐在马车上,穿着一件青绿色的长袄在闭目沉思, 朝廷要镇压苏州城的消息还在城内传播,她倚在车窗边,遥看苏州城的商户大门紧闭, 一时间街上人烟萧条, 心中也是实为感触, 她原以为苏州城敢造反, 必定是有万全之策,不曾想那病秧子三公主竟此撒手不管了,胆是真肥,人也是真傻。
“到了,姑娘。”
苏二颜回过神来, 随口应了一声,她掀开马车帘子,看到马夫鞠着腰在外头等她下车,便一下跃到他面前,也没停留片刻,只是抬头望着他身后破旧房屋的时候,不由地神色一窒:“你们苏州城关押犯人的地方,真是一言难尽。”
难闻的腥臭味和空气中的湿气让人寸步难行,苏二颜一步三回头,要不是实在没得办法,她还真不愿意踏进这个牢房,一路朝里走去,耳边始终回荡着有气无力的求救声,苏二颜定了定神,她眼前尽是骨瘦如柴的奇怪“物体”,是的,这些人几乎不能称作为人,那肮脏的脸庞下面,分辨不出来他们的真实面貌,苏二颜心中又惊又惧,想着若是蒋浩涛也是如此,那该如何是好。
好在,安晟并没有太过分。
唯一一间有床的小房子里面,设施很齐全,桌上摆放的茶盏已经看不出来了它本来的颜色,不过那饮用它的主人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听到牢门解锁的声音响起,那人微微一昂头,蓬头散发的姿势一点都没有遗漏地把他的整张脸给暴露了出来,苏二颜缓缓地踱步进去,抬头望着这个男人,那张记忆里总是守护着她的面容仿佛一下变得陌生了起来,时间静止,苏二颜眼中泛着泪光,瘪着嘴,踉踉跄跄地冲到了那男人的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半跪在他面前激动道:“蒋叔叔,我来救你了。”
“你是谁?”蒋浩涛才不过四十岁的光景,正值壮年,却看着不如一白发老翁,他一开口说话,苏二颜就感觉到一股恶臭直袭自己的面部,却不能躲闪,硬压下嗓子里的一股不适,和他面对面地瞧着对方:“我不认识你,你叫我叔叔,你…”
话说到这,语声停顿,他忽然再也说不下去了。
苏二颜知道他想起了自己,一下抬起头来,泪染湿了整个脸庞,双眸里也尽是水光亮亮的泪花:“当年,漠北之事,你我二人皆被人利用,遥想那夜有人暗杀我,我师姐农彦希拼死相搏,才救得我连夜逃离漠北,事出匆忙,我尚且分不清蒋叔叔是否也是暗杀我的同谋,便擅自做主,弃漠北而不顾,这亦是我此生最后悔之事,后闻漠北沦陷,天宝被蒋叔叔送往江洲,便想与我师姐前去援救,谁料我与师姐在逃亡途中,依旧被人追杀,我师姐下落不明,我也是几经波折,才能再见到蒋叔叔,蒋叔叔,颜儿有愧与你,请蒋叔叔赐颜儿一死!”
这话简直是胡编乱造,苏二颜亏得蒋浩涛性格温和,若是换了王大海这等暴躁之人,早就人头搬家了,她初时跟三公主提起放过蒋浩涛,也真是起了恻隐之心,后又想起蒋浩涛的姓氏与他前朝的特殊身份,猜测他也算是前朝的名门望族一辈,如此一来,此人就还有利用的价值,苏二颜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不然前世她也不会死得那么惨壮,虽然两者没有什么必要的关系,可是苏二颜总是认为,做好人,太不痛快了,不如干脆随心所欲。
可偶尔她又偏偏容易心软,不然也没有三公主什么事了,她正在盘算该怎么打动蒋浩涛,就听到蒋浩涛如梦如幻地叹了口气,像是还没回过神来:“天宝,小蝶,都死了,都死了。”
忆起那虎头虎脑的蒋天宝,苏二颜忽地也是心头一酸,她咬了咬牙关,略带着带着哭腔对蒋浩涛道:“是我没用,我曾不知天高地厚,想为漠北百姓们打造一个家园,不曾想我们竟都是别人的棋子,这些年来,我日夜无法忘怀小蝶婶婶对我的教诲,还有天宝那张笑脸,如今想起,若是我当年向朝廷降了,大不了做那狗皇帝的一条狗,也好过受良心谴责多年。”
蒋浩涛怪笑一声,微微地伏下身子,伸手把苏二颜扶了起来,声音卑微地嘀咕道:“都怪我,都怪我。”说完,他的喉结激烈抖动,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狼狈地一屁股坐到地上,突然放声痛哭了起来:“是对不起他们!是我!!”
苏二颜心中一惊,疑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惹得蒋浩涛心中的那些前尘旧事浮现,登时心乱如麻,急急跑过去,一把搂住了他的肩头,急声安慰道:“蒋叔叔,天宝和婶婶在天之灵,不会怪我们,我答应你,一定会为他们报仇,一定会!”
蒋浩涛浑身散发着臭味,这么多年过去,第一次有人这么亲密地拥抱着他,他周身颤栗不休,勉强支撑住身体不让自己彻底陷入苏二颜的怀里,双眸却像是染上了一层死灰,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华服精致的女人:“为什么要来救我?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去死!?我如今妻离子散,我就是个废人!!”
苏二颜喉咙里堵了一口闷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蒋浩涛的声音极怨,推开她肩膀的动作也是极怨,说到底,这一切的的确确不是苏二颜的错,但是与她脱不了干系,苏二颜极力想去让自己不那么难受,她“哇”地一声痛哭起来,哭着哭着却笑出了声:“你永远都是颜儿的家人,颜儿不能不管你。”
静寂的室内,蒋浩涛没有血色的脸渐渐多了一抹色彩,苏二颜笑中有泪,二人抚肩而谈,看似再也没有任何隐瞒。
接蒋浩涛回到府里的时候,听闻三公主已经从庵中回来了,苏二颜才刚安置好蒋浩涛的住地,就看到了三公主分派下来伺候蒋浩涛的丫鬟们,和苏州城侍卫总管李二张,这李二张与蒋浩涛年龄相仿,过去也打过照面,只是蒋浩涛与之前相比,明显地变了很多,他驼着背站在李二张身边,看着也丧失了很多底气,此情此景,让苏二颜瞧得不太舒服,小小地叮嘱了几句,才离开了蒋浩涛的院子。
李二张跟着她一起回去,苏二颜一路与他交谈,发觉此人与自己之前见识过的谋士与勇士皆是不同,他这个人刚死儿子,表面却一点都看不到伤痛,一言一语中,都是对未来的期许与抱负,虽是如此,也并不显得为人难以共存,他对苏二颜放过蒋浩涛的行为避之不谈,只是与她交流了苏州城半数商贾大举逃离苏州城的行为不妥。
苏二颜在苏州城待了数月,竟一个谋士都不曾见到,心中再次对安晟操之过急的造反行为倾心无语,要不是之前她两番让李二张下书去灵山求援,李二张也不会对她另眼相看,今日又被此人纠缠住,苏二颜面无表情,微微有些烦心:“朝廷果真要派两万大军攻打我们苏州,那么多人,军饷也够呛,又是长途跋涉,没有半年到不了此地,再说江洲城,来我们这里也是路途遥远,不如赶在他们之前,把漠北给收服了,朝廷派在漠北的士兵不过几千,那里的老百姓过去都是我的人,而且漠北好地段,易守难攻,现在两头援兵无法到达,这正是苏州城的好时机。”
李二张拂须赞同道:“前日,我也与殿下谈过此事,殿下的意思是姑娘你过去是漠北的主人,这次也希望你能与我一起前往。”
苏二颜嘴里“咝”了一下,神色一变,故作讶异道:“好啊,她还算计上我了?不行,我得找她去。”说完,脚步一顿,甩开那李二张,就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去。
就说这安晟这几日都躲起来不见人,原来早计划让苏二颜给她去打江山了,苏二颜原本也料到了这事,她只是找机会甩开李二张,半路架势十足地冲到了三公主的院中,哪成想竟在院门口碰到了今天带她去牢房的车夫,她心里 “咯噔”了一下,脸色一下就难看了,那车夫万万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低着头一下往她身边冲去,却不防害怕得一头栽到了地上,苏二颜懒得看他一眼,快步冲进屋子里,张嘴就火气暴躁地问道:“你若是不信我,把我赶走就是,何必要找个劳什子的人去监视我?”
她的声音极冷,话音才落,就看到安晟脸色苍白地由一个面熟的丫鬟扶着走了出来,苏二颜权当没有看到她的虚弱,一屁股坐到雕花红木椅子上,气呼呼地冷哼道:“哼,你病成这样还想造反,我看你不如直接住在庵中别下来了。”
“你大胆!”那面熟的丫鬟横眉冷目,厉声喝道:“你竟然敢如此对我们殿下说话!”
苏二颜看她有些眼熟,隐隐约约有些印象,又记不清,电光火石之际,安晟却一下走到了她的面前,苏二颜被她突然的靠近吓一跳,身子反射性地后倾:“你作甚!”
“没有新衣裳了吗?”安晟樱唇轻启,白皙的手指在她的肩头点了一下,苏二颜顺势看过去,才留意到自己上半身的衣服都在无意中被蒋浩涛搞脏了,她脸一红,即时又想到了安晟对她的怀疑,瞬间又龇目裂齿了起来:“与你何干!”
安晟自她身边坐下,无声地笑了笑,就仿佛在溺爱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她嵌着一双明亮漆黑的凤眼,一动也不动地盯着苏二颜的脸看:“我不信你,又怎么会把苏州城的权力交给你,我让人跟着你,不过是因为…”语调微微延长,带着几分意味深长,苏二颜撇撇嘴,正要反驳什么,就听到安晟接着说道:“不过是因为我担心颜儿你的安危。”
苏二颜听得瞠目结舌,过了半响,她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才气急败坏地道:“我与你说不通!”说完她站起来,低声警告道:“你要是再派人监视我,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安晟见她生气,也不恼,脸上始终带着一丝得体的笑,她叮咛丫鬟上了几盘甜点,便又去问苏二颜关于蒋浩涛的事,苏二颜听她说话永远是柔声细语的,心情平和下来,不知不觉又坐回到了她的身边:“总之,你派人去寻蒋天宝的下落,只要一天没有尸体出现,就必须找下去。”
方才的不愉快似乎一下就消失云烟了,安晟听了她的话后,脸上的笑意便又加深了几分:“你虽是顽劣,性情也并不是那么坏。”
“你又何必来定义我的好坏?”苏二颜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见她如此,心里冷笑一声,就道:“当年,若不是我弃了漠北,你与四公主都不能护我半分,我有今日,也拜你们所赐。”
安晟目光闪烁,声音温柔,好声好气地哄她道:“欠你的,我会慢慢还你。”
苏二颜咬了一块鲜花糕,冷冷道:“我不稀罕。”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宝宝的地雷,本来今天想回复评论!!
太忙了,在车上码的字。。
爱你们
三公主党和四公主党还有人吗、、、我最好奇的是,姑姑党真的还活着吗。。
嗷,三公主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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